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荒原。
方圆百里不见人烟的飞雪连天,即便有正好在附近扎下帐篷的牧民,也因着连日的飞雪缩在了帐篷里不出来。
这样的地方,天穹下几骑快马如疾风般卷着残雪,一路上扬鞭催促,高声笑谈。
“铲除西地廖莎王,皇上心头上的大石可算落下。二公子此行就等着进京论功行赏吧!”
“此行险象环生,换了旁人也不愿去,多论些功行些赏皇上也不亏本。”
“展家军从来就是开国元勋,忠心可鉴,天下人莫不知晓。况且,二公子胆识,天下本就几人能比?”
“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该鸡犬升天啊?”
“你都是老狗了还想升天的事?”
石渠,车东风两人谈兴正浓,当年十五轻骑也算是形影不离,这有些日子不见,还真有点想念,更何况在这百八十里没个人影的地方正适合开怀畅谈。
百竹跟在展关山身边,“二公子,”十五轻骑和将军手下的人都一样,习惯称呼他为二公子,只在外人前才煞有介事称他展将军。
见展关山心不在焉,对石渠车东风两人的大嘴既无兴趣也懒得理睬,只偶尔目光往身后一瞥,百竹跟了他这么久,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勒了马,立在路边。
“衣小姐,”百竹等着衣翎紫的马不快不慢地遛了上来,放慢了速度和她并行,“塞外天寒,走了半日,可还暖和?”
“不冷。”衣翎紫摇头,远没有石渠车东风那完成任务的兴奋。
“饿了吗?前面就有一个城⋯⋯”不远的地方是可看见城郭的影子。
“不。”
“那是累了?找个地方歇会再走?”
衣翎紫盯着还在继续寻思的百竹,“百竹,你直接说,是嫌我走得慢了吗?”
“啊?”百竹回过神来,不再找她的“病因”,“衣姑娘一路寡言少语,又一个人走在后面,怕二公子担心,所以我才来问问。”
“担心?”衣翎紫看着前面单骑的背影,“怎么不见他来问我?”
“二公子他⋯⋯”百竹拉长了脸,“他问过小姐几次,小姐忘了吗?”
衣翎紫想了想,途中展关山是等过她几次,“他说,雪天马掌容易打滑,还说过塞外最多的是牧民,他们有一种药抹在身上不惧火烧,还说⋯⋯”
百竹才有点明白,为什么二公子每次都闷闷骑了马回来,这完全是没有表达能力啊。
“我想二公子他的意思是,”百竹心里在挣扎他为什么要在这做着帮他们互相揣摩这吃力不讨好的辛苦活?
前面石渠,车东风打马凑了过来,“百竹,你为什么这幅如厕如不出来的表情?”
“公主,你知道原因吗?”
知道这二人说话随意,衣翎紫也不介意,“不要叫我公主,我只是衣尚书的女儿。”
石渠,车东风互看了一眼,车东风用手肘顶了顶石渠,“衣小姐果非一般庸脂俗粉,配得上咱们二公子。”他们在边遥幸存,对衣翎紫那日在城头的表现也是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是。衣小姐豪放,没有小女儿作态,绝对是江湖侠女作风。”石渠嗓门大,这时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不过,和二公子成亲前也是不相识,怎么也会如一般人家听了媒妁之言就嫁了二公子?”
他这话说得甚是不经大脑,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说错了话,几人面上都露出了尴尬神色。
“石渠是一介莽夫,说话心直口快,小姐莫放心上。”
不曾想,衣翎紫信手甩了甩马繮,没有避讳地回答道,“柳媒婆说,展二公子生得一表人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家里有钱有势,良田万顷,奴仆成羣⋯⋯其他我是没有验证过,但想将军二公子自然是有钱有势的没有错,所以,所以这事就这么敲定了。”
百竹,石渠,车东风三人都呆若木鸡一般怔在马上。
“其实,其实,”还是车东风先开了口,他拼命忍着笑,“媒人说的全是事实,只是,这说辞换了谁家公子都是千篇一律的这样说法,我突然觉得说亲这事上二公子不占便宜。老将军是去哪找的这懒媒人,放着我们这天上有地上无的二公子不好好夸夸,直接把陈词滥调拿来一说?你们说,这样好吗?不过啊,二公子还真没什么新意,去了陈词滥调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石渠则像是突然醒过神来,笑得前俯后仰,“二公子,二公子,咱们才貌天下第一的二公子竟然本尊在说亲的时候就被他媳妇无视了,这事太不正常,太不正常⋯⋯笑死我了。”
百竹比较矜持,“衣府提亲的人也是排了长队,好在二公子后台够硬,要不怎么轮得到出场,是不是?”
