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 电视屏幕忽明忽暗的光打在齐若脸上,映照出一副无惊无喜的面孔,幽幽泛着蓝光。
“不要走, 你不要走!”电视里的女主角发出凄厉的呼喊。
“你走了我们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这女子比她看得分明, 简单的话语却真真说中了注定的结局。
她努力地眯起眼睛, 想看清画面上的男女, 却还是模糊一片。
眨眨此时干涩的眼睑, 有些不敢相信下午在商贸城里哭得昏天黑地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太久没有哭过,上一次还是一年多前和他分手那次,没想到再次流泪仍是和他脱不了干系。
真是没出息, 明明发誓再也不为他流一滴泪,可他才云淡风清的出现一下, 她就轻易推翻了自己的誓言。好不容易被王敏拉起来回家, 却发现汹涌的泪水硬是冲掉了她瞳孔上那一层薄薄的镜片。
“那就是你那个零点零一分想起的他?”想起了下午王敏临走时实在憋不住的问了一句。
“我说不是你信吗?”她开口, 声音是哭泣后的沙哑。
“不信。”王敏干脆的回答,“第一次见你哭, 就为了这个男人。你说我能信吗?这个男人虽然长得很帅,也比宋公子更有男人味儿,但是,齐若,宋公子对你怎样, 我可是都看在眼里, 你要是就为了他辜负了宋公子, 我也不会原谅你。”
“我和他的事不是一句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 你不瞭解。”
“我是不瞭解, 但我有自己的眼镜和判断力。好了,不说了, 今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王敏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离去。
看着好友离去,她不禁苦笑,他们怎么还有可能?他们之间何止是隔了千山万水。而心里却又忍不住净是他的身影。
电视机忽然响起了韩剧有节奏的主题曲旋律,齐若叹口气,按下手中遥控的电源键,却忘了要开灯。设计巧妙的电视屏幕像大戏散场一样慢慢拉起帷幕,恢复成浅绿的底色后才彻底变暗。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全面的黑暗,只有未拉窗帘的窗户玻璃透进橘红的路灯灯光。
没有了电视的聒噪,四周一片沉静,冰箱发出呼呼的制冷声,空调的冷气滋滋的往外冒,她这才惊觉自己六月天里竟是手脚冰凉。
急急站起身去按墙上的日光灯开关,看不见脚下的摆设,一路上跌跌撞撞,大腿有几处火辣辣的生疼。
所有的灯都同时亮起,她一时间难以适应,伸手挡在眼前。
似乎觉得还不够,齐若又走到窗户跟前,大力拉开铝合金的窗棂,夏日里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冰冷的额头也难以承受这突来的热浪,太阳穴突突的跳。
像往常一样,等这些全部做完,她却仍觉得焦躁不已。睡眠今晚估计是不会眷顾于她了,双腿像是有意识一般自动向书房走去,停在一个上了锁的整理箱前。
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想要克制住打开的冲动,彷佛以前的千百回一样,最终,她蹲下身,颤抖着打开。里面放着几件衣服,男式的,岁月沉淀的味道已经慢慢冲淡了之前熟悉的清新气味,但她仍然忍不住轻轻凑到脸庞,深深呼吸。
几个制作粗糙刚刚成形的木头人,从那紧抿的嘴角隐约可以发现她儿时偏执的影子。
一本厚厚的相册,打开来,净是他们曾经的欢笑雀跃,彼此的依偎,甚至是亲密。有几张是他的单人照,站在美国喧闹的街头,眉目清朗,浅笑点点,还是那个自信潇洒的楚钧亮。记不清有多少个孤独的夜晚,她就靠着这几张照片,描画着他此时的轮廓,想像他的生活,度过漫漫长夜。
想来多么不可思议,自己竟然可以靠着回忆苦苦支撑这么多年。
视线慢慢一动,来到了一个黑色日记本上,一瞬间,她后退了一步,一个不稳坐倒在地上,那沉重的颜色深深刺痛了她的眼,她的心。
还是前不久,那天她踮着脚尖取那本放在最顶层的金融类专业书籍,好不容易摸到手里,没曾想书太多,挨的太紧,用力一抽,连带着旁边一本也噼里啪啦的落到地上。她悻悻的捡起来,随手一翻,里面刻意被人折起来的几页很容易就展开来。
秦忆岚刚把这本日记给她的那段时间,她只顾着想方设法和楚钧亮分开,焦头烂额,心力不济,完全顾不上还有这档事,等到了后来则是真的忘了,所以一直没有看里面的内容,直到那天。
看到中间她就看不下去了,她浑身颤抖,想象不出表面冷漠倔强的母亲在她想要离开清莲镇的小小愿望上,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忍受了多大的侮辱。也是到了那天,她才真正认识到那位好心好意的楚教授到底犯了多么恶毒的罪过,才让他自己自杀在狱中,让他的儿子远走他乡。
她对楚钧亮那仅存的一点点幻想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打破了。
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噬心的痛楚,在一个人呆着想下去,她会疯的。
齐若顾不得整理东西,拿起电话,拨出去。
“小若,你没事吧,现在可是晚上十一点,你现在说要出去,还逛夜店?宋公子知道了还不会整死我啊。”
“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她顾不得好友的阻拦,说了一个有名夜店的名字便挂断了电话。
换了一副隐形眼镜,镜中右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刺了她的眼,发狠去褪,却是像长在手指上一般,纹丝不动,只得放弃。
