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 我终于找到你了。”楚流章自然地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发出慨叹。
有那么一刻钟,他们只是彼此对望着, 似乎都忘了要说话, 只是想把这六年分别的时光在彼此的凝视中弥补回来, 四周的喧嚣早已远去, 只留两人脸上光怪陆离的灯光不停变换。
凝视间彷佛穿过流年的时光流转, 穿过了曾经的沧海桑田,然而,人终究不是千年不动的望夫崖, 不变的是景物,变的是人心。
“若若, 你难道已经把我忘了?”看着她久久不言语, 他几乎失掉了信心。
“亮亮?”齐若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醉眼朦胧间伸手抚上他的面颊,缓缓摩挲, 却又闭上眼睛,露出自嘲的笑,自言自语,“我一定又在做梦了,只有做梦亮亮才会出现在我面前。”
“不, 你不是在做梦, 若若, ”楚流章敷上自己脸上的这只手, 眼里的醉人温柔化作点点碎钻般的光芒, “我是你的亮亮啊。”
“小若,你认错人了, ”一边的王敏好不容易从两人强大的情感气场中回过神来,暧昧的姿势让她心头一跳,连忙将齐若从这英俊男人身上来起来,“他是‘华忆’的总经理楚流章,不是什么亮亮,”又对着楚流章连连道歉,“对不起,楚先生,我朋友她喝醉了。”
“这位小姐,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人家明摆着是旧情人相见,郎情妾意的,你还参合什么呀。”调酒调侃的声音在一边闲闲的传来。
“不是不让你给她烈酒吗?怎么就醉成这样可?”王敏愤愤不平的说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小姐,是你错怪我了,‘海的女儿’里酒精度本不高,可是最怕柠檬汁催化,您刚才那么一杯柠檬汁想是大部分进了那位小姐的胃里了吧。”手里还做了一个一饮而尽的动作。
剩下王敏看着那杯空了的柠檬汁暗暗咋舌。
“楚流章?楚流章是谁?”齐若喃喃的自言自语,没有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难过和难堪,她只是收回那只手,伸出一根细细的手指指着他,“难道我认错了?没关系,亮亮的味道,我最熟悉,我来闻一闻就知道了,”说着探身凑近他的颈侧,几缕不听话的头发飘来荡去,拂过他的脸颊颈侧,让他一阵恍惚。
齐若闭着眼睛,熟悉的男性清新体味萦绕鼻尖,红唇微启,一声呢喃,“好香。”扶着他的肩膀,不稳的直起身,画了眼影显得更加有神的大眼睛此时微微眯起,像一只猫咪一样慵懒的望着他的眼睛,“你哪里是什么楚流章,明明就是我的亮亮,”说完又软软的靠过去,在他怀里找到隶属于她的领地,窝好,抬起欣喜的小脸,娇声叫他的名字,“亮亮,亮亮……”
楚流章听着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她迷离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心里一阵荡漾,像是千万只猫爪挠在心头,分明是甜蜜的折磨。
“齐若,你也太见色轻友了吧,见了男人这么没出息,把我这个好姐妹丢到九霄云外了!”王敏看着好友自己投怀送抱,听着他们的对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干巴巴的做做样子。
