警钟响起时,苏紫烟正在宋云飞的营帐外,陪宋干、宋礼玩耍。
忽然风云吒变,长城上狼烟四起,守城的官兵乱作一团。五里之外,都可以听见满族骑兵的马蹄声与冲锋号角。
宋云飞掀开营帐,带刀而行。后随四、五个各营副将,以及军师杜子腾。
宋云飞拍上苏紫烟肩膀,朗笑道:
“不用慌!这在秦皇,是常有的事!你立即回营,看好先锋队,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是!”苏紫烟抱拳一揖。
杜子腾抱起两个矮冬瓜,带出军营,上了回府的马车。
宋干眨着大眼睛,眼巴巴望着身披铠甲的宋云飞,奶声奶气:
“表叔叔带妹妹走,我要留下帮爹打满匪!”
杜子腾笑道:
“呵呵,我们宋干还太小,等你长大了,带队冲锋……”
与此同时,刚返回自己营地的苏紫烟,立刻被一羣士兵围了上来。
“苏大哥,你可回来了!出事了!”
“怎么回事?”
“慧贤小兄弟骑马出城了,刀锋知道后,也上马去追……”
“什么?!”苏紫烟急道,“我临行前不是说过,我没回来,不可妄动?你们没传达下去?”
“说了。”一个传令兵道,“慧贤一听到满人的号角,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策马扬鞭就冲了出去。苏大哥,现在怎么办呀?城门都关了。我们得去救他们。只有他俩在城外,这一去,必定……”讲到一半,低下头去。
苏紫烟铁青着脸,思考片刻,沉声道:
“眼下以大局为重。上面命令我们先不动,我们就不能动!军令如山倒,打你们进来第一天,就该知道这个理!他们违反军纪,后果……自己承担。”
城外一片腥风血雨。
长城墙上布满了绳梯,与死去士兵残留的鲜血。时不时传来几声惨叫,伴随着高墙上,明朝士兵扔落的石块。
城门处,五十个满族大汉,推着一部装载百年大树的战车,一次次,齐声高喝,撞击着长城厚重的城门。
远处的山丘上,马背上的满族骑兵,如草原上的狼羣,居高临下,俯视战况。而他们身后的谷地内,隐藏着整整两万多名漠北勇士。只待一个命令,眼神饥渴、凶恶的他们,便会扬鞭而下,直夺明朝山海关。
忽然,一个金甲少年,骑驾白马而来,手握银qiang,所相匹敌,杀出一条血路,打乱了满族人的进攻路线。
如一把利剑,直逼敌军咽喉。
而他身后,策马断后的护卫刀锋,又如吹发即断,杀人不沾血的名刀,断人手足,直取要害。
二人的出现,极大地扰乱了满军的阵营。
远在山丘上观战的满族小王爷扎赫,一扬马鞭,策马下山,直冲少年而去。
“少爷小心!”刀锋砍死一壮汉,大声呼喊。
少年回头,银qiang一挡,接住扎赫扬来的马鞭。
“哼!等的就是你!狗贼!还我姐姐命来!”少年忽然发力,手一拽。
扎赫大意,没想到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竟有如此神力,手一松,马鞭被其夺去。
少年反手紧握,挥起马鞭,狠狠打向扎赫的左脸。
扎赫躲闪不及,只得抄刀回击,砍掉了一截鞭子,却还是被鞭尾伤及面部,左眼顿时血流如注。
少年星眸血红,俯身一个回马qiang,一qiang刺进扎赫的胸膛,没有丝毫犹豫,拔出长qiang,横挥向扎赫的头部。
鲜血喷洒在少年的面颊与身上。黄金的铠甲染上了猩红,座下的白马成了枣色。
少年勒紧繮绳,白马高高扬起前腿,长声嘶鸣。少年用银qiang挑起扎赫的头发,将他的头插在银qiang顶端,扬声大吼。
周遭满兵士气受挫,乱了阵脚。宋云飞一直站在烽火楼上,看到此景,指向城门处,正在拉木撞门的满兵,只道二字:
“放箭!”
