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关山一夜几乎都是在警戒的状态下渡过,此时未免憔悴,周遭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他走在中间,竟然觉得十分静。
直到走到皇上和诸位藩王前,展关山眼都不抬,行礼毕后,亦没有话说。
气氛诡异,皇上亲切笑道,“来了就好,我还担心小喜字没把旨传到你那儿呢。”
“托皇上的福,臣,还活着。”
这话更让人觉得不明所以还有冲撞冒昧之嫌,不想皇上听了也不责怪,大笑连说了几个好字,“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关山啊,你就跪着先别着急起来。”
旁边藩王眼神交接,对此心中各有猜测,只是苦于此时不能交头接耳。
只有荆离轻轻吹着茶麪,像是完全事不关己。
“来人啊!读圣旨!”皇上满面春风,站在旁边的小喜字从金盘上拿起早就备好的圣旨,踏前一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这个正式的开场显然不同于平常的圣旨,展关山心里已知个大概,不觉激动只觉好笑和无奈,好笑的是原来皇上真的还打算让他活下去,无奈的是半生驰骋,叱吒风云,原来自己只是傀儡,死生喜怒都有他人引线。
“⋯⋯封展关山为神羽侯,钦此。”
小喜字拖长了声音,眼神请示地飘向皇上。
果然展关山没有谢恩的意思,皇上不失时机地站起来扶起他,“平身罢,那些俗礼就免了。”
展关山跟着站起来,终于还是说了句,“谢皇上,”
“这就好。关山,你与朕情同手足,何必因小失大?来人,把荆王送来的那匹马给朕牵过来。”皇上心情大好,转头对展关山道,“追日乃是罕见良驹,朕今日就借给你,必要让在场诸王输得心服口服,哈哈!”
展关山没动,低头抱手,“请皇上准臣今日观战助威。”
他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本来是期待看看传说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展将军神威,没想到皇上开了金口,展将军竟然还要做壁上观。
展关山看着那匹名追日浑身膘壮油光发亮的黑马,转移话题道,“恭喜皇上得此好马。”
“皇上乃是圣明天子,才会有良驹追日如此,才会有展将军,不,神羽侯之如此将材辅佐。”金丞相在旁奉承。
“丞相说得不错,朕得神羽侯亦是大幸。今日你就好好观战吧,朕亲自出马!”
旁边早有太监指挥将马背上鞍具整饬一番,皇上甫一跨上马背,安静的人羣欢声雷动。
皇上单手勒住繮绳,环顾全场,追日已有些躁动地踱着小碎步。
一边拿着彩旗的太监紧张的看着皇上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反应慢了,惹得皇上不开心。
偏生他这么紧张,皇上并不着急,欣赏了一遍,又回头。
远远的,展关山没看清楚,只觉得皇上似乎是说了关山二字。
“关山,河山无限,岂在今日?好好为朕建功立业,踏平四方,将来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上感慨道,右手抬起,刷地落下!
“走马狩猎!”拿旗的小太监双手挥动旗杆,三角形金旗上下翻滚,左右按奈不住的羣马撒蹄,自他耳边擦过。
马嘶声渐远,热闹的校场上转眼只剩下老弱妇孺,见大部队已开拔,他们各自收拾了东西进内室,这狩猎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他们知道还有的等,秋日虽不是很凉,但在风中候着也不是享受。
除了展关山和荆离。
荆离仍在不紧不慢吹着他的茶。
展关山坐在椅上,看着远山,鸿雁。数不尽的青山,早已不再绿的草场。漭漭苍生,静下来再看原来是如此这般。
“出什么事了?”荆离只看他杯里的茶。
展关山眼光飘落一侧,才发现他没走。“进屋换杯热茶吧。”
他这么说,荆离没再吹,放下了茶,没进屋。
“本王耐心有限,以前是不是忘了告诉你?”
展关山像是没听见,刚要起身,一道疾风掠过脸畔,他不闪也不躲,任由几缕青丝落地。
“有些人真是倔犟,好吧,不说就不说,”荆离一副什么都没做,无辜的表情,转了轮椅往屋内的方向,“等会宴上再问倾乐公主好了,不用看这张臭脸⋯⋯”荆离说着突然停住,展关山刹那的失神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转回身,“你到底做了什么?不会连累翎紫吧?”
展关山低声自语,“我怎会连累她?”
荆离一愣,越发觉得不寻常,但从展关山嘴里看来是一个字都掏不出来了。“那就好,”他斟酌着,慢慢道,“我在京中还要呆上一些时日,诸王想必也要等着看这皇后之名到底花落谁家,或与皇上攀个亲家也不一定。”
展关山寂寥的眼光一沉到底,见此,荆离心底跟着一寒。
秋日没有什么温度的阳光渐渐把树影拖长,镀上一层金晖的草坡也有了迷人的风姿。
朝中大臣家眷围成几桌,低声细语,品茶闲话,不时传出阵阵低笑。
藩王们也都下场随皇上狩猎去了,剩下的随从们围在一角,不过安静得多。
荆离的人占据了另一个角落,一如往常肃立在荆离的身后,荆离把手在琴上拨了拨,都不成曲调。
“荆王,属下让人把暖手炉送来?”身后一名贴身侍卫以为他是手冷。
“不必。”荆王手指仍在无意义地撩拨着琴弦,眼光却落在别处,显然是在想什么艰难的问题。“若有件事你极想做,也觉自己应该做,只是风险极大,你会如何?”
侍卫一愣,“荆王问我?”
“是,”荆离看着他,“你跟了我多久?”
“自从荆王少年时,”这个问题简单,侍卫开始掰手指头,他功夫不错,其他方面就参强人意。
只是这模样和刚才酷酷的气氛太不衬了,荆离按住了他的手,“反正是够久,你说罢,这次就听你的。”
侍卫受宠若惊,下巴合了几次也没合好。“听我的?⋯⋯关于什么?”
荆离头疼,叹惋地看着自从自己少年时就陪伴左右的侍卫,扭过头去,“我明白了。既然你说做我就做吧。”
“我说⋯⋯?”
大门砰地被推开,不知从哪来的寒风卷地,让里面的人都是一缩脖子,只是这寒意来不及褪去,就被涌进来的人羣烘热。
“皇上今日大展英姿,让众人都开了眼界!”
听到这话,金丞相来了精神,隔着几层人羣大声道,“皇上回来了?必是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