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楼道里黑漆漆的,我刚想跺一跺脚唤醒声控灯,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响亮的咳嗽。
“沈鱼渊,”徐妙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才放学啊,等你好久了。”
徐妙是我继父的女儿,比我小一岁的妹妹。我看到她的瞬间心里就一阵不舒服,但尽力克制住了翻涌的厌恶。
我慢吞吞地走上楼梯:“你来干嘛?”
“给咱爸送点东西。听说他升职了呢,你和你妈运气真好。”
徐妙笑眯眯地指了指堆在我家门前的两箱白酒。
我顿时觉得气血上涌:“你爸喝酒耍酒疯你知不知道?”问完我就知道答案了,徐妙的声音几乎和我心里的回答同时响起:“我知道啊。”
她知道,但她还是送了两箱酒过来,而且她还知道她爸一定会开开心心地全部收下。我不明白徐妙是怎么想的,从前她和她妈担惊受怕地过日子,现在定时**被我和我妈接盘了,她不但不对我们有一点点的感恩之情,还隔三岔五来打扰一下我们家本来就不宁静的生活。徐妙明明知道我们日子过得也很艰难,为什么还要火上浇油呢,我和我妈到底欠了她什么?
我从书包侧兜拿出钥匙拧开门锁,打开了客厅的灯,回头看向徐妙:“你进来吗?”
“不了,”徐妙笑得灿烂:“我和你没什么话说。”
我点点头:“我也是。”随手关上了门。
家里是寂寞的客厅和寂寞的茶几。他们应该早就下班了,然后我妈妈去打牌,继父应该是和同事喝酒,庆祝他升职这件事。
我拉开书包拉炼,找出了纸条加那女生的微信,她很快给我推荐了顾轩的微信名片。名字是我不认识的单词,头像是夜晚路灯下一条淋过雨而亮晶晶的小路。
我发送了好友申请就把手机放到一边开始写作业。
晚上十一点,我洗漱好准备睡觉。一身酒气的爸爸和怒容满面的妈妈同时进家门,进来后两个人就开始在客厅里大吵大闹,咒骂声和摔打声穿过反锁的房门传进我的耳朵里。我只好又从牀上爬起来,从抽屉里拿出耳机戴上,音量调到最大。
震耳欲聋的音乐盖住了其它的声音,我的眼泪从指缝里流下来。两个不相爱的人在一起受折磨的却是三个人。我问过妈妈为什么不离婚,她说她没办法一个人养我,她没办法面对亲戚们对离过两次婚的她冷嘲热讽。所以我只能想办法,想办法把这样一个个慌乱而麻木的夜晚熬过去。
凌晨一点,客厅里没有声音了。我摘下耳机打开门出去,客厅又是一片狼藉。在月光下更是惨淡,像经历了一场洗劫。我在安静里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矫情的问题,救赎和希望到底在哪里?只是我现在连流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挣扎和反抗。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再回来睡意全无,我烦躁地想自己可能又要通宵,再这样下去离猝死不远。
手机一阵震动,我滑开锁,是顾轩同意了我的好友申请。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深吸口气在黑暗的被窝里飞快打字:“同学你好!这么晚打扰你不好意思,我是今天借你政治书的同学,高二(2)班沈鱼渊。你可以明天第三节课之前把书还给我吗?”
顾轩回消息也很快:“好,我今天中午有事忘记给你了。你今天政治课怎么上的?”
“没事没事,你们班的一个同学借我了,就是把你微信号推给我的女生。”
我发完这句话之后他就没再回我消息,我关上手机想睡却睡不着,在牀上翻来覆去,凌晨三点钟我的大脑清醒得像是在早上八九点钟。我只能又打开手机。
顾轩发了一条朋友圈,是一首歌曲的分享,我感觉耳朵今晚已经负担过重就没点开听,只点了个赞。我又看了会儿和关柯的聊天记录,开学前两天她和我说:“长大就好了。”
我摁了锁屏,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像是被束手无策地扔进了这黑暗,掉进无底的深渊。我慢慢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长大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