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南薰门两阵兵横怒豪侠一朝国破泣坤干
第二天一早,上官白便和殷飞儿离了御香楼,同往宣化门上。因钦宗已有召示,所以守将对他十分客气。兵部尚书孙傅下朝后上城,邀上官白一叙。
孙傅道:“上官少侠,皇上今天罢了太宰大人张邦昌的职,贬为观文殿大学士了。”观文殿大学士,虽极清贵,但没有多少实权。上官白自然知道是燕青通知张叔夜,张叔夜弹劾张邦昌的。孙傅道:“张叔夜张总管奏了他一本,说他里通金国,意图谋反,并有一封密函说是证据。但皇上却说张邦昌精忠为国,定是遭人陷害,为了服众,才贬他做了个观文殿大学士。”上官白自然清楚密函之事,但钦宗皇帝为什么没杀他只是贬了他的官,却不得而知了。孙傅又道:“皇上知道密函是上官少侠和一位大师得来的,故此叫我告知于你。”上官白“嗯”了一声,道:“孙大人,金兵到哪里了?”孙傅叹道:“金兵南下,官军一路败退,连韩世忠将军也因不敌撤退了,现下只有盼望各路勤王之兵,早至京师,击退金兵。”上官白心里苦笑,不知道孙傅心里清不清楚,东京城是守不住的。
这日夜间,上官白忽然惊醒,孙傅跑来告诉他说,金兵已到城下,将东京城团团围住。金兵如此神速,使上官白惊讶不已。
天明后,有军报来,敌军元帅粘罕,斡离不正领兵攻打南薰门,南道都总管张叔夜大人正带兵守御。上官白闻言,即要求前去南薰门,孙傅同意了,殷飞儿自是跟着要去。
上官白与殷飞儿二人来到南薰门下,只见那城楼高接入去,金碧辉煌,好不壮观。城门大开,城外两军对垒,正是一触即发之势。
却说金兵副帅粘罕、斡离不二人,耀武扬威,得意洋洋。金兵浩浩荡荡,衣甲鲜明,对东京城志在必得。而宋军这边,张叔夜白发萧然,坐在马上,两边是他的两个儿子张伯奋、张仲熊。旁边还有一个和尚,那自然是那位浪子燕青了。
却听得粘罕笑道:“南朝无人矣,竟派一个白发老儿前来拒敌,哈哈,宋朝气数已尽,大夥儿今天必当一鼓作气,拿下东京城,到赵桓小儿的皇宫里睡觉去。”金兵轰然雷动,齐声大笑。
只见金阵鼓响处,一员金环贵将冲将出来,直取宋阵。燕青向张叔夜道:“待小僧前去打这头阵。”张叔夜允诺,燕青骤马而出。
那金环贵将名叫达花儿,见对方出来了个和尚,哈哈大笑,手中长枪一挺,直向燕青刺了过来。燕青见他使的枪甚长,而自己的剑短,便侧身让过,一招“回眸一语”,向枪杆上砍去,只听“喀”地一声,长枪折断,枪头落地。达花儿大怒,哇哇大叫,就将半截枪杆向燕青乱扫过来。燕青使开紫竹剑法,将那半截枪杆削得一寸一寸的,纷纷掉在地下。燕青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本不欲取你性命,但今日一仗,有关大宋存亡,不可堕我士气。你命休矣!”话音未落,一剑刺在达花儿胸口,达花儿大叫一声,倒于马下,登时气绝。
粘罕见折了一员大将,心中大怒,又遣一金环贵将出马。此人名叫完颜不剌,是金主完颜晟的侄儿,力大无穷,勇猛无比。他一出马,便大声怒叫,向燕青奔来。
燕青正欲出战,却听得一个声音大叫道:“二哥,今日这场大战,怎少得了小弟?这一个让给我罢。”只见一袭马如风而至,马上坐一白衣少年,正是上官白。燕青笑道:“好兄弟,交给你了。”拨马便回。