瞬时,城墙下,楼门处,箭如雨下。满族兵挥刀来挡,但明朝将士毕竟居高临下,不消一刻,门外满兵已死伤百人。
宋云飞又道:
“先锋营,出城,迎战!”
漆红沉重的大门,由内打开。苏紫烟带领两千铁骑,如狂风骤雨,席卷出长城。
远处山丘上观战的满族首领,拔出牛角刀,挥兵而下。
满汉两军在草原与山峦交界处拼杀。一时间,尘土飞扬,马蹄滚滚。草根边细小的碎石,彷佛摇滚般,激动的舞蹈着。
满族二王爷扎依,眼神凶狠的直取少年首级而去。
少年将银qiang向扎依来的方向一挥,扎赫的头颅便直朝其兄的眼前飞去。
扎依偏躲,抽刀袭来。少年迎击而上,沾满鲜血的脸颊,让人忽略了他的年轻,只留下凶狠与狂妄。
扎依与少年纠缠了一阵,见其打法凶猛,趁势想溜,却被少年看出破绽,一qiang刺进其左肋,人已在马背上歪了。
满兵吹响了撤兵号角。扎依扔掉配刀,一手捂胸,一手策马,狂奔后撤。
少年在夕阳下,朗声大笑。其声雄厚爽朗,穿越草原,在众山峦间,徘徊良久。
满族首领中,一位年轻的将领,迂回马繮,站在山丘上,远远喊他:
“山下英雄可否报上姓名?”
少年回道:
“本王朱慧贤!大明宁兴王是我爹!宁兴郡主朱慧飞乃我亡姐!本王坐不更名,行不改姓!要报仇的,咱们战场上见!满姓狗贼,打不过我姐,只会玩yin损招数!本王势要叫你们血流成河,血债血偿!!”
…………
……
同样十来岁的年纪,城内参考的学子们,却没有这样激昂的斗志。耳边时不时听到长城边“轰轰隆隆……”的破城之势,喊杀之声震耳欲聋,炮火硝烟弥漫在空气里,夹杂着血腥味。
一名学子考了没多久,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范进中举般,大喊大叫:
“哈哈哈哈!!我中啦我中啦!!哈哈哈哈……”立刻被人拖了出去。
一些学子本就紧张,被他这么一闹,心也乱了,思路也浑了。没过多久,又一名考生冲出来,抓着卷子,大声嚷嚷:
“快跑啊!逃命啊!满洲人打进来啦!!啊啊啊啊!!”又被人拖了出去。
考生接二连三的发疯,考官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这下场面就更混乱了。
果然,不消一刻,许多考生纷纷交了卷,声称自己考完了,匆匆忙要走。
可考官拿过卷子一看,作文都没有写完。
弹指间,杜羡云摇着羽毛扇,优哉游哉地……来啦!
一名考生,两股颤颤,双手抖抖地走过来:
“我、我我写完了,给给给,交卷。”
杜羡云瞟了一眼他递来的卷子,眯起狐狸眼,歪头看他,只看得他头脑发晕。
杜羡云摇扇,大声道:
“我都没跑呢,你急什么?读了三年,付之一炬。可惜罗,可叹哟。”
那考生头低低的,紧咬下唇,很是后悔,咬咬牙,还是走出了考场。
但杜羡云的一番话,着实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在这之后,再无人慌忙交卷。
杜羡云看人心稳定了,便开始踱步巡视考场。
说是如此,实际就是来‘巡视’某人的。
当他走到苏紫天身后时,放轻脚步,悄悄停下。
苏紫天写一会儿,抓耳挠腮: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什么意思来着?”
“……”杜羡云皱眉。
“哦!我懂了。”提笔写写。
过了一会儿,苏紫天又咬着笔杆发呆。杜羡云在他身后,看着流沙干着急,又不能帮他,只能咳嗽两声。苏紫天回神,自言自语:
“这作文谁出的?这么难写,真没水平!”
