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齐若是被冻醒来的,电子表屏幕显示的时间是五点多。宿醉的后果自然是头痛不已,而身上其他感觉也是一塌糊涂。
自己衣服也没换蜷缩在牀上, 被子盖在身上一半, 腿还在外面露着, 估计是半夜自己自发性的从一边扯来盖在身上的, 衣服自然也是皱巴巴的一团糟。
她哀叹一声, 坐起身,头也随着身体的动作而加剧了疼痛。抱着头坐在那儿,昨晚的画面在脑中先是一个个的片段, 最后逐渐随着意识的回笼连接成了一整幕:宋远黎扔下一句话后,再没有任何表示, 面无表情的飞车送她回来, 甚至连句再见都不屑和她说便扬长而去, 剩她一人跌跌撞撞上了楼,迷迷糊糊间竟然没有开错门, 真是值得庆幸。
想来也是气坏了,不然怎会如此决绝,一丝风度都顾不上。
人说女人天生三分酒,这话真是没错,她这次竟然没有吐, 除了晕的厉害基本没有什么别的不适。进了门, 家俱, 地板都在眼前旋转, 好不容易摸着墙爬进卧室, 也顾不上洗澡,就把自己丢进牀铺间, 直睡得昏天黑地。
昨晚醉的厉害,不觉得怎样,现在回想起来竟不知不觉中觉得凄凉,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尴尬境地。
身上都快馊了,连她自己都嫌弃。只好挪进浴室,把自己彻底清洗干净。
在浴室呆得时间太长,等出来时时间已经不早了。手忙脚乱的收拾停当,等到出门前照镜子才发现脖子一侧竟留下青紫的痕迹,愣怔间,抬手抚上那一块皮肤,想起那双手当时令人恐惧的力量,此时倒有些释然。
而且,在某一方面,她甚至巴不得宋远黎狠下心来对她,不要让她总这么觉得亏欠。
看着吓人,其实现在也不怎么疼了,只是她的皮肤比较敏感,稍有磕碰就会青紫一片,用王敏的话说就是“精贵人儿经不起磕碰。”只是……
看看外面艳阳高照的夏日清晨,本就不舒服的头更疼了。
最后围着个不伦不类的纱巾才刚能遮住,苦了她为了配这条围巾,硬是又换了一套鹅黄色同质地的雪纺裙才匆匆忙忙出门。
去医院安顿好母亲,回头坐车上堵在高峰期的公路上,紧赶慢赶等去了单位还是完了十多分钟。
周围诧异的目光收到不知多少,她只装没看见,硬着头皮冲进去,等坐在座位上,脸颊还是一片滚烫。
尽管脖子上憋得有些不舒服,丝巾还是不敢解下来,拽着丝巾一个小角反覆搓揉,悄悄回头打量那扇门,忍不住开始思忖着里面那人的情景。
等到过了半上午,里面已然悄无声音,她才猛然醒悟,想起宋远黎昨天上午就交代过今天要去总行开会回报工作。
自嘲的笑笑,没形象的趴在桌子上,枉费她一上午都是战战兢兢的,脑细胞都不知道死了多少。
出人意料的是,中午王敏竟然进来主动约她吃饭,可知道自从那天的酒吧事件之后,她们的联盟就已经破裂。
捧着两份饭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刚一落座,王敏不怀好意的眼光就绕着她的脖颈打转。
“有什么好看的,我好不容易时髦一回,赶快吃饭吧。”齐若做贼心虚的回应。
“呵呵,”王敏暧昧一笑,点点头若有所指,“怎么?想开了?我就说嘛,宋公子那么好的人我就不相信你还能保住你的全垒。”
她的脸嗖的变红,啐她一口,“乱说什么呢,不是你想的那样。”
“跟我别不好意思,不是我说你,太装就显得矫情了,”看她又要争辩立马做手势让她停下,“现在全公司上下都在议论我们的天仙配,宋经理和齐秘书昨夜的风流韵事呢。”
看好友一脸的不相信,她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看,事情原委也不好说,只得急得在桌子下跺脚,“不和你说了,说了不是就不是,信不信由你。”
“不是吧,小若,真不是那么一回事?”王敏这下停下筷子,定定的看着她,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不会是和那个什么青梅竹马吧?”忽然提高的声音惹得周围好些好奇的目光聚集。
“你小点声!”齐若急忙制止,“越说越离谱了,都什么跟什么呀。吃饭,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档子事。”
“小气,见色轻友,连这么点的事也不和我说。”王敏神情恹恹的低下头去扒拉盘里的米粒。
“你还说我呢,”齐若瞅着她,脸上浮着笑,“你和那帅调酒师啥时候当的真还没告诉我呢,现在倒先来质问我了?我看我不说你是不行啊。”
“咳,咳”王敏被米粒呛到气管里,难受的够厉害,好久才平息,伸出大拇指朝她比划了下,“什么时候改作侦查员了,这都知道。”
“我不是关心你嘛。”
“你个臭丫头,装!”
