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龙德宫 怒为红颜闯龙阙 笑凭豪气薄云天
却说上官白听见殷飞儿被道君皇帝带去了皇宫,这一惊非同小可,忙问李师师开了秘道门。李师师因为燕青的缘故,拼他个鱼死网破,便让上官白进了秘道。
上官白拿着蜡烛,顺着秘道而行,只见秘道里甚是宽敞。有一盏茶工夫,到了尽头。只见一个小小帘儿遮住了秘道门。上官白推推那门,却推不动,一时心急,豪气陡生,无心去找什么机关,摧动内力,力灌右掌,只听“轰”地一声,那门登时破了一个大洞。同时上官白挥剑狂舞,把秋水剑法使得密不透风,谁想却并没有暗器射出。
原来上官白这套内功心法,唤做“琴心三叠”,当下上官白只练到了第二层,但已是厉害无比。而如果上官白细心去寻找机关的话,必当触动机括。可上官白这一掌却将里面机括之类全部震坏,是以门虽大开,却并无暗器射出。
上官白出了门,只见那门却是一个古董架,这一掌震得瓷器乱飞,一片乒乒乓乓之声。
上官白环视四周,见是一个小小屋子,不见得有什么特异处。上官白推开门,刚走出屋子,便听得脑后风响,一把利剑刺来,上官白急忙闪身避开。
未等上官白立稳,只听一阵劈风之声,上官白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青衣和尚,正拿着一根棍狠狠地向他扫来,同时也看清那使剑之人,是一个穿白衣的道士,他一剑刺空,又挥剑刺来。
上官白拔剑抵挡,右手一剑“秋水盈湖”刺向青衣僧,左手一掌“琴心问月”击向白衣道士。就在这时,面前一人,身着赤衣,手持一根狼牙棒,一棒向他劈来,同时脑后传来掌风破空之声。
上官白大吃一惊,叫声不好,忙撤剑收掌,就地一滚,向侧边躲了过去,虽然并未着伤,这一下却躲得狼狈之极。这才看清了背后偷袭之人身着黑衣,赤手空拳,只是两掌隐隐有些发黑。
四人一击不成,迅速合围,又与上官白战在一起。原来这四人是皇宫大内中四大高手。那青衣僧来自东海海岛,手中一根齐眉棍,厉害非常;那白衣道士来自极西之地,仗着一把剑,为非作歹,害人不浅;那红衣汉子,来自海南黎山之中,性烈如火,手中狼牙棒棒如其人;第四个黑衣人,本是大辽国人,练就一身腐骨掌,中掌者全身溃烂而死。这四人被大内总管看中,选入宫来,因他四人来历武功均符合四方属性,因此被派在一起,练成四方阵,保护徽宗皇帝。
当下四人合在一处,围攻上官白,早惊动了大内侍卫,只见四下里纷纷跑出人来,一个个刀出鞘,箭上弦,一触即发。
上官白心中焦躁,只见他攻向青衣僧,黑衣人便来救,其余二人一齐来攻;若攻向红衣汉子,青衣僧便来救,黑白二人便齐齐攻来。不管他攻向哪人,总有一人来救,二人来攻。其实这四人本来并不是他的对手,只因这四方阵生死相救,攻防有序,四人也并非庸手,而他心里又记挂着殷飞儿,这时久战四份不下,心中焦躁异常,什么“有容乃大”,什么“琴心无尘”,都渐渐越使越乱,眼看上官白处境也是越来越险。
只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赞道:“断琴酬知己,奋剑为红颜,好一个英雄。”上官白向声音来处一看,只见一座高楼矗立,楼上悬着一匾,清清楚楚地写着“冲霄楼”三字,一轮明月便挂在楼角,远远看去,便如是琼楼玉宇一般。原来此地便是徽宗皇帝退位后所居的龙德宫,又叫做“太乙宫”。只见那楼上站着一人,正在观看五人争斗;旁边一人星眼蒙眬,一汪秋水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正是殷飞儿,而旁边赞叹之人便是徽宗皇帝。
上官白看见殷飞儿桃腮带红,星眼含春,心中不由得一荡。就在这一瞬间,脑中闪过电光火石般一个念头,当下一招“秋水骤至”,朝青衣僧虚晃一剑,左手一掌“琴心如鸿”劈向黑衣人,右腿翻转,使开逍遥步法,踢向赤衣汉子。三人见这一招如此之快,纷纷避开。这三招却都是虚招,上官白以迅雷之势使出,逼退三人,却又回手一剑,“秋水赴海”,直朝白衣道士刺去。白衣道士急忙招架,但上官白秋水剑法何等厉害,白衣道士不是对手,只听几声金属撞响,白衣道士剑脱手飞去,自己被上官白几脚踢倒在地下。
原来这四个人,分东南西北四方而定,东方属木色青,南方属火色赤,西方属金色白,北方属水色黑,只是独独缺少一个中位。而五行之中,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四人平时便有意按这规律练阵法,因此攻木则水动,攻火刚木动,而因缺少中间之土,因此攻金之时,便无人来救。四人也深知此中破绽,但一时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因此便将这阵法改了一改,当敌人攻金之时,其余三人便一拥而上,亦不致落败。只因四人皆是高手,动作迅捷,旁人难以看出其中破绽,是以上官白久战四人不下。
而上官白刚才看见殷飞儿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心中一荡,自不免犯了个“色”字,武则天曾设四座大阵,以酒,色,财,气分别镇守北,西,东,南四方,上官白既犯“色”字,一下点醒,是以急攻西面的白衣道士,破了这四方大阵。
当下其余三人见白衣道士受挫,纷纷抢攻,但阵既破,三人又非上官白敌手,是以纷纷败于上官白剑底。只听一声唿哨,四面乱箭齐发,只是这箭怎能奈何得了上官少侠,只见他长啸一声,一飞而起,直朝徽宗所在的冲霄楼飞去,四下里的箭纷纷落到地上。众人见上官白上了楼,却怕误伤徽宗,是以再不敢放箭。
上官白到了楼上,一把抱过殷飞儿,揽在怀中,手中长剑指向徽宗。殷飞儿虽然醉意蒙眬,但心智尚存,心中无限欢喜。一个女人看见自己心爱的男人为自己拼命,那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却说徽宗满以为四人胜劵在握,是以在楼上兴高采烈地看五人火拼,却没想到上官白能转败为胜,此时上官白飞身上楼来,直吓得手足无措。他强压慌乱,对上官白说道:“大胆贼人,你竟敢造反不成?”言词虽然威武,只是声音未免有些发颤。
上官白哈哈大笑,道:“你这昏君,你还有脸提个反字?想你当年,昏庸无道,乱采花石纲,害得百姓苦不堪言;又用蔡京,童贯那六贼,直搞得天怒人怨,使金兵有机可乘,来取我大宋。想那金兵一路上,不知杀了我多少百姓,北方的百姓唱的歌你知道么?‘金兵有狼牙棒,我等有天灵盖。’狼牙棒一棒下来,那天灵盖粉碎,**四溅,惨不忍睹。而你这匹夫却匆匆忙忙让位给儿子,自己跑到南边去享福,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还在么?”
