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衣府外,早起的鸟儿在枝头婉转啼唱,青石板的路上行人极少。
展关山立在河岸边,脚下是清缓的河水绕城而过。
“少爷,”树下牵着马的小厮有些冷,抖了抖被露水打湿的袖子,“要不要小人再去问一问?”
展关山看着不远处河上石桥,“再等等吧。”
大门吱地一声打开,精心梳洗打扮过的衣翎紫走了出来。
“小姐,快点呀。”素千小声催促,看着站在树下的展关山露出了笑脸,“姑爷等着呢。”
见她们出来,小厮连忙让轿夫准备起轿。
听到声音的展关山回过身来,微微颔首向衣翎紫道,“那我们便走吧。”
对面前的二人小轿,衣翎紫视而不见,“这时京城静谧,别有风情,我还想走走看看呢,展公子不介意吧?”
展关山点头,反正时候还早,就让皇上多等等也无妨。
于是轿夫抬着空轿,小厮牵着马,跟在后面。
“姑爷久等了吧?”素千走慢一步,跟在展关山身旁问道。
展关山看着她微微一笑,“你就是素千吧?”
素千受宠若惊,“姑爷连奴婢的名字都知道?”见展关山又是淡淡春风一笑,她忙将手上小包解开,“奴婢想着姑爷这么早便来***,一定还没用过早膳,专门带了这些来。”
“难怪刚才找不见你,原来是忙这些去了。”前面衣翎紫不悦地说。
展关山俯身看去,小包里是个精巧食盒,里面装着几样小点心,他失笑道,“还是给你家小姐留着吧,要是又一时嘴馋去皇宫里偷吃的,再被人当刺客抓起来,”
前面衣翎紫停了脚步,“那又怎么样?”
展关山笑道,“总是不妥。”
“不是皇上让小姐入宫为皇太后寿宴抚琴吗?小姐怎么会去偷吃?”素千困惑地说,“再说,小姐喜欢的不是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吗?怎么会喜欢刺客呢?”
“素千不知道你家小姐喜欢半夜端着盘子在屋顶上边吃边喂鸟吗?”
衣翎紫忿忿扫了他一眼,然后轻叹道,“所以这么大清早被人拖去当琴师,也怨不得人。”
“我会禀告皇上,你身体不适,早些接你出宫。”
衣翎紫有些不习惯地看着脚下青石板,转而一想,自己生病也是因他而起,不需要领他的情,“皇太后听了一曲尽兴,我自己便会回去,谁用你来接?”
“小姐,”素千埋怨。
前面就是皇宫,展关山停了下来,“宫内还是上轿方便些。”
看了眼前面朱漆大门,铜狮衔环,衣翎紫依言坐入轿中。
素千与小厮宫门外等候。
小轿抬起,轿夫快步如飞,只听一路上展关山与锦衣卫寥寥数语,一刻钟后再次停了下来。
“皇上,”
衣翎紫从轿上下来,低头敛首。
繁毓含笑看着她道,“听闻你今日进宫,母后和长妃都迫不及待想听上仙乐一曲。”
一边宫女上前接过她长琴,“请随奴婢前往华寿宫。”
衣翎紫颔首,跟在后面。
“内子偶染小恙,怕扰了皇太后寿宴,臣便早些来接。”
“嗯,”皇上一改前几日拖沓挽留的态度,似乎对他早晚来接并无异议,“关山,你为朕江山功劳莫大,朕当好好赏你,你想要何赏赐?”
“国泰民安,臣便无所求。”
“好,朕知你赤胆忠心,”繁毓满意地拍拍他,“待朕好好想想,该如何赏赐才不亏待你。”
一日时光弹指间。
展关山有些不耐地来回踱步,他已在宫中候了近两个时辰,沉不住气也是正常的。
诺大的皇宫还是静悄悄的,偶有宫女太监往来。
从早朝时被皇上叫住,他就觉得有些不安心。直到这时宫中传出了悠扬琴声,他心神渐渐定了下来。
曲毕,她便该出宫了。
果然,不多时,几个太监宫女在前面匆匆走来。跟着来的是皇上正与皇太后谈笑风生,一众人等。
这有些出乎意料,因只是一个宫女引她出宫便可。
“皇上,”展关山施礼,随后转向皇太后,“恭贺太后华诞。”
皇太后是个性格温婉的人,见着他柔柔笑道,“你便是展大将军的二公子吧?果如传闻,风流俊雅,天下无双。”
“太后过奖。”
“母后,展将军那日随朕一路西下,鞍不离马背,甲不离将身,为朕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朕便借母后今日华诞吉日,重重封赏展将军如何?”