两人说着闹着吃了饭往回走,走到门口,齐若却忽然脚步滞住,似乎看到角落里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那儿。
“对了,敏敏,我还要去给我妈买点东西,你先进去吧。”齐若随口胡诌。
“什么东西,我和你一块吧。”
“不用,我一下就回去,你先上去吧。”
“哦,那也行。”王敏迟疑的点头,一步一回头的走进大门。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停下,然后还鬼使神差的挪动脚步,直走到那辆宾利车前。
楚流章也早已看见她走过来,更确切的说是料定她会走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现在一见他竟然就是一副活生生的怨妇像,口气生硬的不像话。
“刚好路过,”楚流章摘下夸张的大号太阳镜,露出波光流转的双眼,盯着她,“在这里顺便等等朋友。”
“是吗?!”连她都听出自己语气里的不自在,聪明如他又怎能不知,真想咬下自己的舌头。
“这时怎么了?”楚流章眼光下移,终于落到那怪异的丝巾上,下意识的去摸,她却惊得推了一大步,双手同时举起护住丝巾的活结。
就是一瞬间,楚流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暗了暗,随后有多出了一些什么自嘲而又瞭然的意味,点点头看向别处,“我倒是忘了,我们若若也长大了,什么不能做呢。”强烈的嫉妒冲上脑门,便口无遮拦起来。
“你……”想要解释什么,终究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凄然一笑,“是啊,世界又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呢,万物生灵,你,我都不例外。”
“哼,说话也是越来越有哲理了。那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楚流章想要为昨晚道歉的话一句也没有说出来,心里只是一味的叫嚣着离开,离开,这里他一分钟都不能多呆。
宾利车轻巧的滑入车流,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又是一个扬长而去的背影,齐若自嘲的想,最近似乎这种境况遇见了不少,可这种被抛弃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看来以后还是要改改的。
心里这么嘀咕着,她转过身,马路对面宋远黎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隔着湍急的车流,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只是看到她回头,耸了耸肩做了一个轻松的表情,最后甚至像高中生一样把手放在嘴边吹了一声极亮的口哨。
明明是炎炎夏日,他那么无谓的样子,她却莫名有些伤感。
这段时间,宋远黎真的是疏远她了,不再缠着她,陪她吃饭,送她回家,只是偶尔工作上的事情,也是按程序打办公电话客套的通知,而不是找机会就出来逗她,闹她。这种变化太明显,连整日呆在医院的王淑珍都看的分明。
“这几天怎么都没见过小宋?”王淑珍靠在牀边,有气无力的问。
“哦,最近他比较忙,所以……”齐若正在削苹果的动作停了停,本来连成一圈一圈的苹果皮也应声而落,回头笑了一下,又开始接着削。
“唉,年轻人忙着事业很正常,你也要多担待。”王淑珍看着女儿无声的叹了口气,“小若,你也不小了,也该懂事了,该放下的就放下,不要因为逝去的东西耽误了眼下的幸福,不要到头来像你妈妈这样,孤独终老。”
“妈,你说什么呢,我们好好的。”齐若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
“你以为我自己的女儿想什么,我当妈的能不知道?虽然我这母亲不够称职,”看齐若真的要生气了才停下,结果苹果,“好了不说了,反正妈的这一生就是这样,这就是给我自己不珍惜眼下,永远活在昨天的惩罚啊。”
