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畜无害的衣翎紫悠悠醒来,想起昨晚裴石龙问她是否睡着的话也不无道理,谁说被绑来的人就不能倒头沉睡呢?她自己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吗?
“姐姐你醒了?”小胖墩蓝尔星凑了上来,“姐姐你可真能睡啊,天都大亮了。”
“是吗?”她掀开窗帘,外面官道上已是尘烟飞扬。看来是逃脱了樊笼,她心情大好,连前几日的瞌睡都补上了。
再一看小胖墩那表情,那是叫做嗔怨吗?
“姐姐你可是被绑上车来的,怎么能睡的那么香啊?”
“这个,我也这么想过,”衣翎紫尴尬笑道,“你睡得不好吗?”
“当然了,我是要想问题的。”蓝尔星人小鬼大的皱眉道,“别忘了你是被抓来的!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山大王!”
“咦?你也会怕吗?我听说你父亲也是山大王,应该很习惯啊。”
“我父亲,那是不同的!”蓝尔星气鼓鼓道,“我父亲,杀人,是会眨眼的!”
衣翎紫还没来得及笑得岔气,蓝尔星已经抓着她一只手腕套上了一个草编的手环,“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难怪你就是丫鬟命了,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掳上山去,好好戴着这个,可以让你运气不要那么坏!”
看衣翎紫抬起手打量,他又补充一句,“不要取下来哦!要不然我就不管你了!”
他刚一说完,头就撞在了车后壁上。
“真是的,招呼不打一声就加速,撞着本少爷的头你们赔得起么?”
对于马车的突然加速,衣翎紫也有些奇怪。转念便想到莫不是展关山的人已经追来了?
也怪她昨夜睡得太好,忘了提醒他们要逃的快些,而且他们还是堂而皇之走的官道,这是生怕别人不能发现他们吗?但这么快就追上来也实在是太快了啊。
“阿凝,你家小姐的家丁在后面追我们,”马车外传来翠烟的声音,“丢下你家小姐在客栈,他们这不是要钱不要人的做法吗?”
小姐在你们马车上啊,衣翎紫腹诽着,嘴上应和道,“是啊。”
“啊!追上了没有?”蓝尔星高兴地扒在车窗上往外看。
“你这吃里扒外的小鬼!”翠烟赶马的鞭子啪地朝窗边甩来,蓝尔星手一松,跌坐回车内。
衣翎紫也往后看了一会,远远的,可见十来人骑马追在后面。
她很肯定的是,这羣人里没有展关山也没有她的师兄九凤,否则他们二人早就直接杀上来了。
“翠烟,他们骑马比马车快,迟早会追上来。”
“我知道!”外面驾车的翠烟气急败坏地举起马鞭用劲抽下。
“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衣翎紫看着道路两边起伏的山丘道,“前面可有岔路?”
“有!”
“找个地方将车上货物取下,让裴大哥等人护送着空的马车,各朝不同方向逃去!其他人就躲在路边,等裴大哥等人摆脱追兵,回来汇合后再离开官道从小路回去聚龙山庄。”
翠烟想了片刻,回身脸上带了笑意,“阿凝,你真聪明!帮我驾车,我去和裴大哥说一声!”
“哎,别走啊!”衣翎紫慌了神,翠烟已经把繮绳硬塞到她手里,自己一跃上了另一辆马车。
“凝姐姐,你会吗?”小胖墩紧张地问。
“不会!”衣翎紫僵硬地扯住繮绳,旁边小胖墩忍不住帮她牢牢扯紧,左右用力不均,两匹马分往不同的方向跑去,马车立刻被抛了起来。
“你别来参合,”衣翎紫把他往后推,小胖墩不服气地又挤回来。
两人一来二去,马车颠簸得更厉害,装在车上的一箱金银珠宝砰地被甩飞了出去,掉在地上,明晃晃的散了一地。
“你们在干嘛?”翠烟已经和裴石龙讨论完毕,一个飞身坐回马车上,抢过衣翎紫手上的繮绳,一边回头心疼地望向身后地上散开的财宝。
衣翎紫也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骑马追来的侍卫有些弄不清楚状况地放慢了速度,她转过身指着前面的岔路,“就是现在!”