“这位是若若的朋友吧,不知道如何称呼?”楚流章抱紧齐若,礼貌的询问。
“王敏。”她没好气的回答。
“哦,王小姐,我想你是误会我了,”楚流章浅笑回应,低头看着怀里的齐若,声音是说不出的温柔,“其实我和若若是多年的恋人,中间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我离开很多年,现在我回来了,所以……总之,我们会在一起。”
王敏却仍旧一副半信半疑的目光。
楚流章不再多说,只是轻轻挽起齐若的一只手,灯光下,那两只手无名指上的赫然是交相辉映的情侣银戒,发出点点柔和的光芒。
“这下信了?”看着王敏惊讶的表情,他轻笑,“你看若若醉了,这么晚了,我还是送她回家吧。”说着招手叫过一位侍者,不知给了多少钱,他只指着王敏吩咐,“帮我把这位小姐安全送回家。”
侍者应声而去,楚流章也一把抱起昏昏欲睡的齐若,向一边的王敏点了一下头,便大步走出去。只留王敏在一边无济于事的大喊,却半分挣不开侍者的殷勤。
出了酒吧的大门,早有司机把车停在门口,抱着齐若坐进宽敞的车后排,楚流章吩咐,“回海景花园。”
“不,”许是在外面被凉风一吹清醒了些,齐若在他怀里轻轻直起身,“我要回家。”
“好,我们回家,”楚流章语气里净是宠溺,前面的司机透过后视镜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平时冷酷寡言的上司。
齐若模模糊糊说了地址,车子就无声无息的融进了无边的夜色里。
一路上,齐若忽睡忽醒,脸烧得红红的,只是嘤嘤的嚷着热,楚流章开大空调风,又怕把她吹的感冒了,一时间有些忙乱,只好嘴里不停地安抚,“若若宝贝乖,马上就到家了。”
白色的宾利开进已悄无声息的小区里,刚一停车,齐若就挣扎起来跳下车,弯下腰在路边大吐特吐起来。
楚流章跟下来,扶住她的腰,轻轻的拍她的背。其实她晚上没有吃饭,现在吐出来的无非是刚才喝下去的酒和胃液,到最后只剩下一下下的干呕,等到她直起腰来,已经是一副眼泪婆娑的可怜样。
“来,喝点水漱漱口。”楚流章扶着她,拧开矿泉水的盖,喂了她几口水,心疼的埋怨,“不会喝酒还去酒吧?以后不要去了。”
“不去怎么会遇见你?”齐若已经漱完口,低着头轻轻的说。
“什么时候变这么伶牙俐齿了?”楚流章笑着点了她鼻尖一下,“以后我也再不去了。”
抬起头,楚流章满身清贵,温润的笑脸在黑暗中仍然神采奕奕,恍惚间又彷佛回到了从前,他总是宠溺的轻点她的鼻尖,这样温柔的看着她。
下一秒,她已经被涌入怀里,头顶传来楚流章低沉的声线,“若若,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的。”
齐若却视若妄闻,用手指在他露出的胸前肌肤上划着圈圈,声音闷闷的,“他们为什么叫你楚流章呢?”
“为了能回来,回来找你,我只能摆脱从前的一切,改头换面,重头来过,现在我的证件都是重新办的,已经找不到以前任何的蛛丝马迹,几乎是一个崭新的我。”楚流章像是发出什么感慨的说着。
“从前的一切?从前的一切包不包括我?”齐若并不看她,仍旧在他怀里,问出凉凉的一句。
他心里一痛,几乎是惊慌失措的低头去看她,看到的却仍然是醉眼朦胧,神色恍惚的齐若,略略放下心来,“怎么会,包拖过去的一切是过去的糟粕,你是我的宝贝,怎么能放开?”
