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颠簸簸,绵绵缠缠,总算来到京城。依白永和的想法,当晚就送柳小姐去同学那里,明天去钱庄把手上所剩的钱先还一部分,后天就起程回家。可是柳小姐说天色不早,还是先找个客栈住下来,明天再去同学家。柳小姐的用意不言而喻,白永和心有灵犀。这一夜,他们洗去了一路风尘,抛却了男女大防,说不清是谁先动的念头,也说不清是谁先点的火,他们只觉得在情意绵绵中春意融融,在融融荡荡中擦出了火星,一团烈火熊熊燃起,烈火烧去了他们的面具,剥去了他们的外衣,旷男相拥怨女,干柴就着烈火,经一路酝酿成熟的一坛醇酒的引导,越发来势凶猛得不可收拾,在京城演绎了一场男欢女爱的动人恋歌,为未来生活谱写了生死难忘的前奏。狂风暴雨过后,两人又缠绵多时,你甜言,我蜜语,恨词短,愿情长。风雨过后是彩虹,这彩虹在哪,又该如何描画呢?
柳小姐说:“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吗?现在就告诉你,我叫柳——含——嫣。”
白永和说:“多妩媚的名字!我叫白永和。”
柳含嫣紧紧拥着白永和说:“多吉祥的名字!”顿了顿,又说:“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白永和说:“什么怎么办?”
“你装什么傻?我们都这样了,你说怎么办?”
白永和想了想,痛快地说:“那还不容易,跟我走!”
柳含嫣捶了白永和一拳:“想得倒美,名不正,言不顺,跟上您我算老几?”
“也是啊,那我用八抬大轿来娶你,行不行?”
柳含嫣趁热打铁地说:“我想过了,不用八抬大轿,只需您一个人来。您是举人,不愁找不下事做。我呢,在家相夫教子也行,出去教书也行。只要你在我身旁,我就心满意足了。”
白永和没有料到,柳含嫣早把未来设计好了,愉快的旅途就是铺垫,今日之事像一把绞索,把彼此紧紧捆绑在一起。白永和心想,你柳含嫣可以啊,不知不觉就让我掉到你设置的陷阱里去。可是,这样的陷阱,他白永和心甘情愿。因为,通过他一路观察,柳
含嫣是认真的,坦率的,没有半点虚伪。看来她早有此心,而自己还没敢朝这方面想,就触了“雷”,越过了禁区。是呀,下一步该怎么办呢?白永和也在问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把柳含嫣带回家里,特别是在丢官破费的节骨眼上,只能乱上添乱,本来还留的一点好名气,也会因此而丧失殆尽。不答应吧,一来对不起大恩大德情真意切的柳含嫣,二来对不起曾经受过良心谴责又重新找回真挚爱情的拳拳之心。想来想去,只能维持现状,等待时机。
柳含嫣见白永和半晌无语,就催促道:“您倒是说话呀!”
白永和这才从纷纭的思绪中醒来,情不自禁地在柳含嫣脸上亲了一口,说:“咱俩的事,已经注定了一生一世,无论你我,走到这一步都不容易,谁都会用心珍惜,倍加呵护。只不过要从长计议,不能匆忙。你呢,暂且在京城住下,我回去把贵州赴任不成的经过给爷爷、奶奶作个交代,待心定气闲了,找个外出谋生的理由,就来京城会面。到那时生米煮成熟饭,他们鞭长莫及,还不顺从了咱们。等我们混成人物,携妻带雏,衣锦荣归,在永和关唱上一出《喜荣归》,你看怎么样?”
“主意好,想得浪漫,前景也挺诱人。可是,你这一去,山高水长,天各一方,谁知道还能不能来?谁知道过了这个村,还有没有这个店?”说着,柳含嫣就动了情,把头埋在白永和怀里难过起来。
“你放心,这辈子就是讨吃要饭,也要结伴而行。”
柳含嫣听了,顺从地应了一声。想起明天就要分手,禁不住眼圈红了。
其实,一想起分别,白永和眼前就不由得浮现出与爱丹的每一次分别。哪一次不是这样凄凄楚楚,哪一次不是这般难舍难分。锣鼓长了没好戏,这样的离别最终酿成了他与爱丹的永诀。这一次,他要把握机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历史重演。他信誓旦旦地表白道:“你也知道,在婚姻上,我已经受过一次挫折,如果再失去这次机遇,毁的就不是我一人,还有两个女人的一生。况且,大丈夫说话,如笔写下,你就静等我的好消息吧!”
“我不要
你写下,我只要你字字真句句实的掏心窝子话。你敢不敢对天盟誓?”
“有什么不敢的!”
“那好,我只说一句——执子之手——”
历史往往会嘲弄人。他一生最遗憾的就是没能与爱丹携手同老,最悔恨的就是背叛了信誓旦旦的神圣诺言。奇妙的是,已经发霉的诺言,在被置换了时空置换了地点置换了角色之后,又被恢复了本来面目,跳跃在他眼前。不过,这次的发起人不是他,而是这位恩重情深的女人。他还敢和另一个女人盟誓吗?他难道不怕旧戏重演?直觉和自信告诉他,不会,不会,不会!白永和思想的瞬间闪烁,却让柳含嫣如同等待了百年的漫长。柳含嫣轻轻推了推白永和:“你倒是说呀!”
白永和伸出小指,说:“拉钩。”
柳含嫣会意地伸出小指,与白永和的小指紧紧地钩在一起,半天没有放开。
白永和拉长声调说:“与子偕老!”他深信,绝不会让这字字千金的诺言,再次亵渎在他名下。
柳含嫣觉得身上湿漉漉的,一抹,是她心上人的眼泪。她想,男儿有泪不轻弹。是的,他真的动了情。她也感动了。一汪秋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她忍了又忍,最终没让流出来。
白永和告别了柳含嫣,带着仕途的失意和情爱的收获进入娘子关。虽说回到山西,但又遇上战火。和湖北一样,这里的革命党人也宣布独立,由革命党人公推的山西大都督阎锡山领导的民军与反扑回来的清军激烈交火,白永和又经历了一场战火的洗礼。看来,举国反清,同仇敌忾,命悬一线的清政府虽拼死挣扎,离寿终正寝已为时不远。这不,盘踞在他头上的辫子也让民军给铰了。头上是轻快了,可心里却犯了愁,回去如何向家人交代?官没当上,倒把辫子给贴上,不划算上加不划算。后来一想,官都丢了,大清都快玩完了,我这条辫子何足惜哉!来到汾州府,在白家的钱庄住了一宿,走到隰州,得知宣统逊位、民国成立的消息,早惊得心神不安。于是,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永和关,就有了开始时看到的忽喇喇大厦将倾时白家的众生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