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寡妇走了几步没入路边人高的草丛。突然她一个飞鸟投林,直接扎进了荒林中。
猫一般的躬身落地,立刻施展轻功,在林间轻点穿梭。
她身后不远处一条浅色人影若即若离跟随。
他不急。第一次见面他把钱寡妇当成了普通妇人,忽略了她也有功夫在身的可能,但想逃出他手掌心还是没那么容易。
前面钱寡妇腰肢灵活,完全不似那日小镇上披头赤脚的可怜妇人。
戏演得真好。展关山袖手信步,始终与钱寡妇保持了可见的距离。
只是她真的会猜不到他的存在吗?
还是,计?
他心念才转,前面蓬的一声,烟雾弥漫。
心道不好。展关山掩住鼻口,一步飞掠过去。眼前白色烟雾充斥林间,哪里还有人?
展关山忿忿一掌拍在树上,面对狡猾的敌人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疏忽。
不过, 他们如何藏,人总归是在这山上。展关山环视山腰四周,蓦然间,他闪电般抽出腰间长剑,反身刺去。
他身后渐薄的烟里隐隐站着一个深灰色人影,一动不动看着他。
剑到跟前,展关山撤手,回剑入鞘。
“你怎么会在这?”他的语气柔和,还有些欣喜。
灰衣人仍然不动,看了他半晌,偏头,不客气地冷笑,“哼,西去的任务已完成,你还迟迟不返京,皇上身边无人,只好我来了。”
展关山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笑道,“大哥出手,我也很期待。”
展英山微微侧转了身,双手背在身后,“你是该好好学学了,追踪都被人甩掉,你这是要丢光展家军的脸吗?”
“大哥赐教。”展关山仍是轻松拱手。
“西南山阴,有一处流瀑。”
展关山顿悟,“可是白日流瀑,夜晚水枯?”
展英山眼中难得露出一丝赞许,“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九凤就是被困在那里?现在夜晚也水流不止,看来那里是有人布下机关控制,而并非天然景观。”说到机关,展关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荆离,此间布机关的高手除了他还有谁?可是那天是荆离自己指给他看了流瀑,用意何在?
“你我二人分头行动,你去救人,我去拦截王员外。杀了人还想逃?藐视王法我要让他知道下场。”
“大哥,”展关山叫住他,“江湖事如何会惊动你?”
“江湖事?”展英山挑了眉毛,看向他,“二皇子背后扶持西烈庄欲夺武林盟主之位,借这些村野莽夫之力号令天下,这就不再是江湖事了。”
“原来是这样。”
展英山想起了什么,不由又淡淡哼了一声,“事完后火速回京,不得耽搁。展家一门忠烈,当以报效皇室为重。”
“是。”展关山应道。
展英山踱了半步,“那姓衣的女子,你知皇上的心意,就该按照皇上的心意去做,不该有所偏差。”
“大哥?”展关山诧然看着自己的兄长。
“你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就别磨磨蹭蹭,平白辱没展家威望。”
丢下这句话,展英山飞鹰似扑落山下,消失在视线里。
展关山伫立在林中,四下悄静,唯有山风起落。
西南山阴。
脚下是圆形的山谷,隔着山谷看去,对面赫然是一道宽丈许的瀑布,便是那晚荆离所指的一线银光。
展关山冷冷看着那道飞瀑,流光四溅砸落谷底。
他一声清啸,似为了回应他,流水渐渐变小变细,直到露出了洞口。
黑黝黝的洞口裸露在对面陡峭的崖壁上,寻常人也无法一步飞跃。
展关山沿着洞口一路看去,最终视线停在斜对着洞口的一处悬空伸出崖外尺许的岩石上。
“他看见我们了。”岩石形成的半封闭空间里一人惴惴道。他刚说完,就见崖那边的展关山已风驰电掣站在他面前,接着一剑穿喉。
那人通的仰面扑倒。
“果然很快。”崖洞深处,钱寡妇扳下机关,水声哗然,流水瀑的洞口渐渐重新漫溢。
“早知道你这么聪明,我就不放水了,一开一关的煞费力气。”看水瀑变宽,钱寡妇松开了手。
“钱寡妇?”
钱寡妇脸上绽出一朵笑,“你知道有一种蜘蛛叫黑寡妇吗?这种蜘蛛有毒,致命。”她娇滴滴的声音说着,“我就叫黑寡妇。”
“有毒。却是来送命的。”
“呵呵,”虚虚掩了口,黑寡妇笑得张狂,“你已中了我的毒,不能运功,就算再厉害,又怎是我对手?”
