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后的树洞口出现了一个人影，因为背光，身上的金光并不明显。
但他一动不动地就和之前那些金身塑像一样。
“我们分两头包抄，这样他出手时不可能同时顾及。”暴牙轻声说。
“这里离洞口不远，分两路能拉开多少距离？”衣翎紫反问，而且如果这人实则也已经被斩断，象刚才那样被半截人，一双腿分别阻击，这场景想想也不美好，所以太恶心她不想再提，“别忘了这是沼泽地，不要没被他抓住，自己淹死在沼泽里了。”
“那我们干脆就来个快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回过神来之前放倒他？”
没等衣翎紫回应，暴牙自己行动了。
他们从洞口进来也没走几步，所以退回去也很快。
“这个还不会动，身上一只金虫也没有。不过，他一开始就站在这里？那我们怎么进来的？”暴牙前后打量起来。
衣翎紫很肯定他们进洞的时候没有这个人，看轮廓，这人身材不高大，但还算匀称，应该不是刚才那么怪异恶心的情况。虽看不清，但她觉得这个人再盯着自己，所以也不敢丝毫懈怠。
“趟水进去，那些虫子会把你当成送上门的点心。”那个影子看着她。
听见说话，暴牙突然向后跳开，拔出兵刃，“原来死人说话这么难听，难怪那些死人都不说话！”
“别动手！他没有死。”衣翎紫也听见了声音，赶忙阻止。
“这么远你怎么看得出他是活的？”暴牙说是这么说，毕竟没有动手。
“我认识他，他是半鬼。”半鬼的声音是不好听，阴冷绵湿，所以她一听就知道是他了。
“半鬼？指不定他在你没看到的时候已经变成全鬼了。”暴牙将信将疑。
半鬼弯下腰从黑暗的树丛里拖出一个长形的东西。
“他是和我们一起进来的。”接着洞口的光，暴牙观察了一会，恍然大悟，“如果你认识他的时间和我一样久，那我信不过他。”
“比那久一点。”衣翎紫实话实说，“如果时间长短是你信任一个人的标准，那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更相信你。”
暴牙愣了一下，象瘪了的气球，“别，我两共过生死，说这话伤感情。”
“上船。”半鬼完全不理会他们在说什么，坐在了刚才拖出来的长形物体上。
衣翎紫走近看了看，这是一块粗糙的木桩简单加工出来的“船”。
“为什么要坐这个？”
不出她所料，半鬼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她想了想也坐了上去，看暴牙还在犹豫，便道，“不走你就留下。”
被她一催，暴牙也就坐了上来，“行行，你真是克我的神仙。”
半鬼拿出他挑包袱的树杈，在底部撑了一下，船便行进了黑暗中。
“他不是忘川河上来渡我们去阴间的鬼吧？”暴牙小声说。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谁都心里打鼓。
“少废话。”
“你说，他们三个人，为什么只剩下了他一个？”
衣翎紫没有说话。这个问题她没法回答。
“那两个人从陆上走，中了虫毒。”半鬼声音还是不好听，语气也冷漠，但算是回答了暴牙。
“不对啊，他们两的情况不一样，一个人是树洞里掉出来的，出来的时候看着还是正常人。”
“伏下。”半鬼突然说。
衣翎紫一愣，立刻按他说的贴在船底。暴牙也如法炮制。
他们驶进了更低矮的空间，旁边伸出来的不明物几乎要碰到头顶。
暴牙伸手去摸，只觉得那东西是潮湿的鼓槌状。继续往前，又摸到了一个不规整的圆形，他一个激灵，松了手。
“这是⋯⋯”
“是人骨。那些虫怕水，走陆上惊动了它们就会被攻击。不能接受虫毒的体质被虫子操纵，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金人，久了以后变成枯骨和枝叶沾在一起。能接受虫毒的就被运到树洞里慢慢培养成那些——“东西”。”
他的话里信息量太大，衣翎紫只能逐条消化接受。
首先，盲目闯进树洞会被这里面金色的飞虫攻击，刚才他们也发现了，这些虫子不但操纵金人，而且可能还是引起他们手脚麻木的元凶。
被金虫攻击后，中了虫毒的人分为两种情况，一种能接受虫毒，就在树洞里，被改造成“傻儿”那样的东西。他们遇见的第一个人很可能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被他们打断，被打断的人下场应该也是猝死。
第二种情况，是体质抗拒虫毒的人，当时就被毒死，尸体彻底腐烂前，还会被金虫操纵用来攻击其他人。
而他们现在穿行的树洞就是金虫的大本营，狭隘的空间里都是枯骨。
“你看到我们被金人攻击了？”暴牙问。
半鬼没说话，应当是默认。
衣翎紫心中一动，问道，“那个大脚印你也看到了？是什么怪物留下的？”
半鬼在水里用力撑了一下，莫名说了一句，“知难而不退。”话里竟有些无奈的意思。
知道半鬼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追问也没用，衣翎紫不问了。
听声音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水位比较深，“这么黑，你怎么知道要往哪走？”
“我已经走过几遍了，这是个迷宫。”
“迷宫？要是他在就好了。”衣翎紫忽然脱口而出。
“谁？”
“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得了，你认识的人我也不想认识，”暴牙不爽道，“你认识的不是怪人就是怪物。”
在这样的环境里，衣翎紫居然轻轻一笑，“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半鬼的手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继续将树棍撑到水底。
“你对谁那么花痴啊？说出来让我仰慕一下。”
谁想衣翎紫不理会他， “半鬼，我们怎么走？”
“其他的路我都试过了，这是最后一条。”
“哪有这么麻烦，直接跳进水里游过去不就行了。”
“不害怕你就点火摺子看看。”半鬼说。
“真可以？”暴牙看了一眼衣翎紫。
“不要太久那些虫就不会过来。”
听半鬼这么说，暴牙真的打起了火摺子。首先照亮的是他们贴着他们头顶的残枝败叶，和数不清的落在一起的人骨，头骨黑洞洞的眼眶中似乎还有凉风吹出。
“放低点。”衣翎紫忙说。
暴牙也不想再看上面，忙把火摺子贴近水面。
这水很绿，也很静。里面像是没有任何活物。只有一潭死水映着火摺子的火光，让人觉得格外诡异。
“去，没有食人鱼也没怪兽嘛，我还以为水里有什么不能下去呢。”
“有鱼吗？”
“怎么？想吃鱼了？”暴牙抓住机会嘲笑半鬼道，“抱歉了，没有，你谗着吧。”
半鬼面无表情，“无鱼，因此水剧毒。”
衣翎紫不说话，看着水面出神，极绿的水，剧毒。明宇鸿樯山脚，一个僻静的山坳里，他们也发现了这样一泓池水，是西烈庄的炼药池。
除了衣亦琪给她的字条指向这里，这是她找到的第二条能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的线索。
火光熄灭，暴牙把火摺子收了起来，“这鬼地方还是个迷宫，能出去吗？”
半鬼示意他安静，手上撑船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树洞里本就黑，四周都是人骨，刚才有话题关注还好些，现在船停下来，悄寂无声，衣翎紫总觉得有金人在自己背后随时会跳出来。
暴牙不明就里，虽不信任半鬼，但也不想惹祸上身，更是浑身痒痒，按奈不住。
好在半鬼很快又继续撑船向前，“咯”地一声，木船触底停了下来。
“出什么问题？”暴牙半弓着身体，手按在腰间黑皮囊上。
半鬼提起撑船的木棍站了起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