翠烟心领神会拎起繮绳朝岔路上冲了过去,另外三辆马车也一并拐了下来。
马车一停,他们连滚带爬地落了地,将车上的几大口箱子都扒下,拖到草丛里藏起。
“他们也就十来号人,这么麻烦还不如直接出去和他们干一架!”裴石龙抱怨。
指挥着其他人搬箱子的一个皮肤白皙干瘦的中年人道,“昨晚我看他们少说五十来人,功夫都不差,还是先避避风头,阿凝的主意我看不错。”说着,他扭头看了一眼和小胖墩蓝尔星坐在地上的衣翎紫。
衣翎紫假装没有听见的继续发呆。看裴石龙和其他人对他的配合程度,这人应该就是孙酸人没有错。
“上车!”按照之前的座驾,驾车的仍上了车,骑马的仍骑了马,除了李哥坚持要翠烟留下,另外再留了三个人一起看守,其他人片刻全部走空。
六个人找了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阿凝啊,你还真是聪明,做丫鬟还真是委屈了你。”
“哼,聪明什么呀?连个车都驾不来。”只要一有翠烟在场,蓝尔星总是会贴上去。现在听翠烟夸奖衣翎紫,他就唱起了反调。
“我也是急中生智。”衣翎紫打着哈哈,自己也觉得刚才表现太突出了,可是害怕被展关山和师兄抓回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不是极喜欢你家小姐吗?这样一来,岂不是又不能回到她身边了?”
衣翎紫认真地说,“我是极思念我家小姐的,我们一向主仆情深,只怕小姐对我的思念更甚。一夜不见,一旦见着我,免不了的先来一顿家法表达小姐对我的爱之深,责之切。”
“阿凝,你直接说呀,你就是怕被打嘛。”看来是刚才在车上受到的惊吓让他不爽,蓝尔星直接换了对她的称呼变成阿凝了。
翠烟也掩嘴笑道,“阿凝,你真是怕被打才不肯回去?”
衣翎紫睁大了无辜的眼睛,“真的。我不想被抓回去。打完了可能还要被他们关起来。”
这就是她原本的真实生活写照嘛。
“真的?”翠烟不知是什么居心的又重复问了她一句,看到衣翎紫小小紧张的神色,她暧昧地笑道,“难道你不是对我们大哥动了心思想留下来吗?”
大哥?裴石龙?衣翎紫张口结舌“啊,啊,”地没了下文。
“裴帮主,”蓝尔星少年老成地点头,“眼睛那么大,真的很可爱哟!阿凝,你也试试我配制的芳花水,保证裴大哥一闻到就再也离不开你。妈妈祖传秘制的哟,姨娘专用上位不外传秘方。”
说着,他掏出一只小小的白玉瓶,拔开盖子,浓郁的香味立刻飘了出来,“这可是我和翠烟姐姐路上配制的,酿了九九八十一天,今日总算大成!”
“给我试试!”闻到异香的翠烟立刻凑了上去,也顾不上纠正他们什么时候在路上走了九九八十一天的问题。
衣翎紫忍着头晕目眩的感觉,看着翠烟拿起蓝尔星手中的玉瓶往身上倒了几滴,趴在草丛里就睡着了。
“这真不是睡觉的时候啊!”她咕嚷了一句,倒在地上。
一只白色的鸽子斜斜落在身旁侍卫的手上,展关山早已看清鸽子脚上绑着的橘色丝带。
“南路?”九凤向他求证。
“分两路,快马随我,其他人护着车队前行。”展关山已经有条不紊地部署下去,“传信给另两路,归队。”
昨晚他将手下侍卫分了四队,一队留在客栈中,与同行的丫鬟一道等候消息,另外三队分别朝可能的三个方向追去。每队带了一只信鸽,腿上绑着不同颜色的丝带用以区分,一旦发现贼人踪迹便放回信鸽通知他。
现在放回信鸽的是南路,他自然将另两路人马唤回,而他自己则快马加鞭追向南路。
九凤从一侧赶了上来,“可费了你一番苦心,我们这么急着去找她,说不定她正把别人玩的晕头转向高兴着呢。”
衣翎紫连打了两个喷嚏,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她记得她刚才是晕过去的,要说昨晚睡得好是因为心情放松愉快,刚才就绝对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看周围,其余四个人都还好好睡着,除了她旁边的蓝尔星,一边抛着手上的小匕首,一边一脸鄙夷地看着她。
“你这个小鬼干了什么?”