“……”握羽毛扇的手一紧,一条青筋显露出来。
杜羡云干脆不看他,免得找气生,索xing绕着考生转了一圈,走到一处座位前,见五六个监考的官员,围着一名考生。
官员们有的微笑,点头;有的摸胡子,弯腰,凑近再看看;有的摇头晃脑,时而还默念几句。
杜羡云紧走几步,再回头看……
坐在中间,提袖、执笔、做文章的,不是虞初秋,又是谁啰?
杜羡云吃惊不小,也走过去,一睹究竟。
飘逸典雅的字,灵动高洁的文。
考场一分钟,寒窗十年功。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外面的短兵相接,考生与监官的吵杂纷争,丝毫不能影响到虞初秋。
他身材瘦弱,却端坐如钟。字体刚劲有力,却也潇洒流畅。看他写字,似欣赏书法,身心愉悦。
待杜羡云还想再看他文章内容时,虞初秋搁笔起身,洋洋洒洒三千字,墨迹未干,他已递到杜羡云面前。
“交卷。”微笑,自信满满,虞初秋低眉顺目,走出了考场。
他刚出来,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寒风中不停跳着等人,双手插在袖笼里,领子高高竖起,腋下夹着一件厚厚的裘皮大衣。
虞初秋忽觉鼻子一阵酸楚,朝那身影喊道:
“忆海。”
杨忆海闻声回头,匆忙跑过来,迅速将自己腋下的大衣,往虞初秋身上裹。
“考完了?回家吧。冷不冷?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风口讲话,待会儿又咳嗽。”杨忆海站在风过处,风吹着他的脸。他眯着眼,一边教训虞初秋,一边耐心的帮他扣紧大衣上的盘扣。
虞初秋抓住他的手,带进自己怀里,拉他到墙根处,低头给杨忆海双手哈气。
北方的十月末傍晚,霜降。呼出的气,在空中结成一团团白雾,围绕着二人。
杨忆海抽回手,笼了笼虞初秋颈口的大衣,笑似五月阳光:
“我不冷!你看我,结实着呢!”说完,挺起胸膛,胸脯捶得‘呠、呠’响。
虞初秋牵过他冰凉的手,微笑道:
“我们回家吧。”
“好。今天外边挺乱的,我们走快些。”
“嗯。”
…………
……
二人走到一家烧鸡店前,停住脚步。
长城外的战役已经打完。明朝守军大获全胜。秦皇城的烧鸡香飘四溢……
杨忆海道:
“秋秋,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买只鸡,庆祝你今天考完试。”
虞初秋点点头,站在街角拐弯处等候。
无聊间,虞初秋看向无人的街道。
一辆华丽的马车经过,停在杜羡云的府门前。
一个满身是血的金甲少年从车上跳下来,满脸笑意的撩开车帘,伸手去扶一位贵妇人下车。
虞初秋不看还好,这一看,全身立时僵硬,眼睛如点囧般锁在那位贵妇人身上,移不开,亦动不了。
宁兴王妃喜不胜言,终于得见儿子,还听闻他初战告捷,更是欣喜又自豪。
宁兴小王爷——朱慧贤,扶着自己的母亲往杜府走,眉飞色舞的说着自己今天的胜利,还不停的提醒王妃:
“母亲,小心阶梯,慢些。”
“哎,好。”王妃一边答,一边用自己手里的昂贵丝帕,擦着儿子脸颊上的血迹。
看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一幅母慈子孝的场景。看在虞初秋眼里,却像是根根倒刺,直锥内心最柔软的部位,疼痛难当,呼吸不畅。
他逃避地转过头,依着墙,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反正,想……也想不通……
“秋秋,哇,今天队排好长啊!我挤了好久才买到……你怎么?又不舒服了?!头晕?还是觉得乏??”
杨忆海冲过来,扶住虞初秋的胳膊,担忧的看着他。
虞初秋听到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睁开双眼,看到属于他的阳光,他的海……
微微一笑,虞初秋道:
“我没事,这些天没睡好,有点困。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杨忆海一愣,流口水:
“睡觉么?我最在行了。嘿嘿嘿嘿……秋秋,不如……我们睡一觉,再起来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