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后是国庆的七天长假。我和爸妈在家里,他们两个从早到晚地吵架,我在房间里翻开作业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关柯在国庆假期回了乡下的奶奶家,信号不稳定,我和她聊天基本上是我说一句,她要等好几个小时才回我第二句,我彻底放弃了和她沟通的念头。
放假第二天晚上有英语课,我一直在想家里的事,课上得心不在焉的。快下课时顾轩用笔在我的手背上轻轻碰了一下:“你怎么了?”
我条件反射说了一句:“我没事。”
顾轩不说话,静悄悄地看着我。他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清澈,让我想起童话里有个小男孩喜欢对大树倾诉秘密。
我迟疑一会儿,终于开口:“好吧。假期这几天我爸妈在吵架,我不太想回家。”
其实我甚至不想放假,但这句话太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了,我一直没敢讲出来。
“我也是,”顾轩说:“我也不想回家。”
他把桌面上的书本收拾整齐放到书包里,拉上拉炼:“我带你去玩吧。”
“啊?”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推着我走出教室:“就在附近,今天领你认认路,这几天我都在这儿,你不想在家里就出来玩。”
下了电梯,我跟在顾轩身后还是有些迟疑。他伸出手像是想要牵住我的手,但他的手最后还是只扯住了我宽大外套的一只袖子。
“跟着我,”他跑起来,回头朝我笑,夜灯下迷人又温柔。
我情不自禁地跟着他跑,一跑起来脑袋摇晃着像是有些发晕了。
顾轩带我去了小仓库,小仓库在地上的一层是小仓库,里面堆放了一些不常用的杂物,只有一盏小吊灯,颤颤巍巍地发着微弱的亮光,我以为进去后会有呛人的灰尘扑面而来,在顾轩打开门的瞬间就捂住了口鼻。顾轩看着我笑,摘下了黑色的一次性口罩:“里面很干净的,进来吧。”
我跟着他走了进去,他领着我直接到了小楼梯,楼梯通向地下,我们走下去,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地下一层灯火通明,有两个台球桌在中央,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正在打台球。男生穿着黑色的背心,露出的两条古铜色的胳膊肌肉紧绷,他像是古罗马角斗士一样强壮又威严。女生穿着六中的校服,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乌黑的头发一直披到腰。
“飞哥,”顾轩和男生打了招呼,指向我:“这是我朋友,沈鱼渊。”
我赶紧说:“飞哥好。”
“你好,我叫陆彦飞。”飞哥客气地朝我点头,笑着和顾轩说:“你什么时候和这么好看的美女交上朋友了,也不早点带来让我看看?”
“认识一个月而已,”顾轩说着把我推向女生的身边:“你和陈佳先玩,我跟飞哥说点事儿,一会儿去找你。”
我点点头:“好。”
陈佳长得很白,脸上干净,穿着校服的样子像普通的学生,可我知道她不是那么普通。
“我和飞哥还有顾轩以前一个学校的。”陈佳朝我眨眨眼睛,我立刻就明白了。不知道那个害人的学校到底折磨过多少正常的孩子。他们离开那个学校后既要背负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又要面对新环境的人对他们的流言蜚语和另眼相看,或是怜悯或是好奇,在这样的眼光中,不知道他们要怎样生活下去。
可是顾轩、陆彦飞、陈佳,每个人的笑容都是这样纯净灿烂。
“既然顾轩带你来了,那你以后就可以常来这里玩。”陈佳给我指了指台球桌对面的两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台灯和文具:“不会打台球还可以在这里写作业,当然想打球我也愿意教你。你和顾轩一样都是学文科的吧,我比你们大一年级,是学理的。有问题你是问不到我了,也问不到飞哥,他和我一样也是高三,体育特长,打篮球的。”
陈家问我:“你看过顾轩打篮球吗?”
我仔细回想了,在操场上和关柯走圈的时候的确看到过几次顾轩打球的样子。顾轩只和从前班级的同学打球,大部分都是学理科的,这学期他们中午在一起的时间变少许多。
“看过,”我回答:“但好久没看了。”
“我也是,”陈佳从书桌洞里拿出两盒酸奶,撕开吸管插上递给我其中一盒:“他打得也挺好的,但是没有飞哥好,哈哈哈。”我接过酸奶觉得她还蛮可爱。
顾轩走过来,少年高挑的身形遮住了一部分灯光,我在阴影里抬头看到他清冽的眉眼,原本阴郁的眉宇在看到我的瞬间变得清朗起来。
“在笑什么?”
“不知道。”
这样的对话在以后出现了很多次,我们四个在狭小却明亮的地下室里,经常只是看着彼此就会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
七天假期的日子从难过和煎熬变得单纯快乐,像流水一样匆匆又静静地淌过。
以后的很多青春岁月,我都挥洒在这里了,我们都挥洒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