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冬,清晨的门外行人稀少。
一骑彪悍的快马驰来,不久又匆忙离开。
门童正要把大门关上,背后传来脚步声。
“宫里来的?”衣尚书老了许多,不再是那个书香气十足的中年人。
门童点头称是,他年纪尚轻,自然看不懂许多事,心无城府,这也成就了他的无忧无虑。
衣尚书低头,继续扫地上的枯叶。
他告病在家,皇上也不催他,本来他也就是个闲职而已。
近来迷上了扫庭院,彷佛这样就可以把许多烦恼赶出去,可是,心头是扫不净的。
院里的落叶却越来越少,因为入了冬,树上已经没有多少树叶,连飘落,弄乱一地的资格都没有了。
几个仆人在一角窃窃私语,皇上这是第几次派人来问了?小姐刚离家的时候一日三问,慢慢的每日来一次,现在隔了几日,但还是会有锦衣卫一大早登门。
大家都有了默契,只问一句,“返否?”
“否。”
院里突然一声脆响,打断了他们的闲言碎语。衣尚书发了脾气,把扫帚丢在地上,“给我把素千叫来!”
只有素千当日跟着小姐出去了,可是这个丫头笨拙,竟然是一问三不知。
衣尚书知道叫她来一问再问也没有用,不过总是给自己一丝希望。至少,翎紫是活着的,只是离开了。
亦琪则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想到这,院子里传出二夫人的哭声。衣尚书更觉心累,事得一样样来,先把翎紫找到。这事还是要找展关山问个清楚。他总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皇上是日日派人来衣府,他这里何尝不是三天两头往将军府问询?
看到小厮回来,衣尚书抱着一线希望,“怎么说?”
小厮脱下棉帽,摇头,“展将军还在宫内。”
皇宫里平日来往的人不多,都是有条不紊,按部就班。
除了特别的庆典仪式,很少看到人来人往的热闹。
“指挥使!”门口的两队锦衣卫看到沙子膺立刻站得笔直。
沙子膺无视直往里走,迈了两步又退回来,“他如何?”
“每日都差不多。”
沙子膺嗯了一声,也不知在想什么,却没有再进去,只是站在门口。
不一会,赵公公托着名册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羣盛装女子,或妖艳或清丽,各不相同。
“公公来了。”沙子膺道,不动声色,如他往日自恃甚高的不亢不卑。
“嗯,”赵公公转身对后面那羣女子说,“赶紧都收拾准备好了, 皇上说了,谁的表现好有赏。”
女子应着,脸上绽出笑容,有的还踮脚翘首以待。这一时,宫外满是枯枝颓草的院里似是百花争艳。
赵公公仍是在前面走着,到了正房外,唱了一声喏,“神羽侯,好事儿来了。”
他连说了两遍,里面也没有动静,手一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也不再等,直接进去了。
大白天,里面却还燃着两盏灯,香菸缭绕,显然是没有人打理。
赵公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的展关山,抬高了声音,“神羽侯~”见没人理,他走近两步,“展将军。”
展关山动了动,手边的酒壶打翻从桌上滚落,当地发出一声脆响。他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却把脚边一排酒坛踢倒,摔了个粉碎。
“神羽侯,该醒了。”赵公公尖着嗓子说,他捏着鼻子已觉这屋内刺鼻酒味难以忍受了。
“嗐,亏得是宫内好酒。”要不得多臭。
见展关山睡眼惺忪抬起头来,他赶紧道,“皇上可对神羽侯关照,选了一十八名年轻貌美女子,神羽侯点中了谁,便送回将军府去。”
展关山哂然一笑,“如此就可回将军府了?”
“自然。”赵公公赶忙应道。
展关山眯眼往站在堂上那些女子望去,伸手点道,“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先被他点到的女子眉头一喜,随后发现他点得极快,转眼点了近半女子。不过转念一想,只要被选中,总有机会朝夕相处,又喜滋滋了。
见他如此爽快,赵公公问道,“不需她们展示一番有何才艺?”
“无需。”展关山喝了杯中残酒,顺手将杯一摔,“点了的,全都拖出去杖责三十!”
此话一出,那些女子受的都是温柔贤淑的教导,哪见过这般粗鲁阵势?不由慌乱成一团。
赵公公皱眉,“皇上的意思是让神羽侯带回府做妃妾⋯⋯”
“让点我就点了,至于怎样难道不是我的事情?”
“你,你这是违旨抗婚?”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赵公公气得有些结巴。
“抗旨?”展关山嘴角浮现讥笑,“岂敢?”他接着站起来抱拳扬声道,“臣此生以江山为重,孤独终老,不再娶!”
见他酒醒了这气势,赵公公想起了他是自己惹不起的展将军,缓和了语气道,“神羽侯何必?皇上这也是一片好心。”
“别劝他了。”门外一个低沉不满的声音响起。
“皇上。”赵公公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皇上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径直走到展关山面前,“你刚才说的朕都听到了。难得你如此忠心为国,朕说过封你的那块地也不食言,想这京城你也必是无心停留,直接去吧。”
说罢,也不等展关山回答,皇上转身就走。
到了门口,听得背后一声,“臣,领旨。”
皇上无声冷笑,“何时你想通了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