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踏实。展关山的面前是一条通道,四壁还有细细的水柱向下流淌,走了五丈的弧形环道,变为垂直向上。
提气,藉着岩壁突起的石块向上攀爬,这样多少能节省一些内力,他还能撑得久一些。
再深吸一口,向着洞顶一跃而出,耳边立刻风声扫起,展关山侧身闪躲,三尺青锋在他身前硬是扭转了方向斜划向下方,避开了他。
“幸好我还没出双剑。”
展关山斜觑洞旁的九凤,“我不知道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是饿的没力气拿另一把剑了?”他们这是在一个更大的洞穴里,流水洞就是通往外面的唯一通道。
“出了洞就有酒有肉,”九凤剑眉一挑,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我问你,这是不是第二日了?”
他说的第二日是指的他被关进来那天开始算起。
“前晚你去追的黑衣人,到现在。”
“果然,我们走,还来得及。”九凤闷闷道。他希望还能赶上与卿墨一战,虽然这已是第二日,他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你师兄说他今日会替你。”
“三师兄,”九凤略感定心,大鹏般向流水洞落下。
展关山也不迟疑,不知二皇子的人何时会到,他们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流水洞虽是呈回旋形,但这半边的垂直通道远比出水口要长得多,所以下落的时间也要多。
在下的九凤抬头目光向上扫了过来,同时双手摸上剑鞘,这次是双剑!他突然调转向下换了倒栽葱的姿势,在离地三尺时,剑光舞成团花,笼罩了整个洞壁的空间,立刻血光溅落!
展关山在他身后落地,九凤已收了双剑立在身侧。
“螳臂当车,是怕这两日我憋的心火没处泄么?”
“漂亮!”洞穴那头有人说,“可惜在这洞里你能施出几成?”九凤双剑法大开大阖,在这狭小洞窟里自然无法施展。
“那我们出了洞再打如何?”九凤垂目看着脚下一摊血泥,洞口投下的光只够他看清脚下。
“你有命出去再说吧。”说完这话,那边便安静了。
展关山上前一步,“我打头阵。”九凤在洞中困着滴水未尽,所以这头阵自然是他来打。
九凤不客气地横剑一拦,“你毒发身亡了想要我把你尸体扛出去吗?对不起,没兴趣。”
展关山无语,握剑在手,“好,我们谁也别扛谁的 尸体!自己走出去!”
“好!”洞里狭小,九凤索性单手持剑,一口咬住了另一剑。展关山体内西域红毒全靠穴道封住不发作,但穴道不通畅杀起人来也就无法痛快淋漓。且这在明宇鸿樯山上,西烈庄要多少援手就有多少。
更别提西烈庄主那个阴森老头,也许刚才说话的人就是他。
九凤身体贴着墙,没有任何剑式,只将剑提在手上,剑尖前指。
这是以不变应万变。他看不见对方,对方也看不见他,就比谁的感觉更敏锐。
出九凤意料的是,前面空荡走了五六步都没有人。他们下来的时候都走过这里,知道这条通道只有五丈长。
西烈庄的人不可能就这样轻易让他们走掉,除非——
三师兄已败给卿墨,大局已定就没有留他们的必要。想到这,九凤有些烦躁,剑尖偏离。
就在此时,劲风扑面。
九凤向左闪开,贴着墙,举剑一刺。
电光火石间,展关山和来人交错,一个翻身到了前面。
全又归于平静,在谁也看不见谁的黑暗中。
感觉到有人在自己前面,九凤瞬时出击,黑暗的通道里眨眼间交换了数招,兵刃碰撞在一起时迸出的火光可见与他交手的有两人。
一人使的兵器两头是短棍,上有狼牙锯齿,中间有链条相接,在地道里变化灵活,一时抢了上风。九凤怎甘受制,看准时机,狠狠一剑插进铁链要将他兵器挑飞,那人如影随形的紧抓不放,九凤右手猛地推过去卡住他的脖颈,将整个人按在了岩壁上。
眼角余光瞥见另一人接近,九凤头一摆,用口中咬着的那把剑直接将偷袭者的咽喉切开。
这几下电光火石,虽解决了对方两人,九凤也是险象环生,将口中剑吐出,正要松一口气,黑暗中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到了他脑后。
这人极为阴险,接近得悄无声息,到了面前才突然加速。
九凤察觉的时候已经极近,对方又在他身后,他一把剑被铁链缠住,一把剑插在地上,躲的话必然得松开墙上被他按住的那人,那就变成腹背受敌。
九凤手上加劲,果断送石壁上那人上了西天,同时,他颈后那只鹰爪已凉飕飕贴上。
阴冷的寒气让他马上知道了不妙,但躲已经来不及了。
九凤拼着挨他一爪的蹲下身,一把捞起地上那把剑,再向斜里一翻。
想象中那一爪始终没有下来,回身只见一个蒙面人飞速撤进黑影里。
展关山剑尖上一滴血滑落地上。
“好你个臭小子,玩阴的!”这是先前和他们说话的那个声音。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展关山轻轻一抖,剑上的血轻松就被抖干净了。
“好!好!竟能让我负伤,还杀了我两名弟子⋯⋯定让你们双倍奉还!”
“啧啧!西烈庄掌门,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们不动手你就会让我们出去吗?”
