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年的《唐诗三百首》已经翻过厚厚一半,他的小学生涯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学期。
此刻,正直陆怀年五年级的暑假,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早早了结作业。这使他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和陆怀远一起泡在书店,不同的是,陆怀远的暑假作业还没有写。陆怀年开始接触文学作品也已有半年之久,相比于幼稚的小学作文,他觉得沈石溪的作品更值得阅读。他已经看完了沈石溪的《第七条猎狗》、《狼王梦》、《雪豹悲歌》等作品。在沈石溪的描写里,陆怀年觉得自己走进了那个充满危机的动物世界,这与他所在的叶实村不一样。叶实村很久以前有狼的踪影,陆升平在小时候曾停过狼的叫声。那个时候,“你要是不听话,就把你扔出去喂狼”还是一句极具威慑力的话。而现在,叶实村已经不再能见到狼的踪影,陆怀年只能通过沈石溪的描写窥得动物世界的一两面。
《雪豹悲歌》是一本给陆怀年留下阴影的书。书中有一处对雪豹被豺狼掏肠子的描写,那个画面在后来缠绕了陆怀年好几个月,使他吃饭都不得安宁。那个画面经过陆怀年大脑的加工,成功引起他的反胃。
除开沈石溪的书,陆怀年也在这一时间接触到《骆驼祥子》、《悲惨世界》、《平凡的世界》等作品。这些书籍像有魔力一般,牢牢地抓住陆怀年的灵魂。陆怀年在后来时常感谢那时候的积累,可以使他熟练地啃了几年老本。
五年级暑假的末期,陆怀年的表哥来他家玩。也许是家里的日子有些无聊,表哥提出了带陆怀年和陆怀远去一个好地方玩。
表哥熟练的将陆怀年兄弟俩带到偏僻小巷里的一栋建筑前。门口挂着的彩色 灯牌,表明着这栋建筑的身份——清风网吧。
这是陆怀年第一次进网吧,推开门,陆怀年只觉得扑面而来的不适。里头一台台摆放的电脑,抽着烟打游戏的男人,满嘴污言碎语的吵闹,一并袭进了陆怀年的大脑。
“没成年的上二楼。”老板熟练的开出三张小票,柜台上摆放的“上网请登记身份证”被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无视。
表哥应了一声,带领着陆怀年兄弟俩上了二楼,陆怀年在纠结一件事:他没有身份证。
二楼的空间很小,也没有开灯,阳光通过没关紧的窗帘挤进来,给这漆黑的环境一点光亮。藉着那一点光亮,陆怀年可以看清:在二楼玩电脑的基本都是小孩子,有些从面貌上,似乎比自己还小。
表哥开了三台连机,招呼着陆怀年和陆怀远坐下,再帮他们登上账号。
“没来过吧?你们俩还没成年,正经网吧不让进,这地方虽然环境不咋样,网速那是杠杠的。”表哥熟练的点燃一支菸,向陆怀年介绍道。
表哥抽的烟再加上空中飘得烟和复杂的味道,一起飘进陆怀年的大脑,使他一阵阵反胃。
在表哥的帮助和引导下,陆怀年也创建了当时很火爆的游戏——穿越火线的账号。
在新手训练营里摸索着,拿着系统送的新手步枪,陆怀年感受着网吧的嘈杂,也忍受着大脑几近晕厥的难受。
上网时间很快结束,陆怀年几乎是扶着门走出去的,刚走出大门,迎面刺来的眼光,让陆怀年有些睁不开眼,稍微适应以后,他才感受到外面新鲜的空气。
“回去可别给你妈说,我带你俩来玩,三舅妈知道了,非骂我不可。”在回去的路上,表哥像陆怀年和陆怀远交代着,又说道,“这玩意,你们偶尔来玩玩就行,也别一直来玩。玩的时候也小心一点,别惹事。”
陆怀年点点头,他觉得他不会来第二次,这一次的体验着实不好。网吧里面的环境,比起书店来,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假期结束后的第一个周,陆怀年还是像往常一样认真学习,课余时间继续钻研他的《唐诗三百首》。
“明天去上网,去不去?”周五晚上睡觉时,陆怀远向陆怀年发出了询问。
陆怀年看了看哥哥,想摇头,又想再去网吧体验一下穿越火线。于是,他点了点头,算是同意陆怀远的提议。
周六早上,刘淑文前脚刚早,陆怀年和陆怀远便跟着出门。
在网吧门口踌躇推迟了好一会,陆怀年才在由陆怀远去买票的前提下,进入网吧。
第二次来网吧,兴许是时间太早的缘故,整个网吧显得很冷清,空气中的味道也没有那么刺鼻。
“办多长时间的?”柜台的网管向陆怀远问到。
“两张五块钱的。”陆怀远将钱放在柜台上,有些不自然地小声说到。
网管看了他俩一眼,将钱收进抽屉,说:“办两张早场的吧,四块钱,8点到12点。”