光线透过病房的大窗户从对面照过来,使母亲陷在黑色的阴影中,看不清面目,那份落寞与疲惫比她以前哪怕是喝醉酒以后的那种颓废都强烈,似乎使对生命的彻悟和厌倦,她不由自主的抓住那已经不复光滑柔软的手,“我错了,我知道了,我会珍惜,可是妈妈,我最想要珍惜的是你啊,你要好好的。”
“傻丫头,谁还能陪你一辈子啊,除了你的爱人。”
爱人?齐若坐在办公桌上,看着化着精致妆容的前台袅袅娜娜的经过她身边,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笑容之后,走进宋远黎的办公室,有点想笑,这么快连前台都闻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了。
她和宋远黎的冷战太明显,几乎人人都看在眼里,于是,原本冷清的国际金融部办公区以外火爆起来。几乎天天都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白领精英来往无数。
她倒感觉不是很明显,大不了调到别处,反正事业单位有了编制就算是铁饭碗,可苦了王敏在和调酒师热恋之余还要担心她,“你们怎么回事啊?前一天还用围巾遮掩恩爱的痕迹,后一天就一拍两散了。这宋远黎也太没良心了,吃干抹净就走人啦。”
齐若真是对王敏这种丰富的想象力没有办法,只好不予理会。
对面走来宋远黎和一个美女,看到她俩仍旧绅士的打招呼,还未待她回应,王敏便视若无睹的拉着她擦身而过,甚至还狠狠撞了一下那位美女。齐若急着回头道歉,却见穿着十厘米高跟鞋的美女顺势倚靠在他怀中,说不出的娇弱妥帖。
到了嘴边的道歉硬生生的收回去,对上他的眼,随意慵懒的眼神间少了某样神采,恍惚回到中学时第一次见他,分明是一副贵公子的派头,整日的游戏花丛却充满了心不在焉,像是一幕完美的大戏,华服美景,里面的人物独独缺了表情,顿时失了精髓。
“看什么?别看了,看我给你介绍一个帅哥气死他。”王敏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
“算了吧,单身的日子没什么不好啊。”
“别,我好不容易恋爱了可不想你来打扰我的二人世界。”王敏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可别那么没出息。”
当时,她也没放在心上,可随后的经历告诉她,王敏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
短短两周的时间内,给她介绍了十个之多,并放言如果她继续不满意,就将她的信息公布到某红娘杂志上,让不知道底细的男人们烦死她。
于是,她妥协了。
在又一次王敏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忙不迭的答应了。
她的目的只是为了应付王敏,所以装扮可想而知,脂粉不施,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T恤牛仔,甚至连个像样的包包都没带。
一眼看见王敏黑着脸,她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这就是我同事齐若。”气归气,基本的礼貌还是要的。
“你好,齐小姐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年轻。”对面的男士起身握住她的手。
“谢谢,”她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相亲对象,谈吐自然,成熟稳重,尤其是那薄唇轻轻抿起,像极了记忆中的楚钧亮,好感油然而生。
“这位是本市有名的沈青枫律师。”王敏看两人有戏,赶忙趁热打铁。
中间王敏藉机开溜,留他们两个培养感情,好在好人说话还算投机,一顿饭吃下来,气氛一直不错。
“沈律师,你真幽默。”齐若用纸巾擦擦嘴角,诚恳的说。
“女人对男人最大的赞赏就是夸他幽默,为此我非常荣幸。”沈青枫极有风度的回应。
“是不是你们当律师的都这么会说话?”齐若低头笑笑,有些不好意思。
“正好相反,在法庭上说的太多,平常倒是不怎么爱说话,除非遇见知己。”
“沈律师?”旁边传来熟悉的男中音,齐若心里一抖。
