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年回家找水鬼的计划最终还是泡了汤。
六月末,随着气温的升高,陆怀年归家的心思也不断升温。每天回到家后就会和哥哥商量怎样花费即将到来的宝贵暑假。在哥俩的计划里,他们将要和小夥伴完成捉知了和抓螃蟹的挑战,还要完成在山林里追逐野鸡,在田地里驱赶黄牛和下河寻找水鬼等一系列伟大的计划。陆怀年最在意的是寻找水鬼,那个充盈在他耳边好几年的传说,像一根锋利的鱼线,将他的心都钩走了。
七月初,在盼望里,暑假到了。陆怀年背着暑假作业,飞快地跑回家中,询问他的母亲:“妈,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今天还是明天?可以今天回去吗?”
母亲想了想,告诉陆怀年:“今年暑假我们就不回去了,我托朋友找了一份活干,再过两天就开工了。你和你哥回去也没人照应,你爷照顾自己都够呛,别说带着你们俩了。你和你哥就待在屋里,不要乱跑。”
陆怀年呆住了,他不想相信这个消息,但母亲明显没和他开玩笑。陆怀年不再高兴了,转身回了屋里,将书包仍在牀上,自己也一跃而上。他的那些期待,在此刻,全部落空。
陆怀远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他没有像陆怀年那样失望,反而表现的很淡定,这让陆怀年更难受了。
晚上的时候,陆怀年再一次像母亲提及能不能回去。母亲显然生气了,大声地说:“你也不小了,能不能像你哥那样懂点事?我们是在城里舒服了,家里都指望你爸一个人,你想把你爸累死啊?”
陆怀年不说话了,他低下头,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自打进城念书以来,母亲时常将类似的话挂在嘴边,用来更正陆怀年兄弟俩不听话的举动。陆怀年可以理解母亲,以前在叶实村的时候,种地、养蚕、养猪这些活母亲都在干,他们家只是不放牛罢了,那也是母亲担心他哥俩放牛出什么差错。而如今,进城将近一年,母亲一直在闲着。陆怀年不知道在他们哥俩上学时,母亲一个人待在家里是怎样的,但想来也是闲得发慌。
陆怀远及时地劝慰母亲,说他们也不想回去。陆怀远扯了扯陆怀年的衣领,陆怀年也赶忙说他不想回去,母亲也没再说什么。
夜里,陆怀年翻来覆去睡不着,也惊动了陆怀远。陆怀远不耐烦地冲陆怀年吼道:“睡觉,别吵了,不能回去就不回去了呗。”
陆怀年安静了,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眠,他是一个被水鬼拉走的小孩,不该再有所贪恋。
陆怀年不再吵闹,他安静地吃饭,再安静地看书。在陆怀年的安静里,到了母亲该上班的时候。
千叮咛万嘱咐后,母亲才放心的出门。陆怀年觉得这很没有必要,他和哥哥已经不是小孩子,已经懂得什么是什么了。
母亲出门后,陆怀远便拿出暑假作业开始写了起来,并抬头对陆怀年说:“给你一个周的时间,赶紧写完作业,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你肯定喜欢。”
陆怀年立刻拿出作业,开始写起来,他向来很相信哥哥,他一直是跟在哥哥后面那个不需要做出判断的小孩。
时间还没到一周,陆怀年和陆怀远便完成了作业。陆怀年觉得他应该感谢他的哥哥,陆怀年小学二年级那年,他的哥哥告诉他早点写完作业,便可以早点开始玩耍,不用顾忌后路。从那以后,作业就成了哥俩不用催促便能完成的事情。
第七天的早上,陆怀年便在哥哥的带领下出门。进城将近一年,哥俩除开上学和偶尔晚上出来同母亲去超市买菜,其他时间都是待在家里的。
穿过熟悉的巨大广场,陆怀远带着陆怀年走向了不是去往学校的另一条路。在经过十几分钟的快行后,陆怀远在一座大厦前停了下来。陆怀年抬起头,可以看见大厦顶部的四个大字——新华书店。
在陆怀远的带领下,陆怀年顺利来到了书店的二楼——放书的地方。
“哥,你咋知道这儿的?”陆怀年看着琳琅满目的书籍,询问他的哥哥。
“这你就不知道了把!我同学上次带我来过一次。”陆怀远解答了弟弟愚蠢的问题,轻车熟路地走到书架前,抽出上次未阅读完的书籍。
“怪不得你有段时间回家很晚,我跟妈都以为你作业没写完,被留了下来呢。”
“去,不要质疑你的智慧。”陆怀远稍有不悦,他的高尚行为竟然被愚蠢的弟弟曲解成这样,他对弟弟说,“这的书除开那些没拆开的,剩下的你都可以看。但要注意不要看书时小心点,别把书弄坏了。还有,不要坐到地上书,也别打扰到别的顾客和工作人员,不要大声说话,看你自己的书就可以了。”
陆怀年受教式的郑重点头,表示他知道了。陆怀远便不再去管他的弟弟,低头自己看了起来。陆怀年也走向了他的目标地——小学优秀作文区。
排满的作文书,陆怀年不知道看哪一本,索性抽出书面最花哨的那本,打开书,沉醉了起来。
一篇接着一篇,陆怀年渐渐忘却了时间,直到他的哥哥拍了他一下,告诉他该回家了。陆怀年这才通过室内挂着的钟表看清;已经十一点多了。
在陆怀远的指点下,陆怀年将作文书放回原处,和哥哥一起快速往家赶去。
一回到家,陆怀年才发觉腿已经酸的不行。顺势趴在牀上,陆怀年问他的哥哥:“哥,咱们下午还去吗?”
