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有一盏很暗的灯。
和其他地方灯火微明不同,和刚才那条黑暗密道里的情形也不同。这盏灯孑然独立,柔和的一团,却不足以照亮四角。
转角转右是间黑暗石屋。
石屋没有门,也没有任何动静。
“亦琪?”衣翎紫唤了一声,这才听见锁链一响。
“是你吗?”她试探着问,因为太黑,没有冒然上前。
锁链又响了一声,低低的唔咽,像是在压抑心底的激动,“姐姐,是你来救我了?”
衣亦琪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挡不住的喜悦。
“谢天谢地,”终于听到她的声音,追寻了一路的衣翎紫终于松下了一口气,这一路,她总担心自己太慢,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变不回来。
至少亦琪还是完好无损就行,其他的她不在乎。
“我被锁住了,你快来救我。”
“等着。”衣翎紫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小扇子,他正警戒地守在路口,离她还有五六尺远。
她一手摸着墙壁确定了方位,走进黑暗中。
“我在这,”亦琪很乖巧地用声音给她指引方向,“我两只手都被铁链捆住了,我一个人在这很害怕,这里好黑,又没有其他人,我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几天几夜,一路都颠簸,⋯⋯总算等到姐姐来救我了。”
亦琪说着就哭了,连小扇子都回过头朝黑黑的囚室里瞧了一眼。
“难为你了,”衣翎紫顺着铁链摸到墙上。
“你在干嘛?”亦琪见她磨蹭,急了。
衣翎紫无声叹了口气,“我没有兵器,只有从接口处想办法把铁链打开。”其实铁链很粗,如果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刀有兵器也没用,这么粗的铁链用来锁手无缚鸡之力的衣亦琪有点过分了。
亦琪哦了一声,“接口好像就在这里,我手上摸着有一个缺口。”
衣翎紫顺着铁链摸到前端,手环很光滑,哪有接口?
“就在这。”衣亦琪抓着她的手指往前挪,“就在这!”
衣翎紫突然觉得亦琪抓着她的手一紧,接着一个凉飕飕的东西撞了出来,她顺势往前一转,整个身体离开了墙面,空中听到咔地一声脆响。
她来不及庆幸,一团黑影已经撞过来,利器划空而来,她若躲开,狭小石室中背后的亦琪一定会被刺中。衣翎紫心一沉,没有闪躲,用琴盒挡了一击,对方滑到一边,猛然扣住她的手腕往墙上一靠,又是一声咔的脆响,她的手被铁环钉在墙上。
暗中风声响起,衣翎紫无法挣开被锁住的左手,在墙上转了一圈,哐当一声,机簧中弹出的一排小刀钉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
暗室中灯光点亮,小扇子用刺后端略弯的把手挑住灯,带着陶醉的眼光看着被锁在墙上的衣翎紫,啧啧感叹,“差一点差一点,不过,你现在心里感觉是什么样的呢?心乱如麻?痛心疾首?恨不能退回去昨日将我千刀万剐?对了,我差点忘了,你觉得暴牙的尸身凉透了吗?”
衣翎紫没有理他,往另一边看着衣裙有些混乱,面色苍白,尤在哆嗦的女子,
“真是你。”
她没再多说,眼帘垂下。
“这连环锁没有想象的精彩,让你逃脱了,”小扇子看着她一只手被吊在半空,“不过,困兽犹斗,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放弃?”
“还要多挣扎一下让你过瘾?”
小扇子摸着下巴,略为不满,“你一点都不意外?”
“意外?”衣翎紫看着缩在一角的衣亦琪,叹惋,“我只是不相信亦琪你真的会害我。”
衣亦琪抬起头看着她,“我不害你等着被你害?先下手为强这个道理我也是懂得。”
“我为何害你?”衣翎紫奇道。
衣亦琪眼里复杂,紧张害怕喜悦,“没想到落在我手里吧?那晚我娘亲为了护你受伤,我亦昏迷被贼人抓住要挟,你没想到说的那番无情无义的话全被我听在了耳里吧?”
说起那晚,衣亦琪不再慌乱怀疑,挑衅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感谢你见死不救,给了我这个庶女一个成全大义的机会。也为了给娘亲那天碍手碍脚,自己受伤给你添乱赔罪,我今日把你锁在这好好赔罪!”
衣翎紫听她说完,竟觉得自己哑口无言。摆了摆手,笑道,“你说得太对,我不怪你。”
“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衣亦琪往外退去,看了小扇子一眼,“你活的时间当是不够你后悔了。”
“去吧,不要告诉父亲这里的事。”
“为什么?”衣亦琪背对着她。
“你和二娘这些年受的委屈亦不少,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如今算是自做自受⋯⋯父亲,总归有个好女儿陪在身边。”
衣亦琪刚才眼里的坚定又一扫而空,回过头仍是最初的慌乱害怕。衣翎紫却不再看她,“既做了何必悔?现在不是你能左右,走吧。”
“我⋯⋯”
“她说的没错,现在你还能做什么?不过,”小扇子又摸起了下巴揣摩,“意犹未尽啊,刚才你手刃了一心救你的暴牙,现在,是不是该来一出更尽兴的手足相残?”
听他这么一说,衣亦琪脚一软,跌跌撞撞往后退。
衣翎紫盯着他,“你能如愿吗?”
小扇子迎着她的视线,心思转了几转,“果然你是不一般女子。说来,你知道我是谁还如此镇定?”
“人屠王,其实你根本不姓王,涂善就是你的本名。”衣翎紫看着后面衣亦琪消失在转角处,“你还真是胆大,不怕一开始就被我拆穿。”
“嘿嘿,”小扇子摸着下巴的手没停,“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可以当猎物。不过,这样更刺激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密道里,你故意灭了灯假装成我们绕回了取灯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那里不是⋯⋯怎么知道是我伪装成一样的场景?”小扇子惊讶。
“因为取灯时我在墙上熏黑了一块,做了记号。”
小扇子恍然,敲着脑袋懊恼道,“是我大意了。”
“你太大意了,”衣翎紫吊着一只手在半空中并不觉得如何不适,还轻轻晃着,“这还不足以证明,后来你主动提出来带我来牢房救人,我就知道你即便不是人屠王也是他的人,因为我根本就没对你提过来这里的目的。不过人屠王雅好如此,怎可能不现身亲力亲为?”
“那暴牙呢?你不是觉得他嫌疑更大?”小扇子有一点懊恼,有一点兴致盎然。
“他当然有嫌疑。”
小扇子赞同点头,阴笑,“否则你也不会杀他了。”
衣翎紫忽略他话中的嘲讽,“他对栖霞谷内部有所瞭解,身上有驱散雾杀的虫药,三番两次引我误入歧途。但他每次都是把我从入口引开,可见他目的在于要我置身事外。试想人屠王怎会如此做?充其量他也只是个西烈庄的小喽罗而已。”
“他居然知道雾杀?他还有驱虫药?”小扇子看来对此有些意外,“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不是西烈庄弟子。充其量只是个对西烈庄好奇的路人甲,现在也已付出了好奇的代价。”
雾杀是卿墨所说,衣翎紫突然意识到小扇子并不知道除了她和暴牙之外,卿墨和半鬼也潜入了栖霞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