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亮, 你还是不明白,我们回不去了,我身边任何人都可以, 只除了你。”她说罢还是哭, 垂着头, 梗着嗓子, 刚才扎着马尾清纯可人的娇俏模样已经被无奈和绝望取代, 到了后来,忍不住用手捂着脸蹲在地上,哭声隔着障碍传到他的耳中, 闷闷的,一声声沉重的敲击在他的心脏。
他站在那儿, 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一动不动, 似乎连视线也没有移动过地方,还微微垂下眼望着刚才齐若所在的位置。
过了许久, 楚流章终于动了动,看着蹲在地上的齐若,后退了一步,才慢慢蹲下去,在她面前, 抓住她的胳膊, 费了好大劲才让她的手离开脸颊。泪水不能顺畅的流下, 只好顺着她的手指, 手掌, 糊湿了满脸,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劲, 脸都变得有些红了。
他就那么看着她,满眼的心疼,又不愿放手,似乎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傻若若,还是那么的傻,那么的死心眼,”楚流章嘴里喃喃道,听到那一声‘傻若若’,齐若已经靠在他怀里,更大声的哭起来,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的摇头。
楚流章搂住她,轻柔的抚摸着她脑后束在一起的黑发,努力地睁大眼睛才将眼泪截在眼眶,不至于流出来,像是自言自语的低声说,“事在人为啊,若若,你难道没有听过?什么叫谁都可以除了我,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拒绝是你的自由,可是争取也是我的权利,你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剥夺了我的权利,你可知道,死刑犯也还是一分人权的。”明明是有些调侃的语句,却被他颠三倒四的说出来,加上语调缓慢,竟没有半丝玩笑在里面,“我竟连死刑犯也不如,我真的做了天理不容的事吗?好了,你不要哭了,我做的不对,你应该惩罚我让我哭才对,自己怎么哭得那么伤心,被判刑也只有我而已啊。”
齐若哭得有些晕,他的话断断续续的传到耳中,听到这里,心里一阵难过:被判刑的岂止你一个人?我何尝不是被自己,被命运判了□□?心灵的□□,爱情的□□,生活如行尸走肉,再难爱上另外的人。
忘了哭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又彷佛只过了一分钟。
蹲的时间太长,脚麻的厉害,血液一时间流通不畅,站起来时,两人都是一阵踉跄,好不容易互相搀扶着靠着墙才缓过来。
楚流章送她回家,两人再一路无言。
说了再见,并没有多停留,楚流章调转车头离开,拿出手机,无数的未接电话,拨通之后只有一句,“秦姨,我马上回去。”
秦忆岚今天回国,他是知道的,本来说好了要去接机,但出了齐若和沈青枫一出,让他无法脱身,更确切的说是不甘就此离开。
回到海景花园,整个别墅灯火通明,和往日的情景全然不同,但就是这种不同让他有些畏惧。他不停的揣度这种情绪的源头,以至于忘了要进去,只是站在门口。
“流章,怎么回来了不进来。”楼上的窗户被打开,秦忆岚笑意盈盈的站在阳台上向他打招呼。
“哦,就进来。”楚流章回过神来。
走进大厅时,秦忆岚依然迈着优雅的步伐从旋转梯上款款而下,除了比五年前瘦一些,她几乎没有多大变化,反而气质上更加高贵典雅。
“秦姨,今天没能去接您,真是抱歉。”楚流章走过去愧疚的道歉。
“你忙嘛,可以理解,一回来就收购了几个大企业,业绩这么突出,忙也是应该的。”秦忆岚满脸嘉许,伸出绘着精致花纹的手,放在他肩上,“只是忙也要注意身体,我看你比在美国的时候又瘦了。”一股淡淡的清香自他身上飘出,让她的心猛然抽紧。
“谢谢秦姨关心,大男人家哪有那么脆弱。”楚流章心里一阵温暖,态度更是毕恭毕敬。
她不着痕迹的收手转身,走到巨大的酒柜前,倒了两杯红酒。开盖,倾倒,倒酒,她的动作极慢,红色的液体轻柔的落入高脚杯中,没有溅起一滴酒。在外人看来,简直就要拍手叫好,大概只有优雅到骨子里的女人才会举手投足见净是风情。
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是怎样的波涛汹涌,由于喜欢收集香水,她对味道及其敏感。如果没有记错,那淡淡的清香正是十年前那个稚嫩的女孩子身上独特的味道,她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重逢了,还在一起。只有通过这种及其缓慢的动作行为才能让她冷静下来,不至于在他面前失态。
所以,等她拿着两杯红酒走过来时,已经恢复如常。
“来,陪我喝两杯。”秦忆岚给他递过一杯。
“秦姨,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喝了吧。”楚流章接过酒杯提醒。
