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皇上身边的是一个俏丽的宫女,皇上酒樽刚空,她就倾着酒盏,恰恰倒八分满,宫中总管**过,倒酒要满而不溢,手要托着瓶口处,若是不小心有酒淌下,迅疾用手不着痕迹抹去,千万不可滴在皇上身上。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皇上看着中央起舞的女子,甩下一句。
这一句不要紧,把那些乐师歌女吓得不敢动弹,站在他旁边倒酒的宫女更是手一抖,酒盏里的酒酒没拦住,往皇上衣襟上泼去。
“啊,”宫女一声惊呼,松了手去捂自己嘴巴。
眼看皇上衣服要被打湿,这说不好就是杀头之罪,这时,一块白巾飞来,将洒落的酒水全部接住,连同宫女手上丢下的酒盏一起兜住。
荆离手轻轻一抖,白巾回到了他的手上,略略侧头看了宫女,笑道,“你是觉着皇上的衣服反正要湿,索性就把酒盏也扔下,好湿个淋漓透彻?”
宫女脸色煞白,跪在地上。
“荆王好灵巧的身手,好快的反应,”皇上侧身看着坐在自己右手边的荆离,赞赏道。
荆离好像没有看见皇上眼中试探的深意,把白巾和酒盏一同交给身后侍卫。“皇上过奖,腿脚已经不便,再不练点手上功夫,岂不完全是个废人?”
“荆王过谦。”
“呵呵,那本王就不谦虚,毛遂自荐一番?”
皇上饶有兴趣道,“好啊,荆王要自荐何事?”
荆离笑而不语,击掌之下,身后侍卫将他的琴递上。
“荆王也精音律?”
“曾与倾乐公主合奏一二。”
说到衣翎紫,皇上面色添了几分笑意,“请。”
两名太监将琴台移了过来,荆离端坐身子,闭上眼凝思片刻。
往常他是不会这样,只是这一曲开始,自己就收不住脚了。
只有一往直前。
手轻扬,那样的初遇在深山里,温泉的烟雾缭绕在四季常青的草叶上。
琴声绕梁,倚在桌上的人眯着的丹凤眼微微睁开,瞥了眼荆离。
“我敬将军一杯!”一个藩王正坐在他旁边,“早听将军英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好酒量!够豪爽!”
“还叫将军?该称神羽侯了,今日可是个好日子,不醉不归!”
展关山眼微睐,面色泛起桃花,唇角浅浅勾着,却是说不出的慵懒迷人。他扫了面前一排的空杯,手指勾住藩王递来的杯子,琥珀色的液体倒映着灯影变幻莫测,口中轻吐出一句,“何妨一醉,千场?”
仰头一杯饮尽,另一杯又拿起。
“哈哈!就喜欢神羽侯这样的豪爽!”藩王大笑,招手让宫女斟酒,他们旁边送酒的宫女已排成了两列。
“一醉千场?不够不够!满上!”
“不够?三千如何?”展关山来者不拒,眼都懒得睁开,笑容更可掬,“那就陪君醉笑三千场!”
回廊上,衣翎紫弹去衣裳上沾的枯叶,看着满树几近光秃的枯枝,“叶落无情,好在秋亦无心。”
“小姐说的什么?秋亦无心?怎会?我看春夏秋冬都是有心有情的,要不然为何叶落花开,年复一年?”
衣翎紫失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几时懂得这么多了?还知道强词夺理。”
素千不服,“小姐,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不是不对,是秋,不可有心。”
“为何?这太不公平了!”
“因为,秋若有心,便成了愁。”
旁边太监催促,“倾乐公主请入内。”
走进门,隔了屏风,就听见荆离乐声。
“好琴艺!”衣翎紫浅笑赞道,跟着太监转过了屏风。
里面人很多,宫女太监来回穿梭,回形的长桌,中间本该是舞娘,乐师献艺的地方却空了出来,长桌旁坐满了人,形形**,东倒西歪,她一眼越过,中间坐着的是皇上,旁边是抚琴的荆离。
她心里微微觉得失落。
这时,荆离的琴声却停了。
“仙曲一首!”皇上抚掌,“金丞相你说如何?”
皇上右首坐的荆离,依次各藩王,左首坐的文武百官,自然以金丞相为首。
平时活跃的金丞相象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道,“皇上,你就听老臣这次⋯⋯”
皇上手一摆不让他再说下去,转向荆离,笑道,“朕与荆王一见如故,不似某人般不识趣,”听见这话,金丞相知道说的是自己,更没精打采,也不敢开口了。
“说来神马追日已令朕爱不释手,又有如此仙曲悦耳,荆王实在是深得朕心啊。”
“能令皇上龙颜大悦,本王亦感不胜欢欣,实有一事相求,不知皇上允否?”
“世上还有荆王相求的物事?”皇上这话说的不无道理,西地兵强马壮,在关外是首屈一指的强国,更有富可敌国的家世。还有什么是荆离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皇上见笑了,西地只是边境小国,皇上乃是真龙天子,泱泱大国之主,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城,本王想要之物也只有得皇上允诺方可,否则本王就算心念如焚,也不得其门不得其法。”
荆王这番马屁拍得不着痕迹,又拍得十分舒服,皇上笑道,“荆王不是要朕上天揽月,入海寻龙之事吧?”
“那些小事何足挂齿?怎敢烦劳皇上?”荆离淡淡道,“本王想要的是皇上总要给出去的,不如就赏了本王吧。”
皇上身边走来一个小太监,耳语了几句,皇上便抬头见着不远处伫立的衣翎紫,立时春风满面。
想起和荆王的话还没有说完,爽快道,
“如此!荆王要何赏赐尽管开口!只要是朕有的,但说无妨!”
“谢皇上!”荆离轮车降下,行了个大礼,“求的是倾乐公主下嫁与本王!”
他此话一出,四下悄静,远一点没有听见的,见着这边悄静,不知发生了何事也都跟着静了下来。
皇上面色错愕,金丞相也是猛地一醒神,“荆王要的是倾乐公主?”
“正是。”荆王温文浅笑,似是不觉有何不妥,“曾与倾乐公主合奏,至今不忘,只盼可日日鸾凤合鸣。”
金丞相合拢了嘴,脱口而出,“好!皇上⋯⋯”
见着皇上板着的脸,他不由闭上了嘴,顺着皇上眼光看去,门口站着的衣翎紫呆呆望着这边,满是惊疑和不敢相信。
整个喧闹的房内安静下来,像是所有的人都走空了一般。
“呵呵!”一声低笑传来打破了宁静,“来人!斟上!”
听见这个声音,衣翎紫诧然地转了目光,就见桌角脸似红霞,双目迷离,半倚在桌上的展关山,从未见他醉得如此酣畅,只是,这无所顾忌的醉了之后却是好看,恣意得任性的好看。
衣翎紫眼里的惊疑却瞬时变为愤怒,刷地转身走了出去。
什么也没有看见的展关山撑着桌子的手一歪,变成了趴在桌上,犹在喃喃,“何妨⋯⋯三千⋯⋯场,又何妨?”
见衣翎紫走了出去,皇上也不挽留,扬眉看向荆王,“只怕不是朕不给,而是给不了!”
荆离也见着衣翎紫转身离去,淡淡笑着,眉间不自觉多了一抹失意。
“回宫!”皇上摔袖而去,一众不知所措的宫女太监在锦衣卫簇拥下,慌忙离席,转眼走了个空。
剩下的大臣和藩王面面相觑,除了少数几个,其他人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