“哦,楚总,”沈青枫看清来人,马上站起来热情的和楚流章寒暄起来,看起来两人很熟,很快将一边的齐若隔离开来。
她垂着头,百无聊赖的用汤匙搅动着小盅里的精美红豆沙,手里渐渐出汗,一个没抓牢,汤匙滑出去碰到青花白底的瓷器,发出脆生生的响动。
沈青枫这才似乎想起她来,尴尬的咳了声,“楚总,忘了和你介绍了,这位是……”
“齐若吧,”楚流章的视线彷佛此时才转到她身上,语气漫不经心却又好似等待许久。
“原来你们认识,那正好,楚总也坐下来,大家聊聊。”沈青枫喜出望外的邀请楚流章的加盟,如果能结交到这样的大人物,以后的生意会好做很多。
还没等她发表意见,那人已经施施然坐在她旁边,她一时间惊慌失措,只好埋头喝汤,眼不见心不烦。
“若若,”旁边斜插进一只手按住她拿汤匙的手,暖烘烘的烫人,“你的胃不好,怎么还吃这些伤胃的甜食,”说着招来侍者,“给这位小姐来一份皮蛋瘦肉粥。”
“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而且,我的胃现在没那么娇嫩。”她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高兴还是反感,脸偏向一边,嘴里的话已经不假思索的说出口。
“好,那就算了。”楚流章并不强迫她,却是流露出自然的宠溺。
对面的沈青枫终于看清楚是唱得哪一出了,看女的娇羞,男的疼惜,分明是一对小情侣在闹别扭,心里不禁有些苦涩,看来相亲是泡汤了,还好和楚流章说上了话。事情已经明瞭,他再留下去可真是再社会上白混了,连忙按了手机铃声,佯装接了电话便急匆匆起身,“很不好意思,楚总,你刚坐下来,上头就有人催我回去,有个案子比较棘手,您看……”
“大律师嘛,就是忙,那下次再聊。你忙。”楚流章也不挽留。
至于她,人家走的时候压根没有给她意见的份儿,自然也轮不到她发话,只好眼睁睁看着前几分钟还是相亲对象的人将她抛在水深火热之中后,脚底抹油。
“对不起,我上下洗手间。”诡异的气氛让她无比难受,只好藉口上洗手间开溜。
出乎意料的,楚流章并没有阻拦,沉默着让开路。
她径直向卫生间走去,回头看时,楚流章看着窗外,似乎正出神。
没有拿包就是方便,齐若对着镜子装模作样的整理头发,心里默默祈祷可以顺利逃离这个地方。
出了后门,僻静的角落里,楚流章靠着墙,似乎等了她许久,“终于出来了?你果然是要走,刚才其实我还在祈祷你不要出现,而是重新回到那个座位上等我。”
“一时有点事,所以我,我想……”她手指拽着衣服的下摆,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不用这么费劲的说谎,”楚流章直起身,看着她,眼神锐利,一步步走过来,“我太瞭解你了,若若,你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就猜到你在想什么。其实,你和宋远黎在一起,我可以理解,哪怕是那天你那样围着围巾遮住……”他顿了一下,似乎说不下去,“因为我感谢他,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守护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了他你还可以对着别人笑?你笑得那么开心,低着头,脸都羞红了,可是自从回来后你还没有那样对我笑!我嫉妒,嫉妒的要死,所以,若若,我控制不住要走到你面前,把那些人赶走,占据你身旁的位置,那原本就属于我的位置。”
她已经被他逼到墙角,狭窄的空间里都是他的气息,让她浑身发热,无法呼吸,他的吻也如期而至,她避无可避,只有承受。
他的吻那么具有侵略性,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要找一个出口发泄,很快由吸吮她的唇进到她的口腔,她的身体他那么熟悉,她完全抵挡不了他的挑逗,渐渐也由被动变成迎合,甚至伸出舌头□□他,一点一点甚是仔细,仔细的让楚流章忍不住离开一下,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亮亮,你还是不明白,我们回不去了,我身边任何人都可以,只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