“没那么严重,红酒可是女人的法宝。”她轻晃酒杯,看着他,脸上却是明显的欣喜,“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流章。”
“秦姨你对我这么好,应该的。”他不再多言,低头抿了一口红酒,果然是1983的陈酿,那醇绵的感觉像极了齐若的红唇,让人不知不觉沉醉。
“有什么高兴的事,笑成那样?”她坐在那儿愣愣的看着他发自内心的笑容。
“哦,没什么。”他收起笑容,又成了一个沉默寡言,毕恭毕敬的楚流章。
躺在卧室的大牀上,楚流章有些睡不着。如果不是秦姨坚持,他也担心她万一有什么不舒服,他是不会住在这儿。他一向不喜欢和别人同住,即使是在美国,他也宁愿去住宾馆酒店,或者去租个小房子自己住。
他又翻了个身,看来这几天得赶快安排得力的人来照顾秦姨的起居。
其实,他这样过是害怕午夜梦回,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不是她,那个善良却又死心眼的若若,那个到现在唯一喊他“亮亮”的女孩。想到这里,白天的情景一幕幕在他脑中回放。
她和别人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侧影秀美,慢声细语,低首浅笑,看两人不时对视交谈,他的心痛得百转千回,她从来就不是多言的人,那样的表现已是对对方有了好感。所以他不顾约好的要去接秦姨,直接到了她的面前,放任自己毫不客气的赶走对手,妄想占据她的视线。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一句“除了他谁都可以”,是他终究逼着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相伴走过了这么多岁月,共同拥有了彼此最好的时光,是不是真的应该像别人说的那样,该放手时就放手,让彼此净留下美好的回忆。
楚流章,你这要回忆就够了吗?他抬起胳膊挡在眼前,尽管四周一片黑暗,他仍然害怕哪怕一丝一毫外界的打扰。
忽然想起一首歌,他曾经最嗤之以鼻的内容,现在却成了他和她的写照:
我给你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
不要一张双人牀中间隔着一片海
感情的污点就留给时间慢慢漂白
把爱收进胸前左边口袋
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
不想用言语拉扯所以选择不责怪
感情就像候车月台
有人走有人来
我的心是一个车牌写着等待
我把收音机打开听着别人的失败
哽咽的声音彷佛诉说着相同悲哀
你的依赖还在胸怀
我无法轻易推开
我无法随便走开
感情中专心的人容易被伤害
齐若每天回家都要经过一条狭长幽深的巷子,楚流章的车进不去,所以只好在外面放下她。
下了车往前走,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头也不回的扎进巷子深处。
直到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她才站住身形,将背心紧紧贴在墙壁,似乎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不倒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的几乎她都忍不住出去挽留他时,外面传来的发动机轰鸣声让她骤然平静下来。
抬手随意撩了一下右面耳边垂下来的头发,理智也慢慢回到了原地。晚风从一边的巷子口吹进来,速度变快了很多,吹在露在外面的肌肤上,起了一层细密的凹凸不平。她抱了抱胳膊,朝前走去。
亚麻底的系带凉鞋踩在地上悄无声息,可能是走得慢了,眼前的这条巷子今天走起来似乎比往日长了很多,怎么都没有尽头。眼看光明就在咫尺,却怎么也走不到边。
心里的话说出来本应该轻松很多,而此时的她全身却充满无力感,觉得什么都抓不住,像握在手心的细沙,不管你再怎么用力,总会从指缝渐渐流失,让人无法阻挡。
难得穿着平底鞋,她索性脚都懒得抬,只是蹭着地面往前挪,却忘了路中间有块石砖比别处高出很多,脚顺势蹭过去的结果就是脚趾狠狠的撞在了突出的石砖边缘,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她条件反射般的蹲下,下意识的用手盖住受伤的脚趾,咬着下唇才没让那声痛苦的□□溢出唇边。稍稍挪开手掌,还好,没有破皮,动了动脚趾,没有更剧烈的疼痛袭来,骨头应该没有,估计只是碰得有些疼而已。而正当她寻思着要不要站起来时,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奔到她身边,急切的拽住她的胳膊。
“怎么了,崴脚了吗?疼不疼?”说话的语气彷佛是他崴了脚,受了疼。
眼前的人熟悉的深蓝色西装和黑色公文包匆忙间撇在一边的地上,沾了灰,想想那价钱,她竟然这时候为着一件衣服心疼,白色的衬衣解开上面的两个扣子,袖子也卷到肘关节以上,满脸的忧色,仔细看,连额角都是密密的一层汗,哪里还是平日里风流倜傥的宋公子!
