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渐渐转到陆怀年的生日,这是他在城市里过的第一个生日。不同于以往简单的一碗鸡蛋麪和远方父亲的一通电话,今年的陆怀远吃到了人生的第一个蛋糕。像是要将那个蛋糕焊在心里似的,陆怀年很认真地许下愿望,再十分神圣地将它吹灭,屋里昏暗的灯光再次明亮。
等到陆怀年许完愿望,吹灭蜡烛,刘淑文便动手将蛋糕分成三份,两份大的,一份小的。刘淑文先是将其中一份大的递给陆怀年,对他说:“你哥的生日临着过年,他是没你这么幸运。吃了这个蛋糕,你们哥俩都要好好学习,你爸供你们俩读书也不容易,你们俩要听话,知道吗?”
陆怀年点点头,郑重地接过母亲递来的蛋糕,他不大能完全理解母亲的话,但他尽力按母亲的要求去做。刘淑文将另外一块蛋糕递给陆怀远,接着去拿那块最小的蛋糕。
陆怀远接过母亲递来的蛋糕,看着剩下的那一小块,问母亲:“妈,你就吃那么一点啊?把我这个再切一点吧,那块太小了。”
刘淑文摆摆手,拒绝了陆怀远的要求,对陆怀远说:“你吃吧,我不喜欢吃蛋糕,这东西太甜了。”
陆怀年记忆里,母亲对于吃的好像都不喜欢一样,总是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到头来都落入兄弟俩的肚子里。
窗外的明月照耀着这清冷的夜晚,暖风尚未放肆的早春,空气里弥漫寒冷的挣扎。陆怀年与天地万物一样,都在期待中等待生机的到来,他一刻钟也不想见到冬天。
学校的生活还是如年前那般平淡,不同的是,陆怀年认识了很多人,单方面地认识了许多人。他已经可以将班上同学的名字与人一一对上。但与他有交集的人还缩在那个窄小的范围里。
“昨天的数学题你写了吗?”陆怀年刚到座位上坐好,便听到了李青青的询问。陆怀年将书包放入抽屉,紧接着便将数学提册取出来放在桌子上,将题册推到李青青的课桌上,这才回答李青青的问题:“写完了,自己翻开看,看不懂再问我,哥讲给你听。”
“去死吧你,还自称哥。”李青青一边笑骂着,一边翻开数学题册学习。
三年级的数学题对于陆怀年属于降维打击,倒不是他多聪明,而是他已经念过一个三年级。看着李青青认真地查看作业,陆怀年便无事可做,顺手将李青青放在课桌上的一本诗集拿了过来,开始品鉴古人的作品。对于古诗这种玩意,陆怀年还是很敬佩古人的,可以通过简单的四个短句,便写出一个丰富的故事。偏偏着故事里又蕴含着某些大道理,这些大道理又成了语文老师折磨学生的刑具。陆怀年喜欢诗里的意境,却不喜欢老师的讲解,某些讲解陆怀年只觉得有些牵强。
“哎,这个题怎么算的啊?”李青青着实有些看不懂陆怀年的作业,一方面是算法,一方面是陆怀年的字实在难看。借用陆怀年以前老师的评价:陆怀年的字是鬼画符,是被雷劈过的。
李青青既然问了,陆怀年便将诗集放下,拿过自己的数学题册,开始讲解了起来:“你看,先这样……”
“等等,这是数字3?你怎么写的跟个了字一样啊?”听着陆怀年的讲解,李青青不禁头大,这货能将数字写成汉字。
陆怀年仔细地看了一眼他写的数字,对李青青说:“对啊,这就是数字3啊,你什么眼神啊,这都能看差。”
正说着呢,林清语和数学课代表从后门走了进来,李青青便一把拉住了数学课代表,将陆怀年的数学题册举到了数学课代表和林清语的眼前,问到:“你们帮帮我看看,这是个数字3还是汉字了?”