“宝贝吗?”齐若喃喃的重复他的话,忽然推开他,独自向前走去,脚步蹒跚,几步间几乎摔倒。
楚流章几句吩咐司机停好车先走便赶紧追了上来,堪堪扶住就要摔倒在地的齐若。
索性不顾她的反对抱起她,走进楼内。
“放我下来。”齐若无力的提议。
“你住几楼?”楚流章丝毫不理会她的意见,只是抱着她边上楼梯边问。
看他的申请,知道再说无意义,便妥协的报了楼层,正是倒数第二层。
这个小区是某单位的普通居民区,共有六层,所以楼里并无电梯,由于是早年的建筑,楼梯做得并不规格,似乎比一般的地方高了一些,所以迈起来也比别处吃力一些,更不用说此时还抱着一个人的楚流章。
好在齐若比较瘦,他在国外也养成了健身的习惯,五层楼爬过去,喘气是难免的,但也不至于很累。
窄窄的楼梯间,声控灯早已随着他的脚步一盏盏亮起来,安静的环境里只余下楚流章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让她的心莫名跳的飞快。
把头侧向一边,却不期然见看见相依相偎的两个交叠的身影,在级级阶梯上逶迤而上,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心底的感情汹涌而出,那可疑的行迹已是藏无可藏。
把她放在牀上,楚流章就要起身,衣襟却被拽住,随即对上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
“你先躺一下,我去给你拿块湿毛巾,擦擦你会舒服些。”他不禁柔声安慰,看她眼中的不安消失,才直起身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
准神走进浴室,蓬蓬头和卫生间之间隔了一块粉色的纱帘,虽然地方不大,却和想象中一样干净整洁,连手边放着的浴液也是他们曾经公用的品牌和味道。牙刷一只,毛巾一块,都是女孩子梦幻的粉红色系,楚流章松了一口气,看来若若是一个人在住。
大力拍了自己脑门一下,责怪自己的龌鹾想法和担心,先是在水龙头下用凉水抹了两把脸,才抓起准备好的湿毛巾走出去。
而眼前出乎意料的春色却让他恨不得立刻返回浴室马上洗个冷水澡。
许是喝了酒太热的原因,齐若已经自顾自的将白色罩衫脱下来扔在牀边。
楚流章心底无力的□□。
这时,齐若却侧躺在那儿发出哭泣似的声音,“好难受……”
就要撤退的楚流章只好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扶起她的背,为她轻轻擦拭脸颊,残妆褪尽,露出记忆中的清秀脸庞,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了些。
她闭着眼睛,皱着的眉头放松了些,抓着他的手,更近的凑在他身旁,等到他擦拭完毕,齐若却好似陷入了梦境,呼吸均匀,一动不动。
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吵醒了她。只好将毛巾扔在一边,无奈的躺倒。
齐若的牀太小,一人睡刚刚合适,可两个人却是拥挤的很,楚流章蜷着腿,勉强的紧贴着齐若直挺挺的躺着,只盼这夜快点过去。他并不是不想要她,而是这种齐若不清醒的状态下,他不清楚她是否真的再一次接受了他。
而很明显,醉的人事不省的齐若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她将脸贴在他宝石蓝的缎面衬衫上,享受片刻的清凉,甚至是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
这就好比给久旱无雨的干草地上扔了一把火星子,立时就成了熊熊的燎原之势。
楚流章感觉自己的身上也被点起了一把火,烧得他痛苦难耐,只得大力将始作俑者摇醒,“若若,你醒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彷佛不胜其扰般,齐若撑在她胸前,微微直起上身,睁开迷蒙的双眼,“亮亮,别闹,让我再睡一会儿。”
楚流章一震,前尘往事纷沓而来。
“抱我,”她喃喃道。
然而,下一秒齐若的话却让他僵住。
“就像楚怀谦对我母亲那样。”
“你说什么,若若?”他直起身,盯着她的眼。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眉眼清晰,哪有半点醉酒的样子。
“怎么?你都知道。”楚流章一惊,坐起身急急的问。
“原来你都知道,却一直在骗我,让我受你们的恩惠,”尖锐的话语句句伤人,她也转过身来,早已泪流满面,“我躲希望你也和我一样不知道,而不是一直在骗我,让我的母亲……”却是捂着嘴再也说不下去。
“若若,对不起,我那时候只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些龌鹾的勾当。”
“龌鹾?请你校正你的言辞,是你的父亲龌鹾,而我的母亲只不过是卑微祈求你们的原谅。你要不要看看你父亲道貌岸然的外表下是怎样的香艳旖旎的文笔,他又是怎样无所不用其极的羞辱我的母亲!”