陆怀远回头看了一眼陆怀年,见弟弟没有什么疑问,就同意了网管的建议。
“上二楼玩去。”还是如同上次,网管让他俩去二楼。
陆怀年和陆怀远上了二楼,早晨的二楼是拉开窗帘的,晨光下,整个二楼只有三个人在玩,玩的也是穿越火线。
陆怀年和陆怀远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打开最里边的两台电脑,略显生疏地登上账号,打开穿越火线。
还是一样的不熟练,陆怀年还只是一个小菜鸟,在虚拟的游戏世界里,他一直是被杀的那个,战绩也往往负的难以入眼。
休闲的时间总是很快溜走,不觉11点钟了,陆怀远要回家做饭。许是身为长子,陆怀远早早担任起做饭的职责,在经历两年的锻炼后,陆怀远的厨艺已经能达到色香味俱全。至于陆怀年,他只会切菜,还不一定能切好。
陆怀年决定和哥哥一起回家,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他着实觉得不安。
回到家中,陆怀远熟练地忙碌起来,不适的喊陆怀年过来做些小事。陆怀年一边看《唐诗三百首》,一边被哥哥不时折磨。
吃过午饭,刘淑文小憩片刻,就又去上班了。陆怀年和陆怀远则没有再去网吧上网,他们的经费有限,无法挥霍。兄弟俩再次去了书店。
陆怀年觉得自己精力不能集中,在看书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想到穿越火线。
新的一周按时开始,陆怀年将每天的早点钱都省下来。他已经不再光顾那家包子店,那家店已经关门快一年了。
陆怀年五年级的那个冬天,包子铺的老板摔伤腿,坐上了轮椅。刚受伤时,包子铺只是临时关门,没几天便重新开张。新开张的包子铺少了许多东西,老板已经不再用他那磁性的声音招呼每一个顾客,他在轮椅沉默,开业期间也耷拉着一张脸。陆怀年放学经过时,也不能再看见那个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的中年男子。包子铺的包子,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大,就像老板的体重一样瘦了半圈,而且变的不好吃,就连陆怀年最喜爱的咸菜包子,吃在嘴里也硌得慌。
那个冬天,陆怀年见证了包子铺老板的喜怒无常。终于熬过寒冬,待得三月春风吹过这条老街时,包子铺已经转让。新开的店铺不卖包子,开起了五金店,这是完全搭不上边的两个行业。至于包子铺的老板,陆怀年再没有见过。偶尔路过,听街坊们的议论:好像是搬回到了农村。
多好的一个人啊,陆怀年感叹着,但他也只能感叹着。
攒下来的早点钱,在陆怀年的感怀里,成了周末上网的资本。很久以后,陆怀年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
陆怀年不再是个菜鸟,他有时像个战神一样,带领虚拟的队友走向胜利。在穿越火线的虚拟世界里,他热衷于当个狙击手,这是他看《我是特种兵》这部剧时被激起的兴趣,这个兴趣曾对他产生极大的影响。
陆怀年与哥哥陆怀远也有了分歧,陆怀年偏爱于和人对抗式的警匪爆破模式,而陆怀远倾心于同生化幽灵对抗的生化模式。所喜爱的模式不一样,使哥俩在日益增长的网吧时间里,渐渐没了交流。
陆怀远还是同往常一样,11点没到便会离开网吧,回家做饭。陆怀年则不再同陆怀远一起回家,他会在网吧玩到11点40多,这才关掉电脑,跑着回到家中。
慢慢地,网吧生活成了兄弟俩周末生活和假期的全部。一呆便是一个早上和一个下午,这挤掉了陆怀年泡书店的时间,书店便被抛弃了,陆怀年已经很久不去。
那个时间段,陆怀年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他那时候反应迅速,在游戏里往往成为队伍胜利的关键人物,这让他有了一种莫须有的满足感。他不再是一个菜鸟,勉强算是一个大神,可那些在他刚进游戏时嘲讽他的人,却在茫茫的游戏世界里再没相遇过。
就像表哥带陆怀年走进网吧的世界一样,陆怀年也带着他的好朋友——周易成和周春荣,走进了网吧的世界。将好朋友带进网络一起玩耍,是那时陆怀年颇为自豪的一件事;却也是许多年后,最让陆怀年后悔的一件事,他再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陆怀年就这样渐渐忘却书店,渐渐忘却《唐诗三百首》,他进入了一条偏离原定轨道的路,并在里面转悠了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