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段宜常来找阿眉玩,倒少去缠段翼云。
段翼云见她跟着阿眉做些针黹,倒比先前乖巧,也由她去了。
秦妈央了秦家二叔去瞧郑标,回话说顺意,秦妈便点了头。两家商量下了文定,此时初夏,说好再过一个月过门。
段翼云要去收些药材,告诉秦妈不出十天必回,又问好了帮阿眉置办些什么。
段宜跟阿眉坐在院子石榴树下,阿眉绣花,段宜帮着理线。段宜说,再有六七天我二叔就该回来了。
阿眉脸微微红了一下。
段宜说,阿眉姐姐,你要嫁给那个郑标了,可甘心?
阿眉说,这都是命。
段宜将银丝线理出来缠在线板上,仰着头看着火红的榴花:我若是喜欢一个人,说什么,也要跟他在一起,哪怕就一天也好。
阿眉叹气,这怎么可能。
晚间铃儿没过来接段宜,阿眉便说送大小姐回去。去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秦妈打了个纸灯笼去巷口站了等,瞧见阿眉脸色青白,跌跌撞撞地回来,唬了一跳。
秦妈小心问,阿眉只是哭。
哭了半宿,憋出一句话:娘,我命苦。
秦妈搂着阿眉掉眼泪,阿眉断断续续说,郑标原是个浪荡子,整日游手好闲,吃酒惹事,一日在集市上看上了阿眉,郑家也想给他娶了媳妇收收心,又白得一个劳力,秦木匠收了郑家的钱便夸郑标。阿眉送段宜回去,路过秦木匠家,段宜拿糖哄秦家五岁的老幺玩,小孩子便将半夜听见爹妈说的话讲给阿眉了。
秦妈也哭起来,抱了阿眉,说明日就央人去退了定礼,悔了这门亲。
秦妈想了一夜,央秦木匠去退亲必是不成的。段翼云不在家,想来想去只能求段大奶奶,央了段太太,或者还成。阿眉跟段宜也有几分情谊。
秦妈第二天起个大早,守在段宅门口,见了人便求人带话见大小姐,别人知道她是二爷宅子的秦妈,递了话给铃儿,段宜过了一会儿果然出来了,听了秦妈的来意,便领着她往里去,一边又说,今儿我奶奶早起有点头风发了,刚叫请林大夫上家来瞧,你说话仔细着。
秦妈在廊下站了许久,吴妈出来叫进去,秦妈便站着一五一十说了。段太太扫一眼,段宜便说,正是的,昨儿我听秦木匠家幺儿说的。
段太太听完,吃了一盏茶,慢悠悠发话:“既然你看得起,求上我,我也替你思谋思谋。郑家我也知道些,他家老郑是个能干的,主家娘子也直爽。郑标虽说也没什么大出格,他那点小毛病,郑家还养得起。既然是看上了你家丫头,过去收了心过日子,也是好说的。过两年养了孩子,日子就更顺遂了。”
秦妈本没多少见识,听这样说,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说退了,宁愿找个差些的人家,要女婿本份些。
段太太便有些着恼,道:“我知道你娘两个心气儿高些。论说,你在二爷那里,只是给工钱的,并没有什么契约,我们也算不得主人家,你家姑娘的事情,我们说不上话。”
秦妈听到这里,料段太太是不会帮忙了,苦苦哀求了几句,段太太头疼嫌烦,吴妈作好作歹哄了秦妈出去,段宜被段太太瞪了一眼,只好留在屋里。
秦妈回去,百般无法,去秦木匠家哭了一阵子,落了几句埋怨,口风跟段太太一样。
秦妈回来瞧着阿眉,娘俩个对坐无语,阿眉擦擦泪,道:我的命,由他去。
秦妈也无法,也将段太太的话听了些进去,照常给阿眉预备事物。
隔日段宜才带了铃儿过来,给阿眉带了两件衣裳,一些零碎东西。段宜说,我今年长得快,这是去年的衣裳,姐姐不嫌弃就家常穿,这是早先买的手串,配衣裳的,也给姐姐戴着玩,我手头没什么零用,净拿旧东西搪塞姐姐,这倒是新的,才刚买的香包儿。
阿眉知道段宜在这事情上没帮上忙,心里愧疚,也不多说什么便收,她横竖也需要。
段宜算准了段翼云这天回家来,吃过了早饭便带着铃儿提个才下市的西瓜过来,又带了些昨晚刚摘的白兰花,用素瓷深盘子注了清水养在书桌上。
秦妈知道段宜必在这里盘桓一日,叫阿眉陪着段宜,自己赶着去买条鲜鱼。
段翼云晌午后才到,先去铺子里卸了货,同掌柜验过收了入库才回家,早饥肠辘辘。
段宜在石榴树下竹椅上捏着本书,眼见是盹着了。
段翼云摆手让秦妈和阿眉别做声,轻轻走到段宜身边蹲下,才要鼓起嘴吹气,段宜睫毛抖了两抖,似乎要醒来,段宜历来只用白兰花的香料,这个季节,便总是在襟上别一朵,此时离得近,一丝丝沁入心脾。
段翼云还在发愣,段宜忽然张开眼睛。段翼云心里一跳,竟看住了。
倒是段宜先开口:阿青你回来了。段翼云醒过神来,站起来往屋里走,一边说饿坏了,有什么端上来吃些。
段宜伸个懒腰,从竹椅上起来,秦妈赶着把菜端上来,说鱼刚蒸上,还要一会儿得,汤也热着了。
段宜赶着进去帮段翼云收了行李,又去端了水给他洗手,阿眉在竈下看着火,听着他俩模糊的对话。
因为午饭晚间段宜说有件衣裳火星燎了,央秦妈给织补。临走还跟阿眉说,西瓜想着这几日给二叔吃。
秦妈看要织补的衣裳,是鸭蛋青配着鹅黄色的碎花儿,两样浅色,灯下织补起来费神费力。
第二日是月底,照例是段翼云请铺子里的人吃饭,晚间吃了酒才回,段宜便没有过来,却让铃儿来请秦妈帮忙收拣衣裳,秦妈来了,段宜在旁边端着茶看,将穿着小的衣裳,挑阿眉大概合用的都让放一边,秦妈千恩万谢的。
这一折腾又闹到夜里去,还只拣了两季的衣裳,段宜说,明儿还要劳烦秦妈妈。
秦妈回来,阿眉已经睡下了,秦妈问给二爷弄了西瓜吃没,二爷睡了没,阿眉含糊回答了。
忙过了这几日,秦妈指着几个包袱对阿眉说,大小姐赏了不少东西,说是穿着小,可都是八九成新的,这是怜恤我们。
阿眉笑笑不语。秦妈瞧着她这两天倒笑容多了,心情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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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个月,便是阿眉的婚礼。小户人家结亲,不过是摆一日酒。隔两日阿眉回门,郑标跟着,一脸透着不耐烦。早上来得晚,吃了午饭便要走。秦妈悄悄问阿眉,阿眉只摇头,并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