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堂里已是一地狼藉。
两条缠斗在一起的人影倏然分开。
“不打了?”九凤意犹未尽却也没有追上来。
展关山环顾四周,“她人呢?”
九凤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跟着也在人羣里扫了一遍。
“公主不见了?”侍卫和丫鬟们也醒悟过来。
“去找。”展关山一声令下,侍卫们分散开来。
最先回来的是去马厩方向的几个侍卫,他们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将军,不好了,马车不见了。”
“哪一辆?”
“运送赏赐的那四辆马车,都不见了。”
“看守的侍卫呢?”
“被打晕了。”
“嗯,知道了。”
百竹揣测道,“会不会是公主正巧发现了盗贼,追上去了?”
“你说呢?”展关山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斜睨着九凤。
“这不像她会做的事情。”九凤坦然把腰间佩剑推开,好像那又变成了一件碍事的摆设。
展关山微微一笑,默认。
“那公主去哪了?”眼见回来的侍卫都没有找到衣翎紫,百竹有些沉不住气,“公主会不会是自己溜出去找吃的了?”
九凤突然笑起来,展关山任由他笑了一会,才道,“有何可笑?”
“你们这一路上也没少被她折磨吧?”九凤大有一种落井下石的痛快感觉,“但凡她有事想不通的时候,食欲就很好。”
“你倒是很瞭解她。”展关山不咸不淡地说。
坐在大堂里唯一完整的一张桌子旁,“说起吃的,”九凤冲站在角落的店小二招手,“有什么好酒好菜都端上来。打了大半夜,还滴水未进。”
“那个,公主怎么会是月华门的弟子?”见他们都不急,百竹也就趁机问出来心中疑问。
“我师傅是月华掌门,她老人家平日忙,一共就收了我和师妹两个徒弟,你说她是不是月华门子弟?”
百竹点头,这会的九凤气度逍遥淡定,有几分江湖第一大门派掌门大弟子的风范了。
“见面一个逃一个拔剑,竟然没看出你们师兄妹情深,”百竹随口道。
九凤扬起眉,“做她师兄,收拾了十五年的烂摊子,这就是我们师兄妹情深的理由?”
想想与衣翎紫出京的这一路,百竹很是理解了九凤的心情,有这样一个师妹那是怎样悲惨的童年啊。而且他们还是在公主只用了文招的情况下,他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九凤,“难道公主也有功夫在身?这短短数日还真未看出来。”
“你以前也曾见过她。”
“怎会?”百竹万分惊讶地回过头看着展关山,“要是见过,我怎么会不记得?”
“边遥城上。”
“边遥?”百竹回忆着,突然想起了衣翎紫背上的琴袋,声音颤抖道,“难道,难道是那白裳抚琴女子?”
展关山点头默认。
百竹脸上神情瞬息万变,终于泪奔,“那日我曾以为之所以能在边遥一役中活下来,是因为心存想念,有朝一日能见着心中那白衣仙子,谁曾想仙子竟然是无理取闹避之不及的……现实和梦想天壤之别啊!”
看他捶胸顿足,展关山和九凤都无比理解。
“这位爷,”旁边快步走来的小二不明就理地瞥了一眼情绪激动的百竹,小心翼翼地在展关山和九凤之间来回偷瞄,心里拿不准该和谁说。
“酒菜呢?”
“掌柜说了,爷看这一地缺胳膊少腿的桌子椅子盘子碟儿……”
“让掌柜报个数来,”明白了掌柜是要赔偿,九凤大方地接口道。
“是是,”听他愿意赔,小二如释重负地赔着笑脸,朝掌柜那边丢了个安全,速来的眼色。
九凤接着一指展关山,“报给这位爷,他自然会双倍奉上。”
展关山唇角微勾,“你和你师妹倒是不遑多让。”
九凤一笑不语。
“一共是两百五十六两三钱四分五厘。”掌柜拿着账本道。
“你这店里的东西都是皇宫御制的瓷器?”