那完颜不剌见出战的只不过是一个白面书生,手拿一柄剑,料无多少本事,口中大笑,一刀向上官白砍来。上官白举剑一挡,一招“秋水回环”,长剑搭在刀上,立即回拉。完颜不剌不及提防,大刀脱手飞出,两阵的人都不免大吃一惊。上官白道:“可恶金狗,犯我江山,害我百姓,今日饶你不得。”一剑刺去,将完颜不剌金盔削落。若是换作他人,此时定当拨马而逃,那完颜不剌却是一个莽人,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伸手将上官白长剑抓住,鲜血不住往下滴,上官白不免心惊。两人相持不下,忽然上官白一放手,跟着腾空而起,几脚连踢在完颜不剌胸口,完颜不剌大叫一声,往马下倒去,上官白乘机夺回长剑,道:“这叫请君下马,你见了我就该下马,谁叫你不呢?”只见完颜不剌倒在地下,脚却还套在马蹬里,那马受了惊,往斜里跑去了,这一来,只把个完颜不剌的上半截给拖没了。
粘罕大怒,手中宝剑一挥,金兵一拥而上,张叔夜也挥动令旗,两军混战起来,死伤无数。战了多时,宋军渐渐抵敌不住,往城里退去,关了城门,拉上吊桥。金兵纷纷架起云梯,准备攻城,却都被城上乱箭射了下来。
上官白与殷飞儿二人在阵前,只觉身前身后都是人,和比武相斗大是不同。任你多高的武功,大军一来,也是抵敌不住,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死于敌军之中,想来都唏嘘不已。只有燕青已经经过无数大阵仗,习以为常,也不吃惊了。
金兵一时攻城不下,暂退十里安营。这时天上又开始下起雪来。雪下在地上,被踩得满地泥泞,甚是艰难。上官白见张叔夜白天英勇指挥作战,心里也对他大起好感。雪落纷纷,角声清寒,本是世间极易令人伤心之事,上官白正自感叹,殷飞儿道:“师哥,你在想什么?”上官白轻轻地道:“我在想来龙山。”殷飞儿道:“我也是。”又转向对燕青道:“你呢,燕大哥,你在想什么?是在想师师姐姐么?”燕青不答,只是长叹了一声。殷飞儿道:“男子汉大丈夫,爱便爱了,又有什么拿不起放不下的。”燕青道:“缘起缘灭,那敢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殷飞儿道:“什么缘起缘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嫌姐姐是个**嘛。”燕青无话可说,正在这时,忽听远远地一声道:“皇上驾到。”
三人从楼上望去,只见钦宗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披甲胄,身后跟着长长的一串队伍。张叔夜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张伯奋、张仲熊早已跪在道旁迎驾。
钦宗走上点将台,道:“众位卿家平身。”众人谢恩,纷纷站起。钦宗道:“今日张总管力战贼人,手下众将士齐心协力,斩杀金兵金环贵将二人,杀伤金兵无数,朕已尽知,特来嘉奖你们。”说罢叫人把好酒热粥分赐众兵士。众兵士力战方罢,又逢天降大雪,正是凄惶之际,见钦宗御驾冒雪亲往赐粥,不由得一个个热泪盈眶,山呼“万岁”之声,地动天摇。
上官白三人在南薰门城楼上,燕青自不愿与皇帝相见,而上官白殷飞儿二人此时也不愿下去。上官白道:“赵子龙也知道刘备摔阿斗的意思了,只是还是不免感激涕零,许以肝脑涂地。”燕青只是合什念道:“阿弥陀佛。”