想不到她也是混迹江湖一年半载的人了,居然栽在一个小鬼手上,这简直不亚于师兄输了三师兄半招之后那种羞愤难当的心情。
蓝尔星继续用非常鄙夷的嘴巴鼻子眼睛看着她,“你怎么这么不经药?”
“喂,你放的毒,还怪我不经药?”
“也是我把你救醒的,你怎么就不谢我?”蓝尔星指指地上的狗尾巴草,
“谢你什么?谢你把我毒倒了又大发慈悲把我救醒了?”
“狗咬吕洞宾!”蓝尔星气愤地把狗尾巴草揪断,掏出小瓶子,“我再把你放倒一次,这次不救你了!”
衣翎紫伸手要抢他手上的小瓶子,蓝尔星却一个翻身躲开了,看不出来这么大的小孩也是有两手功夫的。
“恩将仇报,大人抢小孩的东西。”
“就为了你把我毒倒又救醒的恩?”衣翎紫又好气又好笑,“你是不是骗翠烟说是什么芳华水,其实是加了分量的蒙汗药?”
“那还不是为了逃跑?再说这也不是普通蒙汗药,是加了剂量闻起来很香的蒙汗药。”
看着还昏睡不醒的四个人,衣翎紫奇怪道,“那你还不跑等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蓝尔星放大了声音,站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也睡过去了我怎么带着你逃跑?小爷神功盖世,背着猪也是跑不动的。”
“你是要救我?”衣翎紫惊讶了,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对呀。他们不过是请我上山喝茶的,你就不一样了。他们一开始就是准备杀了你灭口的,虽然你现在还没事,哪天孙酸人兴致来了,哪天裴石龙输了钱了,还不是随时就会把你咔嚓一下。”蓝尔星越说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刚才给你戴的草环呢?有它你就不会被药倒。”
看看空空的手腕,衣翎紫寻思道,“是你刚才跟我抢繮绳的时候蹭掉的吧?现在他们还没醒,你还是可以逃跑啊。”
蓝尔星摇头沮丧地坐下,“都快两个时辰了,就算他们醒了不追,裴大哥他们也快回来了。要不,还有个办法,”他把小匕首递给衣翎紫,“你现在就把他们杀掉,这样就不用担心他们醒来了。”
衣翎紫额头冒汗,和这小鬼一比,她自己哪有过什么诡计多端的时候?“不成。你这匕首太小,扎下去命是要不了,还一扎一个醒。”
“算了,那还是等下次机会吧。”蓝尔星把匕首和小玉瓶都收起,翘着腿悠闲地吹起了口哨。
“你父亲和裴大哥很熟吗?”
“熟,熟到一个山头今天你的明天我的。”
衣翎紫寻思了一下,这就是抢山头的意思嘛。
“那聚龙山庄到底在哪啊?”
“我只小时候去过一次,反正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那应该是在塞外了?“是不是到了冬天就会很冷的地方?”
“阿凝,你就不要瞎操心了,”蓝尔星语重心长地说,“嫁给了裴大哥之后,难道还能少了你吃的穿的?虽说可能不比你家小姐有钱有势,但什么都不会少滴,连姨太太也不会少滴。”
衣翎紫正要说话,听见林中传来了脚步声,她立刻往旁边一躺,同时,伸手要去推倒蓝尔星,却扑了个空——蓝尔星比她更快地倒下一动不动了。
李哥从树林中窜了出来,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的翠烟,脸色马上晴转多云。
“翠烟,”他俯下身,拍了拍翠烟的脸。
翠烟抬了抬手,翻了个身,被地上草叶弄得鼻子发痒,她用劲揉了揉。
“他们倒悠闲,都睡着了?”裴石龙见到眼前景象,竟然觉得十分好笑。
孙酸人脸色一变,几步冲到藏着箱子的地方,确认一切照旧,才皱着眉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快把他们都弄醒,大哥,看样子他们是中毒了。”
“中毒?”裴石龙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边翠烟已经在李哥的反覆拍打下醒了过来,她嗖地一下坐起来,“再打老娘要翻脸了!”
李哥破涕为笑,“翠烟,你没事啊?”
“我为什么要有事?”翠烟疑惑地看着地上正在醒转的其他人,回忆着刚才的事,“……不过就是睡了一觉?”
