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郊外,三匹马并肩驰来。
“宗涧长关?”
“⋯⋯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地方?老丁,你搞错了吧 。”
竹杆丁樵嗯嗯啊啊,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忘了!我们是去前面的山崖镇啊!”
“山崖镇?听说上游山崖关也是一处险关,居高临下,将胡虏拦在关外荒野。到那里看看也是开眼界。”
“姑娘,你看这里这么荒凉,除了胡虏还有财狼山匪。你还是趁早回去吧。”
衣翎紫勒了马,路边一个草棚里有人叫卖酒水和简单饭食,“一路赶来有些累了,我们歇歇吧,不过这处那么荒凉,除了茶水馒头应该就只有茶水馒头了。”
说着,她已下了马,进了凉亭。
“此地已靠近关城镇,不荒凉不荒凉,”嗅着亭中酒香四溢,看着蒸锅上冒着热气的牛肉,燕雄打着哈哈走到桌前坐下。
“老板,有什么好酒好菜统统拿上来!”
衣翎紫有些无语,这两人总是一副许久没吃没喝的窘迫样子,别的不说,就是礼部尚书府偷来的那些器皿,打成金银片也够他们胡吃海喝一路的了。
可是他们现在除了酒葫芦就只剩背上一个布包,看形状她希望是九兽鼎还完好无损地在里面。
她掂起一颗小石子,背在身后,向收拾了东西的店家手肘弹去。
“啊哟”一声,店家手一歪,碗里剩下的几滴茶水泼到了丁樵背上。
丁樵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
在店家手忙脚乱地帮丁樵擦拭的时候,衣翎紫好心地帮他拍了拍衣服,随口问道,“丁大哥,那是什么好东西,你去哪都背着?”
“哎,什么好东西啊,就是一个酒杯子!”丁樵重新坐下。
“酒杯子?”衣翎紫心里一动,看来真的是九兽鼎,“怎么从来没见你拿来喝酒?”
“那个死沉的破杯子,哪有我的葫芦来得好?”燕雄已经把他的葫芦重新灌满,此刻正在大口大口地试图把它重又倒空。
“燕大哥这不是说笑话吗?”衣翎紫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酒杯能有多重?”
“怎么不重?”燕雄腮帮子鼓鼓的,“害得我二人大老远的跑去,又大老远的背回来,”
衣翎紫正凝神细听,燕雄却打住了话头,“反正啊,我是不会用那个破杯子喝酒的,谁爱用谁用去。”
他们说话的时候,亭里进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坐在他们身后一张桌上。
“既然不喜欢,干嘛还这样背来背去的?不要就丢了吧。”
“喝酒。”丁樵把葫芦塞进正要说话的燕雄嘴里。
衣翎紫知道今天这个话题没法继续了。要是从他们嘴里问不出为何要偷礼器,她就跟着看他们倒底要做什么。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他们背后书生吟道。
他一件浅棕色的长衣,外面套一件墨绿罩衣,挽起的腰间挂着一柄长剑,剑身整洁光亮,剑柄上垂着一根桃红流苏——看起来有几分风流。
见衣翎紫,丁樵,燕雄都看着自己,他拱手一笑,“在下戴寒玉。刚才听这位姑娘说,既是不喜欢,便可弃之,因而感慨。”
戴寒玉保持着风度,等衣翎紫请教他为何感慨,谁料三人转过身,接着聊天。
“前面就是关城镇了。”听他们说到进城,他又凑了上去。
燕雄瞪着他,“看你一表斯文,怎么偷听别人说话?”
戴寒玉尴尬道,“你们说得大声,怎么怪我偷听?”他又看着衣翎紫道,“我只是想提醒这位小姐,关城镇最近多有不太平。”
“多谢公子提醒。”隔着面纱,衣翎紫也觉察到戴寒玉的刻意示好。
“进城吧,本来吃得正兴起,”丁樵站起来,瞅了一眼书生,“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他刚跨出门槛,门口呼啦啦围了五六个操着兵器的贼人。
丁樵脚步一顿,大感奇怪,“打劫??”
“打劫?”听见丁樵的话,燕雄葫芦停在了嘴边。
“贼人休得猖狂!”戴寒玉大声说着,抽出腰间长剑,大步走了出去。
见被人抢了先,燕雄忙把葫芦放下,赶了过去。
到了门口,却被丁樵拦住。
戴寒玉几招便轻易占了上风,那几个贼人也确实只有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一会就被他打得落花流水。
“不经打不经打,”燕雄悻悻摇头。
“回去要多少有多少够你打的。”丁樵慢条斯理地说。
那边戴寒玉已持剑而立,竖眉道,“世道不易,放尔等一条生路,若还敢为非作歹,必不轻饶!”
他无视地从丁樵,燕雄中间走过,径直走到衣翎紫面前,甩手潇洒将长剑呛啷入鞘,“小姐可曾受惊?”
根据他的经验,女子此时必然千恩万谢,对他无比崇拜,这样想,戴寒玉觉得自己要的效果已经非常淋漓尽致,即便对方不说话,心意他也已明瞭,于是将额前刘海向后一甩,“行侠仗义乃我辈⋯⋯”
“不曾。”衣翎紫轻轻吐出两个字,看着戴寒玉瞬间变得僵硬的脸,她忍不住想笑。
“那么,后会有期了。”戴寒玉彷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大步走向自己栓在树上的马。
关城镇是出关后第一座城。这里聚居的有汉人也有胡人,风土人情比起关内已是迥异。
因近日胡人挑衅,习惯了军旅往来,随时城池易主的居民已从中嗅出了**味,战事在即,人人行色匆匆。
连一贯嘻哈的丁樵和燕雄也有了心事,赶起路来。燕雄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像是要急着尽快喝干。不时抬头看天的丁樵的额头上也显露出三道川子纹。
只是天空清朗,渐渐让他的眉头也舒展。
“强抢民女,逼良为娼,此等行径人人得而诛之!”
听见这个声音,燕雄煽了煽鼻子,“好酸啊。”
不远的地方,戴寒玉正手按宝剑,对着一个半老徐娘义正严词,“今日我定要解救她脱离苦海!”
半老徐娘看看他腰上宝剑,一点迟疑,“好啊,英雄,你带够银子了吗?我们这小姐赎身很贵的。”
她身后半躲着一个风姿招展的浓妆女子,比老鸹还迟疑地眼神看着初次见面的戴寒玉,“这位公子,你当真要为我赎身吗?”
戴寒玉挺直了身子,横眉冷对——感觉身后三人没有一点停留的就要走过,他转过身,笑道,“又遇见了,我们真是有缘啊。”
衣翎紫隔着面纱对他微微一点头。
燕雄看着他,丢下一句,“你真的是很闲啊。”
“很闲?”戴寒玉颇为不忿,这些人也太不解风情了,他不是很有正义感的风流公子吗?
“你还赎吗?”老鸹见他没有拔剑的意思,胆子也大了些。
他回过头,正色道,“下次吧。”
说完,拔腿追了上去。
“你们也来了关城镇,真巧。”
丁樵停了半步,“才在城外见过,不来关城镇还能去哪?”
“非也。”燕雄做书生状摇头晃脑,“我们只是路经关城镇,不巧又遇上你了。”
戴寒玉打了个哈哈,极其自然地跟了上去,“想不到还能和小姐同路,我也是去阳逻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