只听得钦宗高声道:“鞑子南下,侵我河山,我等炎黄子孙誓要驱逐鞑子,永保炎黄江山,永保大宋王朝,使天下太平,世界大同。”众人正是同仇敌忾之时,又对钦宗感激涕零,羣情激愤,齐声高呼“驱逐鞑子,天下太平”。上官白三人在城楼上,看得感慨不已。
钦宗慰完军,又到其它各城门去了,当夜无话。上官白殷飞儿二人在城楼上看雪,燕青自在那里冥思苦想。
此后二十余日,金兵连日攻城,宋军拼命抵挡,只是宋军士气渐渐低沉,眼看东京城不保,全城百姓也纷纷前来守城。上官白也向燕青说了张邦昌的事,燕青却不以为然,钽他既已被贬,实无多大作为,。便不再去管他。
这日金兵又来搦战,粘罕道:“张叔夜匹夫,使贼人连杀我二员金环贵将,今日敢一战否?”张叔夜道:“自古不义之师必败,我劝你早日收兵是上策,以免到时后悔不及。”粘罕大笑,道:“好个白发匹夫,死到临头,嘴还是如此之硬。”话音刚落,一员大将手持大斧,冲了过来。
张叔夜长子张伯奋主动请缨,骤马挺枪而出,二人杀到垓心,战在一处,迟迟分不出胜负。忽然只听得张伯奋“哎哟”一声,肩头已中一箭,倒身下马,金将举斧便砍,张伯奋只是在地上躲闪。
上官白、燕青和张叔夜幼子张仲熊一齐抢出,前去救人。粘罕也把剑一挥,金兵一齐掩杀过来。张叔夜挥动令旗,两军混战在一处。忽然只听得宣化门那方杀声震地,见到火光冲天,上官白叫声不好,隐隐感到不妙,果然,少时只听得城里大乱,四处火光都起。宋军一见城中大乱,斗志顿失,溃不成军,纷纷向城中退去。金军趁机掩杀,宋兵大败。
上官白眼见得城中危急,心想擒贼先擒王,眼下不如擒住粘罕再说。他见粘罕正在挥剑指挥金兵掩杀,当下腾身一纵,飞离马背,展开“逍遥迷烟步”,向粘罕逼近。殷飞儿见上官白孤身涉险,大吃一惊,叫声“师哥”,也展开轻功,飞了过去。
上官白心中盘算已定,在金兵中穿来插去,又时而在金兵头上肩上踩过,看看已到粘罕身前,大喝一声,长剑舞动,向他刺去。粘罕见这白衣少年倏忽而至,直奔自己而来,大惊,挥剑将上官白的剑一格。他哪里挡得住上官白的剑,两剑一碰,他的剑便飞上天去了。粘罕被上官白神力一震,在马上坐不住,一下坠下马来。上官白大喜,长剑直向粘罕刺去。
只见四名喇嘛手持盾牌,一齐奔来护住粘罕。上官白叫声不好,他这一剑本不欲取粘罕性命,实想活捉粘罕,逼他退兵,但却没想到会出来四个喇嘛,将粘罕团团护住。自己的这一招剑法,叫做“秋水柔波”,是生擒敌人的精妙招数,旨在十拿九稳,百擒百中,因此便不再有守御之招。而此时上官白如仍用旧招,擒住粘罕,自己势必被四名喇嘛打成重伤,那时粘罕便得而复失。千钧一发,上官白手起一剑,变招奇速,一记“秋水骤至”,砍翻了四名喇嘛,但就是这样,已经缓了一缓,只见四周无数箭羽向上官白射来。上官白若是不避,必然万箭穿心。上官白情知良机已失,心下痛悔不已,只好挥剑拨打箭支。只见金兵早已围成数围,将上官白困在中间。
只听得一个声音道:“师哥,你答应过我的,无论城破不破,你都不能死。你不能言而无信。”正是殷飞儿的声音,原来她见上官白赴险,赶来相助,也被困在了围中。只见她一身紧身红衣,手拿一根蛾眉刺,甚是好看。