皇太后点头,“皇上说的极是,展将军功高理当重赏。”
“关山,”皇上和颜悦色,心情极佳,“今日翎紫一曲令母后大为赞赏,她才识过人,与朕亦相谈甚欢。”
摸不透他心思,展关山低头施礼,并未接话。
“谢皇上谬赞。”衣翎紫越出人羣,款款行了个宫礼,“太后华诞能为太后奏上一曲实是民女之幸。”
她挪步到展关山身边,摆明了是要准备出宫。
皇上繁毓和善看着她,“甚好,你们便还去将军府上吧。”
展关山心下大定,与衣翎紫一同施礼退下。
走了几步便听得皇上身边新近得宠太监道,“皇上刚才说要赏,还未赏呢。”
“哈哈,是啊,朕怎么忘了?”皇上笑道,“关山你二人且还来。”
“皇上,臣但求精忠报国,不求封赏。”
皇上踱到他们面前,“怎能不赏?朕听闻衣府千金嫁入那日,你连喜帕都未揭,便护朕离京,此次回京之后你们方初次见面吧?”
展关山一凛,“是。”
皇上笑道,“呵呵,京中早已传闻你将军府看不上尚书门第,想不到还真是如此——也是,一个刀光剑影,戎装生涯,一个诗书礼仪,琴棋书画,如何匹配,未免勉强。”
听皇上这般说,展关山心中寒凉,就连衣翎紫也感到不妙,两人一时均低头不语。
“这样吧,今日朕就诏告天下,展关山战功赫赫,封为镖骑将军,官拜二品!”
“展将军少年才俊,可喜可贺。”太后笑道。
皇上接着看向衣翎紫,“衣尚书之女衣翎紫,才学过人,封为御妹,因其精于琴艺,赐号倾乐公主。如何?”
骤然受封成了御妹,衣翎紫却不觉得开心,只是皇上垂问,她不得不答,“臣妇⋯⋯”也许是心里不安,她第一次乖乖改口臣妇,不再自称民女。
“朕忘了说了,”皇上扫了一眼众人,“既然已是朕御妹,此前与人所有恩怨纠葛便一笔勾销,亦不受此前婚约束缚。”
片刻安静。
皇太后想开口看着皇上背影却有些畏惧。
展关山低着头一字一句道,“皇上是要臣,与衣翎紫,就此解除婚约?”
皇上微微一笑,“今日起,尔乃自由之身。”他转向衣翎紫,低头道,“与御妹今日相谈甚欢,意犹未尽,御妹何日还当入宫,与朕长谈?”
他一口一个御妹,衣翎紫却只是低着头,绕是师兄说的诡计多端,到了这刻竟然脑中浑噩,一地凌乱。
“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可。”金丞相躬身抱手,一垂到地。宫中佳丽万千,皇上为什么偏要惦记着一个已嫁给大臣的女子?如此岂不乱了朝纲风纪?“合与不合,此乃展将军家事,还是让他自行解决的好。”
“朕却觉得,如此甚好。”
闻言,皇上身边太监跨上一步,站到二人面前,“还不谢恩?”
展关山侧头看着她静静沉思的面容,精雕细琢,却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在还去楼上一曲未奏,一串花环都不舍得给他,却频频入宫,陪着皇上赏花抚琴,还相谈甚欢,从此贵为公主,果真是她想要的荣华富贵吗?
无论她做何想,皇上金口玉言,今日当着太后华诞如此宣布,便已没有给他们回旋余地。
展关山低头,沉声道,“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