眼睛由于哭了太久有些红肿,索性就画了夸张的眼影,不用粉底脸色已然苍白,稍稍打了腮红。一袭及膝宝石蓝色的吊带裙,拿了包出去,还是挫败的返回来,套了一件纯白的大领宽罩衫,才放心的走出去。
酒吧门口,王敏早已等在那里,见了她,气急败坏的来了一句,“早晚被你连累死。”
齐若也不多言,径直推了门进去。
还好,除了有些昏暗外,并没有想像中的震耳欲聋,反而是一个驻唱歌手,抱着吉他,低低吟唱,舞池中几对男女拥抱着缓缓挪动着舞步。
她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这样的情景反而让她呆了一下,才走近吧台。
“美女,喝什么?”调酒满面笑容,找不到一丝轻佻。
“来一杯你们这里最烈的酒。”齐若想不出名字,随口乱说。
“别听她的,来两杯柠檬汁就好。”随后赶来的王敏吩咐。
齐若不反驳她,只是目光坚定的看着年轻的调酒师,他只好无奈的耸了下肩膀,回身之间却朝摆着一副臭脸的王敏调皮的挤了一下眼。
炫目的甩手,颠腕后,一杯漂亮的蓝色液体出现在杯中,不是普通的蓝,而是由下到上,由浅蓝到深蓝,轻轻摇晃,折射出点点的星光,就如夜色里神秘的大海。
“‘海的女儿’送给为爱情苦恼的小姐。”调酒师笑着瞟了眼她的裙子,“蓝色很衬你的肤色,”回身也放了一杯别的在王敏面前,“柠檬汁,这位小姐,如您所愿。”说着走到一边去忙碌。
“海的女儿?”齐若喃喃重复着调酒的话,原来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连一个陌生人一眼就看出她的心事,然而,她却没有海的女儿那种为爱牺牲的伟大情怀。低头轻抿一口,入口绵甜,可片刻之后却是难挡的辛辣,滚滚而来,眼泪几乎被呛出来。
没有想到如此冷冽的颜色下隐藏着如此决绝的火热。
果然是爱情的滋味,初时的甜蜜总会被随后的苦涩取代。
她忍住心里的悲伤,狠狠喝了几大口,晚上没有吃东西,胃里登时像着了火一样难受。
台上的灯光变换,单个的歌手已经下去,换了一个乐队上来,键盘吉他的伴奏下,主唱高亢而温柔的中性声线飘入耳中:
你知道
就算大雨让这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
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
度日如年难捱的离骚
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
我也不会奔跑
逃不了
最后谁也都苍老
写下我
时间和琴键交错的城堡
一杯已经见底,脑子却依然一片清明,那该死的温柔脸庞仍旧在她脑中盘踞,霸道的不肯让出一丝一毫的空隙。
“不是让你拿最烈的酒吗?怎么喝了这么多,还是没有醉?”齐若抓着披散在肩膀的头发,烦躁的朝一边的调酒师喊话。
“呵呵,小姐,不要急,我们的酒后劲很大,一会儿你就会受不了。”调酒并不生气,只是耐心解释。
“小若。来喝点柠檬汁吧,看你脸也红了。”王敏拦着还要闹腾的齐若。
许是身上太热,她抓起柠檬汁灌了一口,一片清凉顺着食道滑入胃中,说不出的舒适。同时,盼望的眩晕也姗姗来迟,全身轻飘飘的。
她们两没注意,门被又一次推开,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昏暗里看不清面目,只一双眼睛灿若寒星。
立刻有接待的侍者老远迎过去,领着他往里面的包间走去。
随着他的身影逐渐出现在灯光下,酒吧里的人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来人穿一件剪裁得当的黑色休闲西装,灯芯绒的布面在灯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华丽光泽,里面宝石蓝套衫的V领下露出性感的锁骨,下面宽款的休闲长裤丝毫不显女气,反而更衬得他四肢修长有力,彷佛暗夜的魔神,冷酷中透着不羁。
有大胆的女子还发出大声的赞叹,顺带抛出媚眼。
楚流章对这些都熟视无睹,只漫不经心跟着侍者向前,今天他本不想来,但下午齐若的突然消失让他心情不佳,心烦意乱间就来到了这个他回国后经常光临的酒吧。
然而,说不清为什么,从一进这个门起,就感觉到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连心跳都比往常快了几分。
“等一下,”快走到包间门口时,楚流章忽然停下脚步,“我今天在外面待会儿,完了再叫你吧。”说完便朝外走去。
吧台旁,一把高脚椅上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柔顺的黑发垂在肩头,白色外衫的领子歪向一边肩膀,露出大片的肌肤,细细的宝蓝色肩带更衬得肤色雪白光滑,骨骼纤细,天真的诱惑大概说得就是这般情景。再往下看,由于习惯性的挺直,罩衫贴在背脊,宽大的衣襟下露出紧裹在裙装中的小蛮腰,她正探身和旁边的人说话,扭动间越发显得腰肢柔软。楚流章双手握成拳,心跳像擂鼓一般震天响,依稀还记得那腰细的不像话,自己一个手掌放在上面,就可以遮住全部。让他在激情中还要担心,一用力会不会就折断。
男性的本能让他感到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不怀好意的眼神聚集在她身上,而她本人却浑然不觉。再也等不及的大步上前,甚至脱下外套直接披在她身上,挡住外泄的春光。
“恩?”齐若一惊之下回头,看到面前的人愣在那儿。
“若若,我终于找到你了。”楚流章自然地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发出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