“你看我刚才运过功吗?”展关山笑问,数丈悬崖他一步飞跃,不运功怎么可能?
“你毒解了?”黑寡妇脸色变了变,随即笃定道,“不可能。这世上除了我就只有一个人可以解此毒。”想通这一点,她重又镇定,“你一定是强行压制着,其实早已经毒发了,是不是觉得万蚁噬骨?肌肤如被烈火烤炙?”
展关山又是微微一笑,“还行。”
“哈哈,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确定瞭如此,黑寡妇狂笑不已,“你功夫真是不错,竟能压着红毒。可是,你还能支撑多久?还有多少力气能打败我?”
她从头上抽下六根金簪,之前插在头发里,还不觉得这金簪有多长,现在一取出来,竟是有尺来长的,黑寡妇将金簪分为左右各三支,夹在指缝里,交叉在胸前,蓄势欲攻,“杀一个像你这样的高手,我等了很久了。可惜这么少年英俊,也罢,我会把你的头割下来小心做成藏品好好爱惜。”
“别那么麻烦了,”展关山反手在自己身上点了几处穴道,封住红毒入侵的经脉,“来吧,杀你之前我还死不了。”
见他嫺熟点穴手法,黑寡妇心生警惕,慢慢向右移出了一步,“你这样虽可一时阻止红毒蔓延,但那些封住红毒的经脉很快就会承受不了毒素而爆裂⋯⋯你当真要这样做?”
“那也总好过头颅被做成标本,”展关山信手挽了衣袖,“虽说我剑下只分善恶,不分男女,但还是让你一招吧。”
“放肆!”黑寡妇口中说着,六根金簪瞬间幻化千针万刺,只见金光四迸,让人眼花缭乱。
一场金雨无孔不入,黑寡妇满意收势,却听身后掌声响起。
“还不错。现在到我了。”
听见他这话,黑寡妇勃然大怒,自己刚才那招不单没伤到他,现在他出招还要再三招呼,这太过小觑人了!“混——”她哑然看着递在自己喉下的剑,剑身平淡无奇,只是寒凉杀气无意间的泄露让人不战自败。
她甚至不知道他何时拔的剑。
“你,”
展关山微微抬了剑尖,彬彬有礼道,“好像是该在下先问。”
对黑寡妇的怒目而视,他全无感觉,“人都是你们杀的?”
毫不意外的,黑寡妇缄口不言。
“困住九凤是为了武林盟主之位,也为了事后栽赃给月华门?”
看黑寡妇继续的沉默,展关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这一招一石二鸟实在高明。
“你,是荆离的人?”
黑寡妇突然一笑,双手扬起,六根金针斜斜上刺。
这不要命的打法,让展关山蹙眉,撤剑横在身前。
“你自己去问他吧!”黑寡妇反转六根金针,全扎进了自己身上,伤口中喷射出墨一样的黑水,一半见着空气便化黑烟,一半落在地上噗嗤作响,蹿起了蓝色鬼火,见什么便烧什么。
绕是展关山退的快,也被毒焰呛鼻。
“可惜给你逃掉了。”黑寡妇在烟中仰头大笑。
“有何可笑?”展关山皱眉掩鼻,看着她扭曲的面孔,“把自己做成一个毒罐子,有趣吗?”
“因为你逃不掉啊,虽然遗憾我没能毒死你,可是,你总是要给我垫背的!”
展关山走到崖洞里面,扳动机关,将水洞的水阻断,再看她身上冒出的黑烟钻出缝隙,在山谷里随风盘旋,竟也没有被吹散。
“你⋯⋯不知道我们西域⋯⋯有这种烟药⋯⋯吧,”黑寡妇就快气绝,“我们的人就要来了⋯⋯看到⋯⋯黑烟。”黑寡妇喉咙里咕咕笑声。
原来她不光是引爆自己暗算他,还是为了向同夥通风报信!
展关山不再等洞里的水全部流出,一掠已站在水洞上。往下望,虽是白天却漆黑不见底,只有水滴声入耳。不知道下面的情况如何,但如果黑寡妇的帮手来了,在狭小的洞穴里总是弊大于利。
于公于私,救九凤之事不能耽搁。展关山手一撑,整个人向洞里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