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不大,加上回音叠加,听起来很有些空洞地不停重复。
“你来了吗?来了吗?”
衣翎紫定了定神,“你在哪?”
“这种妖魔鬼怪横行之地,你还敢搭理?再不走就怕走不掉了。”小扇子拽住她,低声道。
“还要我给你指路?”听见了她的答覆,那声音确定了起来,声量也放大了,“继续往前,左手第二间。老夫等你很久了。”
“别过去。”
虽然看不见,但衣翎紫可以想象出小扇子脸色惨白小手颤抖的样子。“怕的话你就在这里等我。”
说着,她已经顺着通道开始朝前走,隐约可见手边有一间一间隔开的石屋。
“慢慢吞吞,”给她指路的人已经开始抱怨,“像个小脚女人一样。唉,老糊涂了,你就是个小脚女人啊。”
那人自怨自艾,不停抱怨。话语间一点不客气,不过看来却是知道她是谁,还知道她会来。
不过这倒省事,衣翎紫也不用去数是第几间了,顺着声音就找到了他。
“咦?今天你挺快的嘛?”
衣翎紫无语了,刚才谁在抱怨她太慢?
“请问⋯⋯”
“别问别问!是老夫问你!”石室里那人暴躁道,“怎么两天都没见你来?老夫还以为你被那小子打死了呢!”
说着,那人走到了门口,从四方形的孔洞里往外看着她,“害老夫白白担心,你居然还活着。”
“阁下的意思是很高兴看到我还活着吗?”
“什么阁下!哼,早跟你说了,别跟老人家来文绉绉的那一套,不爱听!有话直说!至于老夫的意思,算你猜对了。”
猜对?猜对?这是什么老人家啊?
想来想去,衣翎紫觉得他肯定是认错人了。
“那我就直说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废话,你不来还有地方去吗?”
“那可不一定,这地方这么大,我想去哪不行?”
石室里的人被她的话呛到,“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小丫鬟才不过两日就气势汹汹?”
原来是把她错认了小丫鬟。这栖霞谷已经挑战了她活了十几年的见闻,做小丫鬟的该是什么角色才能呆得下去?
所以她假扮这个丫鬟的话是不能太嚣张,才想到这,里面那人已经凑上来,“你是不是听了我的话,勾引了你家主人?没白费同乡一场,还能听劝,嘿嘿。”
“啊?”衣翎紫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小扇子扯了扯她袖口,低声道,“别和一个疯老头浪费唇舌。再不走,时辰过了机关启动,就出不去了。”
“你们说什么?”小扇子口中的疯老头叫起来,“欺负老人家耳聋目昏?老夫都听到了,想不到你居然带了人来。好!好!”
也不知他好什么,说着盘腿坐了下来,“一起陪老夫好好聊聊,这鬼地方除了那鬼老头,鬼影都没一个,岂不要把老夫逼疯?”
“鬼老头?是不是有绿灯笼的那个?”
“你也见过他?”
“他是什么人?”衣翎紫迫不及待追问。
“你都不知道老夫成日介被关在这里怎么知道?每次来了就说些神仙鬼道避世之论,什么不如放下功名随他去。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衣翎紫倒是很想和他再多说几句,但小扇子已走到他们进来的那堵墙前,招呼她过去。她也担心是不是真有所谓机关启动无法离开这么回事。
“这里不是还关着一个姑娘吗?”
“有吗?来了这些日子,如何大喊大叫,除了送药的人⋯⋯”
听他意思这里是没有其他人,衣翎紫有些遗憾从开了半扇的墙上跨了出去。
墙重新合拢,他们又回到了两边都凹进去的通道尽头。
“那里也是牢房?为什么不同的人还分开关?”
“那老头疯疯癫癫的,他的话不必放心上。”小扇子拐了几个弯,到了一条通道前,“就是这里了。”
卿墨被一羣绿灯笼追赶,心头火起无从发泄,一路飞奔一路斩枝折叶,后面那些绿色鬼火似的东西阴魂不散没有被他丢掉多少,反而是越聚越拢。
他也试过斩杀,每每灭了一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更多。
他就不信这么大森林里这些灯笼没有尽数,但他现在眼光所及之处由远及近都是绿色星星点点。
杀,杀不得,逃,逃不走。
他拜入西烈庄这么多年,凭藉天赋禀异,显赫家世从没遇过这么憋屈的事。
按理说,他们这么折腾了一番,大师兄人屠王没理由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这情形,是他知道了却隐忍不发?
卿墨心中一动,脚步慢了下来。
既是大师兄要装做不知道,不如就放一把火,看看这些绿幽幽的鬼火,也看看大师兄会如何反应?
卿墨也是随性惯了的人,哪有想到不做的道理,当下就去摸身上的火摺子。
留意到林中某地绿光聚集,形成一个光环,卿墨折转了身,朝那个方向飞掠过去。
近前,他才发觉这个光环相当稠密,那些绿灯笼几乎是紧紧贴在一起,感觉就像是——它们都想迫不及待挤进去,但又不敢上前半步,于是这样前后对叠在一起。
更为神奇的是,那些追着他来的灯笼,也纷纷加入其中。
他踩着脚下树枝往上攀爬了一段,再往下看,可见灯笼中围着的是一层粘稠白雾,这是雾杀没错!白雾浓稠的程度可以感到雾杀也是相似的情况,想要进去又不敢靠过去。
鬼火般的绿灯笼,无孔不入的雾杀,这简直是林中最恐怖的地方。卿墨忍着离去的冲动,好奇心让他又往上攀爬,在白雾的中间显露出一小片清晰空地。
一只浑身雪白的野兽后肢蹲立,龇牙咧嘴,随时待发。
它的旁边还坐了一个人,陈旧的土黄粗布衫,正是半鬼。
要说这些东西怕的是半鬼,卿墨不太相信。所以唯一让他相信的是那只白毛的野兽,个头和野猪差不多,但气势不凡,定非俗物。
这么一只不俗的兽类,又怎么会和不起眼的半鬼共处?
无论如何,卿墨此时的压力减轻不少,圈里像是有强大吸引力,凡经此地的绿灯笼都停了下来,加入光环。
看了一会,他发现在内圈的雾杀和外圈的绿灯笼之间有条狭窄但清晰缝隙,偶尔因为互相推挤靠近便立时离开,似乎它们彼此间也不相容。
此时卿墨是好整以暇等着好戏开场,想想之前半鬼与自己斗得死去活来,现在自己也不能闲着做壁上观。于是,他抬手在松枝上一拍,碗口粗的树枝应声裂开,直接砸进下面的绿灯笼里。
几只灯笼被砸灭,其他围得水泄不通的绿灯笼一阵推挤,有几只被挤进了雾杀的白雾里,立时绿光大盛,紧挨着的白雾变淡,转眼周围的白雾涌上来,淹没了那只灯笼。但这个缺口并没有消失,反而是绿光白芒交错——
这情形?卿墨醒悟过来,雾杀和绿灯笼是天敌。
因他这一搅动,本来还能保持平衡的光圈现在不平静了,骚乱迅速往外扩散,中间那只白毛野兽身体绷成了一根弦,嘴里发出低吼,眼看就要加入混战。
“冰子。”半鬼冷冷说了一句,同时抬头看向卿墨的方向,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