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堂里坐了不少食客,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僻静的位置,更何况,不在烟花巷道之旁,窗外没有什么风景可看,所以,窗边居然还空了一张桌子。
衣翎紫心中盘算着今日从早到晚忙碌,今晚该多点几个菜大快朵颐,不期然,身边一条浅浅湖蓝色身影快步走过,抢在她前面在空桌旁潇洒坐下。
衣翎紫一愣,近日可是她霸王做尽,竟然还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
“百竹,“展关山对同样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的百竹吩咐,”点菜去,不要挡在我前面。“
百竹依言坐下,对于将军在连日折磨下还能保持如此乐观心态他觉得实在是可喜可贺之事。
不料,衣翎紫看了一眼来人,一反常态地返身就走。
“公主,晚膳还未用。“大感失望的百竹顾不上主仆尊卑的挽留她。
衣翎紫抬袖半掩着面,“今日车坐的久了,有些头晕,我还是先回房吧。“
展关山并不言语,只是打量着那穿着湖蓝色长衣的人,那人形容姣好,发上束着一块羊脂白玉,腰上松松垂着两把剑,剑鞘青色有虎形装饰,看来并不是普通江湖人士,倒象是出身富贵的纨绔子弟,佩剑也不过是他漫不经心的装饰。此刻他白皙得有些透明的手指正搭在剑柄上,嫌长剑有些碍事的拨弄到一边。
另一只手搁在桌上,侧过头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阿翎,跑得那么快,见到鬼了吗?“
他说话声音并不高,悠悠地飘了过来。
阿翎?
展关山眉微抬,看着从桌边走过的衣翎紫。
她停住了脚步,裙带在他面前也随着飘摇的落下,只听她问身边丫鬟,“那公子如何认得你?阿凝。“
丫鬟露出迷惑表情,“公主,我⋯⋯“她本想说,我并不叫阿凝啊?
“他便是你提过的青梅竹马吗?你若愿意跟他走,我定不拦你,“衣翎紫正色道,只是说话速度极快,”若不愿,今日便与他说清楚,若他再追过来喋喋不休,休怪我恼怒了,连你一并重重责罚!“
丫鬟感到极为委屈,可是看到公主神情当真,也不由害怕。她气急地看向桌边那湖蓝色长衫的公子,快步走了过去,——明明她就不叫阿凝,明明她就不认识他,可是公主说了,他要敢跟过来就连她一并重罚!
“公子,我并不识得你,莫要再穷追⋯⋯“
那人看也不看丫鬟一眼,随着他搁在桌上的手突然一甩,前面一长排桌椅全部被推挤到大堂一侧,正在吃饭的客人都是走惯江湖的,一看就知道这是要找茬的架势,立刻脚底抹油逃了出去。
大堂里一下就只剩了五个人。
哪里见过这阵势,刚才气势汹汹的丫鬟身子一软就直接晕了过去。
百林拿起剑,正要站起来,看见端坐在桌旁不动声色的展关山,又重新坐了下去。
知道跑不了,衣翎紫像是突然看见了那人,“师兄?是谁让你这么生气?“
“你说呢?“
九凤坐在原地不动,只是看着她扬起了眉,“月华流光突现江湖召集门众,尔后又突然失去联络,不知下落——你可知道师兄正在闭门冲关,打搅不得?“
“师兄冲关要紧,怎能下山?还是快快回去吧。“
九凤站起身,把剑拿在手里,“为免再生事端,我还是把罪魁祸首绑回去见了师傅,让她将你时刻栓在身边。大家都可清净一会。“
“师兄何必这么见外?要是师傅想我,改天我自己去见她好了。“
“何必改天?阿翎,说起来和我青梅竹马的人是你吧?从小你就顽劣,每每惹祸便害得我每每不能专心练功,现在功夫才会这么差,半年前同门比拼,输给了三师兄半式,你叫我如何有脸在月华门立足?本想闭关潜心修炼来年雪耻,师傅又放心不下你,偏要我下山。“九凤一路念叨和她青梅竹马的怨念,一边大步流星朝她走去,”既已下山,今日便擒了你,大快同门之心!“
衣翎紫往后退了几步,“师兄,你要是再过来,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 “
“我就要逃了!“
她话音未落,九凤一剑凌空闪过,锵的一声没入地下,将她裙摆牢牢钉在地上。
刚醒过来的丫鬟看到这情形,又是白眼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
“你们师兄妹倒是一个脾气,“展关山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总算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江湖第一大派月华门下都是你们这般爱无事生非的吗?“
“这位兄台,“九凤斜眼看着他,”是要和在下打一架吗?“
展关山摇头,“不想。“
“很好,我也没空和你打架。“九凤盯回目标,眼中怨念重新绽放。
“师兄啊,”衣翎紫笑逐颜开,指着地上凌乱的桌椅碗盆,“难得你今日敞开心扉,率性而为,我才发现难道师兄和我一样也是个惹祸精吗?”