衣翎紫恬静的一笑,也不说是或不是,“你们展公子怎么停在前面不走了?是在等你们吗?”
她这么一说,三人脸色齐刷刷变白,刚才气氛太好,一下忘了前面还有个人。
“二公子神功盖世,那些京城纨绔子弟都是花拳绣腿,依我看给二公子提鞋都不配!”车东风正气凛然大声道。
“等衣府缺护院的时候,”衣翎紫盈盈笑道,“定会留个位置给展公子。”
“咳咳,二公子智谋才是天下无双,岂是有些蛮力的莽夫可比?”
“是吗?”衣翎紫面露难色,“看来以后对你们公子真的要多留一个心眼了。”
三个人给她说的左右为难,隐隐觉得身后有滚雷传来,这是暴风雨的前奏啊。可是,给衣翎紫一说,怎么夸二公子都有些不是了。
还是石渠会看眼色,忙转了口风,“其实功夫也好,智谋也好,这些都不是咱们二公子最值得说道的。”
“是啊是啊,”百竹和车东风连声符合,眼巴巴地指望着石渠说点什么扭转干坤,“这些算什么,是个人都会嘛,”
“要说,咱们二公子最大的优点啊,就是,长得好看。”石渠说完,得意洋洋。不料身旁“噗噗”两声,百竹和车东风都摔下马去。
衣翎紫掩口笑道,“难怪次次回京招蜂引蝶,这样好看的公子还是留着大家看罢。”
本来只是立马在前等他们闭嘴的展关山,缓缓沉着脸牵了繮绳转过身来。
“你们说够了吗?”
看他那阴沉的脸色,三个人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更不敢上前了,只一个劲围着衣翎紫吹嘘二公子的好,指望能将功赎过。
衣翎紫被他们牛皮糖一样左右缠住,竟一时摆脱不了,看着前面的城池,却是寸步难移,这场面看来有些混乱。
几骑右肩斜披红色披风的护骑,护送着一顶黑色马车从他们身旁经过朝着前面的城里去,在经过衣翎紫身边的时候,黑色的马车突然停住,车帘掀了起来,里面坐着的人看不清,只感觉一片漆黑。
“若是需要在下出手相助,姑娘尽可开口。”
听声音是个男子,只是在塞外这种地方一个男子端坐在马车里,未免有些奇怪。
而且他一开口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口吻,让石渠三人大大不爽。
“谁要你相助?衣小姐要什么尽管开口,车东风赴汤蹈火都会取来。”
车里的人不动声色,不回应也不离开。
衣翎紫在马上欠了欠身子,“多谢这位公子,只是几位朋友聊得高兴,一时有些忘乎所以,无妨。”
“如此,便好。”车帘放了下来,马车临走之前,里面的人又说了句,“姑娘出门在外,凡事多加小心为上。”
“喂!”石渠大吼一声,震的泥路上尘土都抖了起来,“有种的你下来打一场!躲躲闪闪的不是爷们!”
“也好,”刚起步的马车又停了下来,里面那人声音满是不屑的冷清,“在城里横竖也要呆上几日,你来找我便是。”
他冷清的语气说得石渠一下没了脾气,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军中纪律一贯严明,他也知不该惹是生非,悻悻道,“你要在城里呆几日,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要在城里呆着不走?自大吧你就。”看着马车走远,石渠啐了一口,“大老爷们的坐着个马车,这调调就让人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