“我父亲有错我承认,我也可以为了你母亲受到的伤害向你和珍姨赔礼道歉,可是归根到底,这又关我什么事?若若,别人将我们同流合污我不怪他们,可是你,你明明道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怎么还可以这样说!”楚流章只觉得失望,还有多年前周遭无边的误会又袭击了他,怒火蒙蔽了双眼,渐渐的也口无遮拦起来。
“那不为这些为什么?你晚上进我的家门还会有什么目的?”身体的温存丝毫抵挡不住言语的冰冷。
“通”的一声,齐若猛转过头,只见楚流章右手砸在牀头柜上,上面的水杯碎成一片,他的手也慢慢的流出血来。
齐若忍住心底的颤抖,指甲抠进手心的肉里才强迫自己继续冷漠,冷眼旁观,“想演苦肉计吗?可惜似乎不灵。”这些话连她自己都听的害怕,原来她也可以如此狠绝。
楚流章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过了很久,盯着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直到胸膛的起伏平稳了些,手掌的疼痛让他的大脑能够保持清醒,不会被表面的现象所蒙蔽,他才收回放在牀头柜的手,下牀,从容的穿好衣服,回过头来,依旧是那个叱诧风云重新振作了的楚流章,只是几分疏离和薄怒破坏了一些原本的温润。
“今天你喝多了,说过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过,你早点休息,我下次再来。”说完转身而去,真是好涵养,竟然都没有摔门,齐若暗自自嘲。
很快,楼下传来一阵汽车启动的声音,接着那声音渐渐远去,四周归于平静。
她泄了气一般直直跌入软软的被褥,双手环住自己。如果不是地上逶迤的血迹,她几乎以为这只是她的南柯一梦。
酒精果然是好东西,可以给人壮胆充气势,把清醒时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话一股脑倒出来。
她何尝不知道楚怀谦的事和楚钧亮无半点关系,可是她就是为母亲抱不平,为自己抱不平,为什么他就可以走了又回来,不遵守约定,还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抱她吻她,难道这么多年的委屈痛苦就可以这么随便的抹杀?
其实在心底,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促使她这样决绝,那就是宋远黎,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当然也不肯将他的深情,他的无私统统忽略,只想着追求自己的幸福。她的幸福有了,那宋远黎的呢?难道他就活该白白付出?
这几天,王敏都不怎么理她,弄得她也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可是今天她来上班路过大厅的时候,王敏竟然破天荒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尽管那眼光有点让她心惊肉跳,但理总比不理好。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打开电脑,盯着蓝色的电脑桌面,却陷入了沉思。
楚钧亮再也没来找她,只是每天睡前都会按时给她发一两条短信,内容也无非是客套的问候,她大多数时间是不回的,那边也没什么焦躁的反应,只是我行我素,若即若离,这却让她更摸不着头脑。
以她对楚钧亮的瞭解,那种强势的人怎么会善罢甘休?
算了,反正以她的脑力去想,估计是不会有什么解决方法的。用手指按住两边的太阳穴使劲的揉了揉,彷佛要把那人挤出自己的脑海,直到脑袋两边隐隐作痛才作罢。
打开电脑的文件夹,一份份都是已经完成了的,看了邮箱,依然没有安排下来的工作。顺势抬头看一眼大厅,人影穿梭,一派忙碌的生机。忍不住低叹一声收回目光,宋远黎在的时候她还有点零碎打杂的活儿干,他出差了,她就完全成了一个摆设,每天百无聊赖。
看来下次还是乖乖跟着他出差比较好。心里这般九曲十八弯的想着,面上的表情也是变幻莫测,最后视线转回到身后的门上,然而却一下子呆了。
宋远黎一身深蓝色制服,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长时间,正抱着肩膀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看,额发下一双大眼睛熠熠生辉,嘴角呈现出完美的弧度。
“怎么?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见了我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宋远黎咧开嘴笑起来,走向她的同时还不忘调侃。
“你,你……”齐若还没有彻底醒悟过来,说话都不连贯。
“我怎么了,”他故意打断她,“是不是想说很想我啊,”说着抬起手将她耳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动作似乎也温柔了不少,“看你,想我想的都瘦了,”戏谑的表情却说着怜惜的话语。
齐若好笑的推开他的手,“想得美,谁想你了,你不在正好没人压迫我,乐得清静。”
“难道平时我很压迫你?天地良心,人人都知道我宋远黎每天宠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压迫你?”宋远黎一副急着要出去想别人解释的劲头,吓得齐若一把捉住他。
“好了好了,小的我我知道了,您最是关心下属,体恤民心了。以后我再也不乱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