路过的数学课代表仔细地看了一眼后,回答道:“这是个数字了,我确定。”林清语也歪过头去看了一眼,随即笑着说道:“这不是数字3吗,只是他写的太丑了。”
林清语的笑声让陆怀年有些挂不住脸了,一边将诗集翻开举到眼前细看,一边说道:“看,我说吧,那就是个数字3,是你们眼神不好。”
“哼,好丑的字。”李青青抱怨了一声,将数学题册放回课桌上,开始重新研究这字里真正的形状。林清语和数学课代表彼此看了一眼,笑谈着往自己座位上走去。
与同桌的打闹,与同学的嬉戏,这些都是刻在学生时代里最细小的事情。也正是这些细小的事,见证了那纯正年代如何一点一滴的从手中滑落,从眼里飘过,最终消散在不知名的角落。
陆怀年的座位还是在老地方,后门靠窗。那个角落为他提供了开阔的视野,他可以清晰的看见窗外每日相同却又不断变化的景色,也可以看见每日穿梭在走廊里的陌生身影在嬉笑打闹。
陆怀年望着窗外的桂花树,那一排桂花树从二楼水平望去,只能看得见顶部的几寸光景。桂花树从陆怀年进入这间教室起,就一直闪着绿色。如今,冬去春来,人们已经脱下了厚重的羽绒服,开始享受春日和煦的风儿。那些桂花树却还是那样,彷佛从来没有变化过一样,就在那里默默地矗立着。
陆怀年也不大喜欢春天,这刚接替寒冬岗位的春姑娘,脾气着实闹腾。陆怀年多穿一件,便觉得燥热无比,少穿一件,又觉得有些冷的刺骨。陆怀年觉得他的抗冷体质还不如班上的女生,在这还稍显凉意的初春,班上已经有女生换上裙子了。陆怀年看着那些穿着裙子的女生,只觉得她们很可怕,竟然可以不惧寒冷。
穿上与脱掉的纠结,随着时间的迁移也有了明确的答案,那就是脱下。陆怀年感受着春的匆匆与明媚,不觉间便又将春天送走,酷暑悄悄来临。
陆怀年此刻正穿着一身凉快的夏装,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的蓝天,看不时飞过一只小鸟。这燥热难耐的夏天,让他无比怀念在叶实村的生活。以前的他,总是趁母亲不注意和哥哥逃出家门,召集一帮小夥伴,气势汹汹的向山脚下的那条小河奔去。冷冰冰的河水总能快速洗去夏日的燥热,那侵入骨髓的凉意,总能让小孩子忘却烦恼,也能忘记时间。直到太阳西斜,陆怀年与小夥伴才在寻来的某位大人的责骂声里,踏上回家的归途。嘴上虽然责骂着,但寻来的那位大人总会仔仔细细的检查每个孩子,以确保大家都安然无恙。
大人们总会编造一个个恐怖的故事来吓唬孩子们,比如此刻寻来的这位大人,正在向这帮顽皮的小家伙讲述关于水鬼的故事:这条河以前流水很大很急,很久以前,在这淹死了一个人,那个人死后觉得很不甘,阎王便让他待在这条河里,化身水鬼,专门抓那些私下下河洗澡的小孩。
陆怀年显然是怕鬼的,但孩羣中总有胆大的或者听腻的,此刻正叫嚣着要去抓那只水鬼,陆怀年便也在这氛围里,慢慢觉得不怕了。只是,他在想:这条河里,到底有没有水鬼存在呢?
显然,是没有人能回答陆怀年这个问题的。因为他的数学老师已经走到了他的课桌边,狠狠地敲了一下课桌,冲陆怀年喊到:“陆怀年,你在发什么呆?这道题听懂了吗?再发呆就站到后面去!”
陆怀年急忙回过神,拿着课本开始看起来,数学老师又吼道:“看课本干嘛?看黑板,我正在给你们讲重要的知识点。”陆怀年便又放下课本,望向了黑板,数学老师这才气冲冲的回到讲台上继续讲课。
将近一年的时间,陆怀年渐渐懂了,城里学校的师也并不都是一直和蔼和亲的,与叶果小学的老师在脾气方面还是很相近的。
老师在讲台上讲着,陆怀年听着听着,思想便又跑偏了,回到了叶实村那个小山村,回到了那条传言有水鬼的小河。
夏姑娘的脚步愈发匆忙,脾性也愈发火爆,炎热的天气预示着陆怀年要迎来他的暑假。长达两个月的暑假,陆怀年肯定是要回叶实村度过的。他告诉自己,这一次回去,一定要叫上小夥伴,在夏日里再来一次比拼:在林间捉知了,下河摸螃蟹。这是独属于农村孩子的夏日比赛,这样的比赛使得孩子们不惧炎热,也令家长们无比担忧。陆怀年还在农村时,便见证了无数小夥伴的父母,擦着汗,满村地呼喊自家孩子的名字。而顽皮的小孩,可能还躲在某棵树后,笑嘻嘻地看着父母走出视线,好继续他们的比赛。
城市的空中,不时也能传来两声蝉鸣,像断了弦的小提琴,只能默默独奏。陆怀年更喜欢叶实村的山林,那里有着合奏的夏蝉大乐团。
陆怀年知道:春去夏来便是年复年,他离开那座小山村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