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见半鬼下船，暴牙还有点不敢相信，“到哪了？”
“把火摺子打起来。”
虽然不服，暴牙还是点起了火摺子。
面前弯弯曲曲的布满了发绿发黄的枯骨，一层叠着一层，从脚下一直到头顶。
“你这是把我们带地狱来了？”
衣翎紫皱了皱眉，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但很快便发现，这里就是大树的树干所在。除去树干外裹着的枯骨，这树干至少也是数十人围抱的概念。
树干中间不时有凹进去凸出来的地方，小的也可容纳一人，大的地方足可四五人并卧。
半鬼将一块布裹在手上，正在布满枯骨的树干树洞间摸索。
围绕着树干有一片潮湿的土壤，便是他们此刻所站的地方。
“你在找什么？”暴牙问。
“进去的路。”
“进⋯⋯这树里面？”暴牙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满眼的骷髅从上俯视着他，他赶紧把火摺子放低。
“鬼沼栖霞谷。”
半鬼继续在枯骨中间找着入口，衣翎紫忽然一把抓住了他，“你看。”在他们左边两步外的一个树洞里趴着一个金人，手关节已经腐烂得露出了骨头，但正有一些金虫开始往他身上落。
暴牙犹豫地晃着火摺子，“要不要灭了？”
“不。”半鬼继续找他的。
“会不会引来更多虫子，惊动这些金人？”
“会。”
“啊？那怎么办？”
“少说废话，我找到栖霞谷入口就可离开此地。”
暴牙欲言又止，这半鬼带路简直是刀头舐血的事情，说不上什么良策。他不由瞪了衣翎紫一眼，都是她随随便便和人谈信任。
半鬼的身子已一半嵌入树洞里，衣翎紫站在他身后，正抬头看着上面。
“有什么好看的？”顶上被火摺子照亮的地方是一片浓密的树叶。
“有虫子钻进去，说明那里藏了一只金人。”
暴牙看看躬身在树洞里的半鬼，又看看她，“你，开玩笑？”
衣翎紫目不转睛，“如果他复活了，我还可挡一阵子，半鬼你要快。”
“你为什么不在附近走走？”
“什么？”衣翎紫对半鬼的回答也感到奇怪，就这么一低头间，她才发现身边都是金虫，各朝着不同的方向飞过去——藏在这树干里的金人根本就不是一两只！这是半鬼叫她走动看看的意思。
暴牙也看出了名堂，火摺子往树洞里一凑，失声道，“半鬼，你旁边！”
半鬼仍保持在树洞里搜寻的姿势，一只落了半身金虫的金人就紧贴着树洞内侧，挨在他耳边。
“快！”暴牙憋了一身冷汗，冷静地看着这只金人被覆盖的程度，“只剩下上半身了⋯⋯左手⋯⋯”
半鬼毫无反应的继续他的工作，直到一阵沉闷的转轴声音响起。
“当心！”暴牙只断喝一声，还来不及动手，就见一个黑影猛地晃过，把那只扑出来的金人推回树缝里。
出了那只还没被金虫覆盖的手臂软软下垂，金人其他的部分都被卡在树缝里拼命挣扎。
“走。”半鬼单手持棍卡住金人，一边示意他们跳进脚下露出的一个地洞里。
树洞下面是一条很长的通道，四壁打磨得整齐光洁，每隔几丈路就有一盏壁灯，所以走起来很舒服。
“这下面还好，弄得不象地狱。”
“进来的路那么难，就说明能进到这里的，多半是他们自己人。待遇怎么会一样？”
暴牙点头表示明白，“自己人，当然是不一样。”
他追上前面的半鬼，搭讪道，“喂，兄弟，你们在见到那棵树之前走了两天两夜？”
“谁说的？”
“就是，”暴牙挖了挖耳朵，“从树里掉出来那个人说的。”
“他中了虫毒，思维本就不清晰，加上沼泽中光线明暗变化欺人耳目。”
“真的？”
“两天不饮不食你还能这样站在这里？”
“嘿嘿，”暴牙笑道，“对了，你在前山的时候怎么让那些人选中你进来见仙长的？是不是也孝敬了十两银子？”
“不是。”半鬼语气冷淡。
暴牙站住，面上几分得意，“你露馅太多了，为什么三个人只你独活，为什么偏选中你入后山？我就知道⋯⋯”
“是二十两，”半鬼难得的对他的话表现出了关注，也站住，勾着有些驼的背，阴森森道，“你就知道什么？”
暴牙被他看得心头一紧，戒备道，“别以为我怕了你，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事情？老实说，你，是不是就是那些人口里的家主，那个得道的仙长？”
半鬼看着他，“你说呢？”
暴牙用手肘推了一下衣翎紫，“你说。”
“我说？”衣翎紫简直有被人拉下水的感觉，“半鬼当然是更象鬼一点，要说他有问题，我倒更相信他是方村的鬼。”
“方村？”
“两百年前，鬼沼是方村的地盘，”衣翎紫简单的把方村的事对半鬼复述了一遍，“说吧，如果你现在要坦承自己是方村的鬼，我能接受这个事实的。”
半鬼转身继续走他的，“你们，鬼故事看太多了。”
“鬼故事？”衣翎紫不由失笑。
“你听不出来，他是在鄙视我们吗？”暴牙不爽地压低了声音，“依我看，他很可疑。我们要不要自己走？”
“这里有奇门遁甲之术，”前面半鬼停在一个三叉路口，路口立有四根粗糙石柱，“跟丢了不要怪我。”
“奇门遁甲？”暴牙愣了一下，“你看看他连这个都知道，不是奸细是什么？”
“是我不想迷路。”衣翎紫说着，快步朝半鬼跑去。
半鬼默默演算了一遍方位，这里处在地面之下，一时他也拿不准是否该按常规来推断。
“他还没我帅，你怎么就信他？”暴牙忿忿地说着，也没站在原地，只是速度不快地朝半鬼挪过去。
听了他这话，衣翎紫回头仔细端详了他几眼，“这样说来，你的可信度也不高啊。”
“什么意思？”暴牙怒了，“你居然说我不比他帅多少？”
轰隆隆巨响，地面拱起，从中裂开，几块厚重的石板急速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