西门猎纨听得自己身份暴露,也是一愣。
“你先走,这里交给我就行了。”另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和西门猎纨不同,这个声音沉闷压抑,一定是杀了很多的人才能攒下这样的煞气。
展关山和九凤对视一眼,各自提高了警惕。这洞里活着的敌人至少还有两个,一个很可能是西门猎纨,另一个,身份不明,但绝对是个棘手的敌人。
“西门老头,不出来是怕了?”九凤试探。
沉默。看来对方很愿意跟他们这样在黑暗中继续对峙。
“还是找卿墨来吧,我看你那些弟子中能拿的出手的也就他了。”
有人沉沉嗯了一声,“卿墨,他现在已是武林盟主,没有空理会你们这些小鱼小虾。”
“呵呵,你就这么有信心?我不在还有我三师兄,让你们失望了实在抱歉。”
“张繁宋的功夫是不错,不过,”
听到那人直接道出了三师兄名姓,九凤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对方对他们是瞭如指掌啊。
“不过什么?”
“他沉迷在温柔乡里可就不好说了。”
“胡说!”九凤有些激动地按住双剑。
一直没有开腔的展关山沉静地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九凤立刻明白这是对方的激将法,他虽心急但这却不是时候,于是笑道,“三师兄是个木头疙瘩,看上他的美女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才好。”
“赫赫,”笑声听来有些毛骨悚然,“我可不做这亏本⋯⋯”
叮地一声轻响,展关山一剑横扫。
从刚才的对话中他已判断出对方的所在,所以一剑快准狠刺下。那人非泛泛之辈,察觉到有人接近立刻无声退开,展关山这剑刺了个空。
停顿了半息,展关山斜里轻巧一剑滑下。这一次他又找对了方向,但对方的还击排山倒海而来,逼得他连退几步。
九凤为他挡住一击,展关山靠在壁上,重新封了一遍身上的穴道,“他们有两个人。”
“什么?西门老头你还没走?”
展关山深吸一口气,提剑掠入战局,在经过九凤身边时,他急速耳语道,“我缠住他们,你先出去!”
九凤愣了一下,他是急着离开这里,但如果真按展关山说的做——他放大声音怒道,“你想死吗?我九凤还没有这么没义气!”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死?”展关山冷冷道,旋身一剑斩下。
“真当我看不出来?你半条命已经没有了。”九凤比他更冷,揉身扑上,施出双剑滚雪,将他们的战线往出口推动了丈许。
双剑滚雪本是不适合在这狭小空间用的,但九凤豁了出去,剑刃划在岩壁上,石屑飞溅,虎口震得发麻。
不时闪现的火花也照亮了对面两人的面孔,一个果然是去而复返的西门猎纨,另一个面色晦暗,眼角吊着一看便是凶狠之人。
展关山靠墙略歇,“原来是秦蓑秦统领,失敬了。”
“你我各为其主,谈什么失敬。”
“那倒是,”展关山淡淡一笑,“只有生死相搏。”
“赫赫,”秦蓑怪笑,“既然你认出了我,想留你一条生路也不行了。”他对身后西门猎纨道,“他们已经留不得,动手吧。”
西门猎纨还有些犹豫,“如果他们死在这里面,那些失踪的人算在谁头上?”
“难道他们下落不明,就不能是畏罪潜逃吗?用你的脑子想想!”秦蓑嘶吼道。
西门猎纨竟有些怕他,就闭上了嘴。洞里看不出那么远,更看不到西门猎纨的表情。
“杀我们?哪怕是强弩之末,你二人也得留条命出来!”
九凤采取实际行动,对外面形势的心急和愤怒,让他的攻势更凌厉。
秦蓑和西门猎纨支撑了一会便招架不住地边打边往后退,“怕了?”九凤则越战越勇。
展关山突然停了下来,侧耳倾听,“不对。”
“什么不对?”
“你没发觉他们好像只有一个人?而且,有水声!”
这么一说,九凤也觉出了不对。他们已杀到了通道尽头,上面照下来的光微弱却看得清楚,分明只有秦蓑一个人!
“留下他!”展关山形随声动,但秦蓑已一跃向上,
“你们发现得太晚了,赫赫!就在这洞里等死吧!”
秦蓑刚穿出洞口,顶上就是一阵巨响,一块厚重的石板挡在了出口。洞底的那点光亮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倾盆而下的水流。
“老奸巨猾!”九凤用力一拳打在石壁上,已顾不得去挡湿了满头的水。
显然,刚才秦蓑叫西门猎纨行动的时候,就是让他先退出洞去,启动机关。而秦蓑招架他们虽然吃力,但连连败退也只是为了方便逃跑。可气他们竟然到最后才察觉。
“先退回去再做商量。”
“不行!”九凤仰头看着上方,石洞里漫上来的水已淹到了膝盖,“我再这里多等一阵,外面师兄弟们就更危险一分!”
“罢了,”展关山也不甘愿,但又能如何,难道真如大哥所说,是他不济辱没了展家声威?“武林盟主之位他们算计已久。”
“武林盟主之位也就算了,三师兄城府不深,要是被人算计他必是中招,再去与卿墨比试必死无疑。”九凤越说越觉烦躁,跃起至石板下方,双剑一阵劈砍,直至虎口流血,石板仍纹丝不动。
“你这样又有何用?会水吗?”
就这么会功夫,水已没至他们胸口。
“会又有何用?”九凤苦笑,“不退回去,难道能一直潜在水底?”
“不能。”展关山答道,“也不退回去。”
水接近顶部石板的时候,他们也随着水面升了上去。
细细摸了一遍,全无从内打开机关的痕迹,九凤找到一条缝隙,拿剑伸进去挑了挑也没有移开石板的可能,眼见水已快要将最后一点缝隙填满,“再不走就要窒息了,”展关山蹙眉道。
九凤气愤地用力擂了两拳,“给我等着瞧!”
“等等。”展关山突然改了主意,凝神细听。
水已淹没了口鼻,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剩下。
这时,顶上传来闷响声,石块挪出了一条缝,外面的光线终于照了下来。
日未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