“非也。但这房梁地面被两位公子打坏,亦需修缮。还有刚才趁乱离店的一夥人,他们的房租是不是也该算在你二人头上……”掌柜说得理直气壮,末了收到九凤冷冷一眼横扫,立刻弯下了腰,“二位公子人中龙凤,咱们就打个八折吧。”
“是怎样的一夥人?”展关山淡淡问道,多年沙场厮杀的气度却是让人感到不怒自威。
“啊,九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和一个妖艳的女人,”因为这羣人的特别,掌柜记得很清楚,描述完了之后又谨慎地点头哈腰道,“不过,他们的马还留了几匹,当是能抵一些房租,公子就少赔一些好了。”
说完,又偷偷打量了展关山一眼。
“马没有全带走吗?他们又是如何离开的呢?”展关山说着,眼中浮现一抹笑意,“若知道他们从何来,往哪去,我双倍赔你损失。”
“小的听他们提过,说出来这趟辛苦,不如呆在什么聚龙山庄来的豪气。”小二忙为掌柜排忧解难来了。
“聚龙山庄。”
跟惯了展关山,不用招呼,百竹已自觉地出去打探聚龙山庄的消息。
掌柜数了数手上银票,眉开眼笑地锁进铁盒里。
本是归于了沉寂的夜晚,突然又被一阵得得蹄声打破。
来人直接将马骑到了台阶前,对屋内其他人都熟视无睹,直接走到展关山面前,“将军借一步说话。”
展关山认得来人是皇上身边新近得宠的太监沙公公沙子膺,只是此时换了一身锦衣卫装束。
“客官,随我来。”掌柜倒是有眼色的,自觉将他们带到了一间安静上房,然后退身将门带上。
“沙公公,”
“蒙皇上厚爱,我现在是宫中锦衣卫指挥使。”
“沙指挥使,此番前来不知有何贵干?”展关山心中暗自警惕,既然皇上任命他为指挥使,这人绝对不象表面上看来的简单。
“皇上让我来告诉将军一声,”沙子膺压低了声音,“二皇子已布下人马在路上拦截,恐对将军和公主不利,是以我才快马加鞭赶来相助一程。”
“承蒙沙指挥使一片赤胆忠心,我们前日已与二皇子的人遭遇过。”
“嗯,”沙子膺并不是太意外,“还有一事,皇上让我提醒你,廖莎王那边也并不是太平之地。”
“明白。”廖莎王与二皇子素有勾结,既然二皇子在路上对他们布下埋伏,在廖莎王那边必然也会给予压力,或许进入廖莎王领地之后,等着他们的不是欢迎队仗,而是一路劫杀。
“到了之后,你可以去找一个叫巧叔的人,他会助你们一臂之力的。”
展关山点头,这个叫巧叔的想必就是皇上多年来安排在廖莎王府内的接应。
重要的事情都交代完了,沙子膺背转了手,“公主一路可好?”
“一切安好。只是现下已晚,不便打搅公主休息。指挥使是否待明日天亮后,与公主一叙,再启程返京?”展关山以退为进道。
“不必了。公主的安全就有劳将军你了。”沙子膺并无意与衣翎紫一叙,“我这就启程回京回禀皇上。”
听得沙子膺重新上马离去,展关山对窗外道,“你准备在外面呆一晚上吗?”
一道湖蓝色身影掠进屋内,赞许道,“你比我那不中用的师妹到底强些。”
“你们师兄妹行事风格也算一致,”展关山看着他那身在黑夜中亮的刺目的蓝衣,“一个穿着夜行衣在众目睽睽之下偷溜,一个穿得明目张胆在屋顶上偷听。”
“如此确是师妹一贯作风。”九凤轻松忽略他最后半句。
展关山见怪不怪在桌边坐下,
“我听说,衣府家规森严,从小衣翎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能去月华门下学艺?”
“她学艺十五年都是师傅入京教她功夫,”九凤并不隐瞒。
“雷掌门对这个徒儿倒是重视。”
展关山的话分明是质疑他们的师傅更偏袒衣翎紫一些,九凤也不介意,“后十年师傅每次都带上我,住了两天她就藉口离开,留我在衣府上陪她练剑,每日不是砸锅放火也是鸡飞狗跳,说来倒是她现在安静了许多,心思让人看不明白,”
九凤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陷入了沉思。
“她功夫究竟如何?”
“我能告诉你她学的功夫到了她身上都没用了吗?”
“什么意思?”
“比方说,她的轻功在月华门内算是数一数二,但若负了重物,便大打折扣,可她无论去哪都要带着那把琴。”
“为什么?”对此展关山早有疑问,只是找不到人来问。
九凤沉吟了一会,望向窗外一轮皎月,“执念吧。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执念。就如她狩猎宴上坚持要和亲廖莎王一样,也是让他看不明白。
“若是那些偷马车的人带走了她,你觉得以她功夫能应付得了吗?”
“嗯,”九凤点头,“如果她不是自己走的话,我会比较担心那些绑架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