上官白与殷飞儿靠拢,想要一起飞出去,只是金兵箭弩强劲异常,此时四面八方都是飞箭,两人竟然不能飞身而出。两人若是飞身而出的话,身在半空,远不如在地面灵活,实在难以躲避金兵那天下无敌的箭矢;但就这样拨打箭支,也不是办法。眼看形势十分危急,忽然殷飞儿大叫一声,胸前已中一箭,往后便倒。上官白赶紧抱住她,只见殷红的血顺着箭流了出来,流到上官白的白衣上,染红了一片,像一只美丽的蝴蝶。上官白大恸,仰天叫道:“之所以事不成功,乃在于想生擒粘罕,以之要胁他退兵。不然,杀一粘罕又有何难,天哪,我上官白难道真要丧命于此么?”只见四周仍是箭如飞蝗,眼见二人便都要葬身箭雨之中。
就在这时,几颗霹雳响弹忽然在金兵中炸开,金兵“哎哟”、“啊呀”地倒了一大片,四周升起一片烟雾,对面不能视人。烟雾散后,上官白和殷飞儿二人都已影踪不见。
却说宋兵溃败之际,张仲熊救了张伯奋,二人引着残兵败卒,护着父亲张叔夜进城。只见金兵纷纷登上城楼,就在城楼上放起火来。那南薰门本极高大壮观,大火一起,火势冲天,把半边天都映红了。而此时的东京城内,也早已乱作一团,金兵四处杀人放火,老百姓哭爷叫儿,那些稍微有些力气的百姓,都纷纷拿出铁锹、长棍,在和金兵相斗,一时间死伤无数。
张叔夜退到皇宫,正碰上从宣化门败下来的兵部尚书孙傅,张叔夜问道宣化门为何失守,孙傅长叹了一口气,以脚顿地,放声大哭,道:“今日东京城破,我孙傅成了千古罪人了啊。”张叔夜大惊,连问是何原因。
原来宋时有道士,据说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水浒传》上亦有记载公孙胜神术的。孙傅正守宣化门,有一道士便找来,自称叫做郭京,说自己会六丁六甲之法,剪个纸马,便能当骏骑;撒点豆子,便如是雄兵;再使法唤来雷电,只要给他五六百骑,金兵必破。孙傅信以为真,大喜过望,便拨给他六百骑。此时粘罕正攻南薰门,而斡离不带兵正往宣化门来。郭京便率这六百骑出城,准备一鼓作气,大败金兵,青史传名,流芳百世。
两军相遇,郭京便叫军马出战,斡离不自然不客气,大军掩上。只见郭京口里念念有辞,宝剑舞动,说来奇怪,还真就起了一阵阴风,斡离不倒真吃了一惊。只是世上鬼神之事,本属子虚乌有,想郭京六百兵马,怎敌得斡离不数万大军?结果,郭京的神兵起不了作用,被斡离不打得大败。郭京不敢回城,率领着剩下的人一齐逃走,不知去向。
宋军本就在惨淡经营,此时郭京一败,更是士气全无,金兵轻而易举地便攻下了宣化门,在宣化门城头放起火来。金兵大兵入城,逢人便杀,也有的老百姓奋起反抗,死伤无数。张叔夜部便因看见城内大乱,失去斗志,而全军溃败。
孙傅说完,呼天抢地,号哭不已,张叔夜也不去劝他,也是放声大哭。
东京城破,皇宫内乱成一团,钦宗忙大集羣臣,商议为今之计,众大臣面面相觑,都无良策。观文殿大学士张邦昌自告奋勇,愿前往金营谈判。张叔夜以密函为由,说邦昌不胜此任。但时迫势窘,钦宗允许张邦昌前往。
是时金兵兵围东京,随时一声令下,东京城内玉石俱焚,鸡犬不留。金兵副帅粘罕在营中,与张邦昌谈判。
一段屈辱的历史。
张邦昌回来告诉钦宗,金兵愿暂时退兵,但要钦宗前往青城为质。羣臣大恸,自悔不能保护江山社稷,使天子蒙此大辱。消息传出,满城一片凄惶。
金兵果然退兵,钦宗御驾出南薰门,前往青城。张叔夜白发萧然,攀住马鞍,悲痛欲绝。将士百姓,无不大哭。钦宗回马泣道:“朕为了满城百姓不受涂炭之苦,不得不亲往。嵇种,努力啊!”嵇仲是张叔夜的字,张叔夜闻听此言,更是悲不能已。山河含悲,天地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