“怎么不说话?这么疼吗?”宋远黎更加着急,眉头极少见的皱在一起,两手抓着她的脚腕,低着头查看情况,“没肿啊,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他少有的严肃紧张,她心里忽然温暖起来,心底有块地方柔软的不像话,竟一时间忘了疼痛,伸手去摸了摸他的眉间,“别皱啦,这样会有皱纹的,你平时不是最怕老嘛。”
听了这一句,宋远黎有点哭笑不得,抬起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竟然是十足的认真,有些好笑的吹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歪着头看她,“不疼啦?这么有心情关心我。”
经他这么一提醒,她才感到脚趾还是一阵阵的疼,顿时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团,“哎呦,真疼。”
看样子没什么大问题,他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看着她白皙的脚,才发觉手心开始一阵阵的发烫,有些不自然的别开眼,“一会儿疼一会儿不疼的,到底哪儿疼啊?”
齐若这次顾不得其他,抱着脚,可怜兮兮的抬头,“撞脚趾头了,特疼。”
果然,大拇指最前面红了一大块,似乎比别处肿大了些,像个红脸的大头娃娃,竟然十分可爱,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捅了捅那块地方,“这儿?”
这样做的结果是换来齐若极具爆发力的尖叫,“哎,你用这么大劲干嘛,疼死我了。”
接下来,宋远黎却完全不理会她的抗议,放声大笑起来,到后来竟然朝后坐倒在地上,笑得毫无形象。
齐若死死盯着他,满脸怒色,“宋远黎,我碰了脚,你至于这么幸灾乐祸吗?”
“你的脚,长得太有意思了,”看着齐若真的有生气的迹象,才艰难的忍住笑,摇着头,“好了,没事了,呵呵。”却时不时还要转过头笑几声。
她气的够呛,索性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生气啦?别走啊?”宋远黎也利索的站起来,拍拍衣服跟上来扶着她。
她倒也没拒绝,只是冷着脸不理他。
毕竟也没什么大碍,被他扶着,到底是一级一级的爬完了楼梯,到了家门口。
拿钥匙开门,齐若头也不回的走进去,也没招呼他。他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换鞋进来。说起来,这也算是他第一次拜访她的住处,干净整洁,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很有家的温暖,可是他却进来的战战兢兢。
当然,这次他的出现不是什么意外,想想每天在一个地方默默注视着一个人,偶然的暴露总是在所难免。而他这样做的原因,除了那次的误会之外,还有他无意中的一个发现,让他不敢面对她,面对他们,他挣扎彷徨,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他也许还会继续沉默下去。
坐在沙发上,用手托着腮,看她拐着脚,穿着极夸张的小熊拖鞋,在房间里窜来窜去真是一种新奇的感受。
齐若从冰箱里拿了点冰捣碎,想着要坐回沙发上敷一敷,却一个没留神,在茶几腿边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直照着宋远黎的身体扑倒。他则是看着她满脸惊恐的空降下来,条件反射的伸开胳膊接住她。
等一切定格时,齐若几乎整个贴在宋远黎身上,上身亲密接触,由于她下意识的抵着他的肩膀,所以他们几乎是脸对着脸,姿势甚是暧昧。
看着眼前睁得大大的眼睛,齐若的脑子却开始走神,想起白天对楚流章说的那句话,说实在的,宋远黎几乎是“别人”里最好的选择了,除了偶尔的公子脾气几乎没什么大的毛病。
心里一凛,齐若鬼使神差,也理所应当的闭上眼睛。
宋远黎看着近在咫尺的柔软红唇,体内的雄性荷尔蒙迅速增加,再加上她紧闭双眼的娇羞模样,一亲芳泽的想法排山倒海,两个人越来越近。说来奇怪,就在此时,他竟然分神看了一眼周围,旁边柜子上王淑珍和齐若的照片晃了他的眼。
他沉痛的闭上眼,偏过头,扶好齐若的腰身,让她坐在沙发上。
意料中的吻没有落下,她有些诧异的睁开眼却看见他正要离开的背景,“你,要走了吗?”
“对,忽然想起来我妈晚上还找我有事,我先走了,你注意休息。”说完,不等她答话便走出去,门“匡”的一声响,她的心也跟着一沉,今天的宋远黎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在顾及什么,随即苦笑,没想到第一次主动还真是完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