“这什么味道这么香?”孙酸人用劲吸了吸鼻子,大步走到还在装睡的蓝尔星旁边,猫腰闻了闻,跟着一脚踹了过去,“臭小子,是不是你搞的鬼!”
“啊唷!”蓝尔星揉着背跳了起来,“你这个酸人……”
他还来不及说下去,就被翠烟揪住了耳朵,“好啊,原来是你这个臭小鬼使的坏,说,是不是你下的蒙汗药?”
“没有啊,翠烟姐姐你明察秋毫,不要相信那个酸人的话。”蓝尔星可怜兮兮地说。
孙酸人在他身上搜了搜,找到了小玉瓶和匕首。“这是什么?”他拔开瓶塞用手扇了扇,又立刻塞了回去。
“这是给翠烟姐姐做的芳花水。”
“我听说你娘有些医术,每次孟德尔蓝从关内回来就精神百倍,”裴石龙拿过小瓶子正准备拔开瓶塞,被孙酸人拦住。
“帮主,这是蒙汗药。”
“你竟敢骗我!”翠烟恼恨地揪起蓝尔星的耳朵。
看蓝尔星杀猪一样的惨叫,衣翎紫有点看不下去了,“翠烟,我们还是快些想办法离开吧。他小孩子顽皮,好在没有伤着谁。”
“哼,”翠烟狠狠地拎了一下他的耳朵,这才放开,“看在阿凝为你求情的份上,我就等回去再和你算账。”
蓝尔星霜打的茄子一样躲在衣翎紫身后,“那我的东西……”
“先离开这里为妙,”孙酸人点头,顺手把小玉瓶收进自己怀里,另一手将小匕首抛回给蓝尔星。
“喂!孙酸人你这算什么意思!”见着孙酸人举止,他又恢复了之前的大嗓门。
“这是物证,由我保管。”孙酸人看都懒得看他。
“我才不是说那个,”蓝尔星一副财大气粗的少爷样,“你为什么把匕首还给我?欺负我人小不能有什么作为吗?”
衣翎紫好凌乱好凌乱,人说江湖中人直爽,要不要这么直爽?
“那切苹果的东西能有什么作为?”别说孙酸人鄙视他,就连裴石龙都很鄙视地说。
“这放脖子上也是可以切得断的。”
裴石龙更鄙视他了,“你是准备磨断别人脖子吗?”
“帮主,”孙酸人指着几箱珠宝问,“现在追兵逃过了,马车也没了,这些怎么带回去?”
齐刷刷几道目光都朝衣翎紫这边扫过来。
“阿凝怎么带回去啊?”翠烟问。
是她说用空马车引开追兵后再回来汇合了一起回山的,那时匆忙来不及细问,现在就等她说出下文了。
可是,衣翎紫眼光滞留在那几箱珠宝上,她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些珠宝的问题啊。
安静了一小会,裴石龙大步走到自己的坐骑旁边解下一个大布袋,“装着走。”
其他人没有动。
“大哥,就算我们不顾形象地一个人扛一麻袋在马背上,也装不完啊。更何况,我们马还没有人多呢。”翠烟一说话,李哥就会跟着默默地点头。
“这样吧,我去最近的镇上租几辆马车来。”
孙酸人这个提议倒还看似可行,歇了一会,衣翎紫也从各种凌乱中醒了过来,“不行啊,要是那些人搜过来怎么办?最近的镇子一来一去也要半天功夫呢。”
孙酸人盯着她,“那你说怎么办?要不就把这些东西留在这?”
“可以。”
“不可以。”裴石龙和翠烟异口同声。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
“我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衣翎紫一来怕那些侍卫搜过来,二来就算找到了马车,这一路走得必定慢,岂不是随时又会被人追上的危险?
“不如这样,我们拿着这些到附近镇上换成银票,方便携带又不招摇。”
“我看行。跑个两趟就能拿光。”孙酸人首先响应。
“阿凝,你真是做强盗的料啊,不如做了我的小弟,日后飞黄腾达少不了你。”
衣翎紫捏了捏蓝尔星说得唾沫横飞的小肥脸算是答覆。
“虽然不如看着现成的金山银山养眼,”翠烟惋惜的摸着箱子,“出门在外,也只能这么将就着了。”
“早就说了拿袋子出来。”裴石龙打开箱盖,大把的抓起往袋子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