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里的红梅开得极好,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偶尔零落的几片花瓣在素雪上,一双锦鞋好不怜惜的将这些残红踩进雪里,从哪里回哪去,这或许就是永生的轮回。
看着前面高高低低的雪堆,诺儿提醒道:“前面的路很难走的,公子。”
虽然累得喘息,张易之的步子却不停,靴子早已湿透,双腿冻的几乎失去知觉,他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道:“我的路几时好走过,你要是觉得辛苦,可以留下。”
诺儿吐着热气道:“今儿天气晴好,我愿意赏梅。”
这处梅园就是他给颜夕推荐的院子一景,曾是他母亲居所,曾是门庭若市的妓馆。诺儿是母亲捡来的小丫头,在这座园子关闭之时,被张易之留在身边。
他幼时便在此处生长,每逢不悦之时,习惯把自己躲在梅园里。
他躲在园子里,让自己昏厥,等着自己死掉,这是他小小的心愿,可是他总在梅园做梦,依稀里,是金镶玉,暖炉阁,绣花香帐泪行行。
“你该走了,雪怜。”声音冰冷的让人窒息。
雪怜苦苦哀求:“夫人,我一直安分守己的,不会做任何过分的事情。易之年幼,还离开我。”
夫人道:“你活着就是超越本分了。我早想解决你,但念及幼子,才留你至今,不想你竟然妄图进府。”
雪怜道:“我不过是求老爷送孩子进学府,给他留些前程,夫人,你我同为母亲,该知道我的心思。”
夫人依旧不为所动,她深爱的男人却流连在别人的枕边,这一点足以让她不快活,不怜悯。
“孩子的前程我会给的。”
一老婢端出白绫,言道:“夫人的意思你该明白的,像你这样沟渠之人,是不可能给小公子前程的。”
“夫人。”雪怜抓着她的衣袖,“那让我见见易之,易之……”
不配合的她最终是被二三个奴婢硬生生的勒死的。
“母亲。”一直躲在牀底下的他呜咽着呼唤,他本来是和诺儿在玩捉迷藏的。
那老婢耳朵灵,一双大眼忽然出现在在张易之面前,吓得他尖叫连连。
“夫人,小公子在这。”
“果然是低贱之人教化出来的,礼仪都不讲,竟躲在牀底。”
“所以她才想送孩子进学府吧!”
“果然是继承母亲的美貌了呢?”
“这等惑媚之色,哪比得上大公子的气宇轩昂呢!”
“是啊!还是送他进学府吧,免得玷污张府的名声,以后不许他记得自己的生母,我就是他的母亲。”
“是。”
如此清晰的梦,还是梦吗?回忆如此悲怨,却还缠卷……
“公子,你可醒来了。”诺儿惊喜道。张易之的身体薄弱,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他只觉得身子疲软,眼睛睁开也困难,细腻的药汤细细的融入喉中,药味不浓,却能是他慢慢恢复气力。约一个时辰,张易之能说些话了。
“公子,你要起来吗?”
“是。”
诺儿垫起枕头,将他扶起,道:“气色好很多呢!”
“这次的药很好,是女皇送来的吗?”
“不是,是大公子送来的。药性温和,听说最适合你这样的身子喝。”
“兄长有心了,我许久未见他,没想到他还记挂着。”
“大公子性格容易亲近,不像夫人般冰冷。”
“都说我的性格最像母亲了。”
“公子。”
“我知道你喜欢大公子,你为什么不去他那边。”
“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诺儿有些为难。
“我是母亲亲手**出来的,性格不像兄长通情达理,你去他那定会好过些。”
诺儿道:“去了大公子那,他未必会记得我,不如在公子这儿。”
“原来如此。”
诺儿沉默半响,忽而说道:“那颜夕公主的侍卫来问梅园的事情呢?”
“是吗?大约是到了瓶颈了,你去处理下,半送半卖给她吧。”
“好。”诺儿觉得好不舍,毕竟那地方对她来说也是有专属记忆的,如今凭白给人送去,就等于割断了往事。
“去忙吧。我想在睡下。”他把身体缩进被子里,外头却是太寒。
“梦,梦,你瞧这些。”笙歌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听着让人愉悦,“看这百鸟羽衣,是用很多漂亮的小鸟做的,多好看啊!”
倾城梦左右看看,女皇赐的嘉赏琳琅满目的排列一侧。
“你要是喜欢,给你穿就好了。”
“我可不敢要这么珍贵的东西,何况我也穿不起来。”
“可惜,如果没有那么好看的羽毛,也不会有如此结局了。”
羽衣色彩斑斓,编织巧妙,即便是细微处的绣工也是独一无二的大家之作,陈列在阳光下更是金灿,对于凡人来说,是富贵荣华的极致,确实诱人。
“不过是件衣服,至于这样吗?”
“人靠衣装,梦如果穿上这样的衣服跳舞,一定像仙子一样美丽。”
“可是那些鸟没了羽毛会死掉吧!这么冷的天,活活冻死的吗?”
“梦,你好善良,可是如果只有善良,你可能就会像它们一样死的很凄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