陆怀远看了老弟一眼,回答他:“你想去就去。”
“好!”陆怀年满口答应,心情也不再那么低落。
下午的时候,陆怀远果然带着陆怀年再一次去了新华书店。还是熟悉的位置,还是熟悉的书籍,还是一如既往的沉浸。
陆怀年渐渐有了新的期待,那是每一天迎着阳光,踏入新华书店,在空调制造的低冷空间里开启无限的遐想时间。
……
“看,我说的吧。这么早,书店肯定没开门,你还要这么急。”陆怀远看着紧闭的大门有些无语,一大清早陆怀年便拉着他往书店走,只是因为陆怀年觉得之前来的太迟了。
“那怎么办?”陆怀年也很无语,都已经快八点了,书店竟然还没开门。
“等呗,还能怎么办,现在回去更不划算。”陆怀远靠在书店的墙壁上,不再理会他那脑子抽了的弟弟。
陆怀年只得站在哥哥旁边,不同于陆怀远的安静,陆怀年不时的会查看一下书店紧闭的大门,以防它偷偷打开。
兄弟俩就站在书店边等着,一直到早上九点时,书店才开门。大门刚刚打开,兄弟俩便鱼贯而入。刚进去,陆怀年就有些后悔了,因为一层工作人员的眼光在一瞬间向他看齐。
有些不自在的上了二楼,平复心情后,陆怀年这才抽出书来看。
经历了一个月的阅读,小学作文区的书,陆怀年大致上看全了,有些作文书翻开看一页就放回原处了。他开始将目标放向了其他区域,那是一片漫画区。
陆怀年在漫画区看到了他的老朋友——《名侦探柯南》。陆怀年在农村的时候,他的家里是有电视的,那是一台父亲特地为他哥俩买的彩色电视机。在那台电视机上,陆怀年和陆怀远拥有了无比精彩的童年,从《葫芦娃》到《铠甲勇士》,从《名侦探柯南》到《迪迦奥特曼》等只要是在电视上播出的,兄弟俩都看过。母亲很少会制止兄弟俩看电视,只有在看的时间过长的情况下,母亲才会提醒他哥俩。
陆怀年很清晰地记得:《迪迦奥特曼》播出的时间是早上8:08分。那段时间正直值母亲养的蚕疯狂生长的时候,兄弟俩便会七点多就开始帮母亲摘桑叶。在8点整的时候,母亲会提醒他哥俩,哥俩便放下桑叶,洗完手后,打开电视,等待迪迦的开播。母亲会在摘完桑叶后,就去做饭。倘若饭做早了,迪迦还没播完,兄弟啦便把饭端着边吃边看。倘若迪迦播完了饭好了,兄弟俩便要关掉电视,去桌上吃饭。而中午十一点,便是《名侦探柯南》播放的时间,母亲也不会阻止哥俩打开电视。
陆怀年收回思绪,抽出一本《名侦探柯南》的漫画,开始翻阅起来。记忆里,《名侦探柯南》从陆怀年记事起便在播放了。如今好几年过去了,《名侦探柯南》却还在播放着,像没有尽头的故事一样。
时间便又从新华书店里溜走了。在那个艳阳高照的夏天里,陆怀年放弃了对于水鬼的执着。他慢慢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也渐渐合上了旧世界的窗户。陆怀远一直很淡定,陆怀年觉得他的哥哥很成熟,不像他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在每日等待新华书店开门的日子里,陆怀年结束了他那没有水鬼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