“谁和你一样?”九凤不屑道。
“刚才他说的师兄没听到吗?”
随着她的手一指,九凤视线又回到展关山身上,
“他是谁?”
展关山微笑,“在下展关山。”
本准备接着看戏,没想到九凤冷冷斜盯着他,“就是你?”
空中银光微现,展关山所坐的长凳已经一分为二。
“请教,”九凤将剑倒转向内,对着侧立一旁的展关山拱了拱手。他眼光收敛,跟刚才暴跳如雷的九凤判若两人。
但是杀气却是分明地涌现。
展关山看着他,此时九凤看来风平浪静,不急不燥,这却是他要认真动手了的表示,此刻他已如鼓满了风的船帆,蓄势待发。
展关山淡定抱拳,“不敢当。”转手长剑出鞘,格住了九凤刺来的一剑。
剑光中两条人影疾来疾往。
刚才跑出去的人都慢慢聚回来。衣翎紫悄悄拎了裙摆退了出去,到了马厩,她想起展关山那晚所说,换身男装比夜行衣方便些,于是又回身到马车上,搜出一套丫鬟穿的衣服换上。
从马车上下来,耳边挽着两个发髻,一件对开襟花小袄,已是俏生生一个小丫头模样。
望着传来叮当声响的客栈,她浅浅一笑,若不是展关山看得紧,害她找不到机会与月华流光召集来的信徒门众交接,又怎会引出师兄下山?今天歪打正着,让她可以轻松溜出去。
至于他们回过头来找不到她会是怎样气急败坏模样,就等明天早上再说吧。
一声马嘶打断了她自鸣得意的心思。不远处,四辆载货的马车开始动了起来。
“这笨马乱叫什么?”一个短装打扮的大汉抬腿要踢,被车上另一个人拦住。
“踢伤了它,谁把我的宝贝运回去?”他笑得嘴都合不拢地回身看着车厢内几大箱金银珠宝。
“看帮主要回去了,老天赶来送给帮主的礼物,”马车下一个人点头哈腰。
“想不要都不行啊,哈哈,”那人笑了一声,忙捂住了嘴,“莫让人发现,我们快些走。”
他这一声,四驾马车起步。
藉着客栈中投来的火光,可以看见车上人影晃动,几匹马也跟着动了起来。
衣翎紫往黑暗中退了退,这可不关她的事,等他们走了她再走吧。
“别动!”她后背一凉,一个尖尖的东西顶了上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英雄放了我吧。”衣翎紫慌忙摇手,一边想着戏里看来的台词,一边乖乖顺着他推的方向朝马车前走去。
“什么人?”坐在马车上的帮主对于又停了下来感到不满。
“帮主,我刚才从门里出来,正看到这丫鬟躲在那里。”
“把这丫鬟灭口。”一个不带感情的声音从另一辆马车上传来。
“是个丫鬟吗?”帮主在黑暗中大概打量了她一眼,除了两个圆圆发髻什么都看不清,“看她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也许是爹妈贪几两银子被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苦力,也许,”想着他悲从中来,“自小是个没爹没妈的苦孩子,被亲戚收养了几天嫌她命薄,又卖了出去。”
衣翎紫眨了眨眼睛,这帮主编的脚本多好,她多想配合一下,可惜笑点太高,她能忍住不笑已是不易,哪来的眼泪?幸好天黑,挤不出眼泪也没人看出来,
“⋯⋯你如何看出来的?”还是刚才那个阴冷的声音。
“不管它了,今天财运好,心情好,怎能杀人坏了手气?”帮主豪爽地挥手,附下身道,“姑娘,你会去告密吗?”
“不会。”衣翎紫十分肯定地给足了对方信心的重重点头。
“啧啧,看看多好的姑娘,”
“多谢英雄。”
听了她感激不尽的道谢,帮主满意地对身后另一辆马车道,“为免走露风声,就先带着她走吧。”
不是应该放她走吗?衣翎紫直到傻傻地被人推上另一辆马车还是没有明白这位以天马行空方式思考的帮主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