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所高中放假时间不一致，罗一再见到梁此，已经是学期末。
他还是在上次等待罗一的地方。
考完最后一场，从教室里出来，罗一冻得手脚冰凉。
梁此带她去了一家奶茶店。
人多，等了很久。
他温热的手掌牵住她，罗一意图挣开，身后又涌进来一波人，梁此握得更紧，将她拉近，两人挨靠在一起，滚烫的热度从掌心蔓延至她脸颊。
不同于拥挤的一楼，二楼很空，梁此牵着罗一找位置坐下。
松开手，罗一沉默地坐去他对面。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她双手压着下巴处的围巾，脑袋前倾，含着吸管，小口啜饮。
梁此目不转睛，看她像只小动物。
半晌没动静，罗一抬眸，撞上他漆黑的眼瞳。
吸管从她嘴里滑落。
梁此眉梢微动，眼里含了笑意，唇挑起。
他扭身，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白色盒子，递置罗一面前。
看着盒子上面的标志，罗一拧眉。
梁此解释，“你不是说手机丢了？我给你买了一个新的。”
罗一望向他，眼神有些复杂。
梁此心里怪怪的，别扭地移开视线。
罗一将手机盒推回去，顿了几秒，直言：“我骗你的。”
梁此转回头，疑惑的目光中还带着些许茫然。
她掏出自己的手机，点亮屏幕，“我手机好好的，没丢。”
梁此的视线从她脸上移至手机屏幕，他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开。
“什么意思？”收起方才的温和，他整个人的气场变得冷厉，口吻生硬。
罗一没想到梁此会来找她，更没想到他会来第二次。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面不改色，抛出问题，“你喜欢我吗？”
梁此愣住。
流言一开始令他厌烦，却因此注意到她。
他否认、解释、澄清过。
但身边的人都在起哄和怂恿，好像他俩天生该是一对。
时间长了，就连他自己也那么以为。
虽然梁此没有回答，但他的神情被罗一尽收眼底。
意料之中的反应，她没有感到多失望和难过，淡淡道：“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罗一起身离开，带走了那杯热奶茶，只留下十块奶茶钱。
-
那之后，梁此确实没再来找过罗一。
时间过得很快，高三像是倍速。
不联系、不见面，似乎很容易淡忘一个人。
高考前，看考场，梁此被分在胜利中学。
下午三点多，他和几个男生一起，没花多少时间，去教室里转上一圈，然后再原路返回。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旁边的人用手肘撞梁此，“唉，那不是罗一嘛！”
梁此抬头，循着他的视线往斜前方看。
两侧校道，进门在左，出门在右。
罗一跟一个男生一起正往里进。
面目斯文清秀的少年，高高的个子，走在罗一身边。
同行的有郑文卓，他那时候就是个胖子，且八卦。
凑过来问梁此，“你跟罗一真分手啦？那是她新男友吗？”
梁此望着罗一那方向，没吭声。
具体点说，他和罗一已经有差不多一年零五个月没见。
除了头发长了些，她没什么变化。
这期间过得很快，回首，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彷佛眨眼即逝。
但又好像经过了很久，再把罗一从记忆中拎出来，似乎也蒙了灰尘。
一行人吵吵闹闹，被人流簇拥着往外走。
到了外面，几个男生在讨论等会儿去哪里，明天就高考了，是回家复习，还是干脆出去嗨。
走了几步，见梁此没跟上来。
他们回头，郑文卓招呼，“干嘛呢你，快点走啊。”
梁此站在原地没动，脸色沉静，“你们先走吧。”
-
罗一的考场不在胜利中学，上午已经去看过自己的考场，现在她是陪沈冬令来的。
两人找到教室，里面在试播英语听力。
坐下听了会儿，沈冬令问她，“晚上吃什么？”
罗一撑着下巴想了想，说：“馄饨。”
“你怎么天天吃馄饨，不腻吗？”
“我有吗？”
“有啊，昨天中午吃的馄饨，前天早上吃的也是馄饨。”
罗一闻言，点点头，眯着眼睛笑起来。
沈冬令见她这模样，也失笑。
从教室出来，两人边走边说话，步速慢得像在逛公园，悠闲自在，完全看不出明天就要“上战场”。
沈冬令的考场在最后面一栋教学楼，他们一路走来，经过很多人。
走出教学楼区域，正前方一大片空地。
空地中央一座孤零零的文人雕像。
围绕着这座雕像，来来往往的学生们，还有些陪同的家长，有进有出。
已经快五点，接近闭校时间，人还不见少。
罗一是在女生们刻意压低也没能控制住的议论声中注意到梁此的。
他站在路边，一块石碑的阴影处。
即便如此，还是显眼。
当事人却对少女们的注目视若无睹，他早习惯了，手插兜，无聊地低了下头，刘海有点长了，搭在鼻梁，慵懒中透出几分随性的帅气。
再抬头的时候，恰巧对上罗一的视线。
两人都没避开，对视几秒，罗一拉着沈冬令朝他走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他身后石碑上的红字：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来看考场？”罗一先开口，神色坦然，落落大方。
“嗯，你也在这儿考？”梁此的目光轻飘飘掠过她，以及她身后的沈冬令。
对话间，还没走远的女生们投来好奇的打量。
三个人都没在意。
罗一看向沈冬令，“我陪朋友来的。”
话落，沈冬令朝梁此颔首，面色寡淡，没开口，不打算介绍自己。
他们俩，梁此更高些，低眸觑他，额上压出两道褶。
气氛略僵，罗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直接道别，“我们就先走了。”
梁此面无表情地点头。
刚走出没几步，又被梁此叫住。
沈冬令在前面，没听见，罗一稍微落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梁此。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目光躲闪了下，音低但是清晰，“加油，好好考。”
罗一笑得真心诚意，“你也是。”
-
在罗一的记忆中，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梁此。
而对梁此来说，最后一次见到罗一，是在火车站。
九月，开学的季节。
候车大厅嘈杂喧哗，很多年轻面孔。
梁此和郑文卓考上同所大学同专业，一起去报道。
他们到的有点早了，坐在位置上开黑，打发时间。
一局结束，正好有广播响起，提醒乘客开始检票。
梁此对郑文卓说一句：“我去趟厕所。”
然后站起身。
扭头的瞬间，看见对面一男一女拉着行李箱朝检票口走去。
梁此神色微凝。
他们步入队伍中，完全没注意到梁此。
罗一正仰头跟沈冬令说话。
突然停顿了一下，“刚才是不是有人叫我？”
人太多，耳畔各种声音鼓噪。
沈冬令抬头，视线随意扫了圈，“你听错了吧。”
队伍快速移动，罗一没再纠结，跟着往前走。
梁此望着她检票进站，越走越远，身影最后变成一个小点。
那一点像是她在他生命中画下的一个句号。
他早听人说她考上了梧城大学。
自此，他往北方，她往南方，一别五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