徽宗面有惭色,喃喃念叨着:“金兵有狼牙棒,我等有天灵盖。金兵有狼牙棒,我等有天灵盖。哎,害大宋百姓遭此惨祸,乃寡人之过也!”长叹一声,又道:“不过,虽然如此,你仗剑闯入皇宫,威逼太上皇帝,却是不该。”
上官白“嘿”地一声,道:“我才不管你皇帝不皇帝哩。如有人想对我小师妹无礼,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会客气。”殷飞儿听了这句话,心里更是无比受用。上官白用剑指着徽宗道:“我得靠你才出得了皇宫。”要知道皇宫毕竟守备森严,上官白抱了个醉酒的殷飞儿,要脱身确实不易。
只听得一个声音道:“壮士且慢。”只见一人从楼下走来,四周卫士高呼“万岁”,尽皆跪倒,来者正是当今的钦宗皇帝。
钦宗皇帝走上楼来,向上官白看了一眼道:“壮士高姓大名?”上官白道:“江湖草莽上官白,不知礼数,请皇上勿怪。”钦宗叹道:“不知礼数,又有何妨?可叹的是有的人身为朝中大臣,礼乐皆知,却偏偏干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徽宗虽是他老子,听了这话也不免脸有惭色,闪在了一旁。
上官白先前听张邦昌说过钦宗皇帝的英明,本已有所好感,这时听钦宗皇帝如此说,更是大喜过望,觉得大宋出了一位好皇帝,大宋百姓有福。
钦宗又道:“壮士如此好身手,金兵不日即来,壮士可愿协助守城否?”上官白道:“请恕草民斗胆,皇上何不迁都他处以避之?”钦宗叹道:“前日张叔夜总管领兵到来之日,就向朕提过此议,朕又何尝不曾想过?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不见昔日西周东迁,致使国祚衰微,朕又岂可重蹈覆辙?”上官白叹道:“是啊,无论迁到哪里,金兵也攻得到。陛下,上官白虽是江湖中人,却也懂得天下兴亡的道理。上官白定当竭尽全力,守护东京。”上官白知东京不可守,不过是念在钦宗一片真诚,这才慨然允诺。
钦宗道:“那好,朕就封你为虎威大将军,助兵部尚书孙傅同守宣化门。”上官白道:“草民不愿为官,多谢皇上好意。”钦宗叹道:“真仁侠也!”
钦宗叫取酒来,满斟两杯,举起杯来,道:“壮士可敢饮否?”上官白道:“既遇知己,有何不敢?”举起杯一饮而尽。徽宗见此情景,心里叹道:“琴心剑胆,侠骨仁风,寡人不如也。”摆驾回去了。钦宗见上官白光明磊落,心下称赞,又叫人宣召到兵部尚书孙傅处,让上官白助其守城,接着叫人送上官白出宫。临行握着上官白的手说:“若朝廷之人都如义士这般肝胆智勇,我大宋何至有今日?壮士努力!”上官白道:“缘起缘灭,那也不用多说了。”仍然抱着殷飞儿出了皇宫。上官白回头看着层层宫殿,叹道:“我汉人江山,也快要为金人所没了。哎!”
出得宫来,上官白寻路往御香楼而去。他早已将殷飞儿负在背上,这时只听殷飞儿悠悠地叹了口气,道:“师哥,你怕么?“上官白喜道:”唔,你醒了,那好啊。我怕什么?”
殷飞儿道:“你一个人闯进皇宫,难道你就真的不怕?”上官白道:“那又有什么?若找不到你,便死在皇宫算了。”殷飞儿伏在上官白背上,心里道:“你若死了,我又岂能独活?”叹了一口气,向上官白道:“师哥,你这番守城,可守得住么?”上官白叹道:“守不守得住,那也管不了许多了。”殷飞儿道:“师哥,你答应我,不管怎么样,也不管城破不破,你都不能死。”上官白心下感动,安慰她道:“师妹之心,我何尝不知。你放心,那张邦昌的话使我心灰意冷,我知道我们这些所谓的侠客,就是搭上性命,也救不得天下。出生入死,还不如人家一句话呢!”殷飞儿也叹道:“是啊!自古以来的侠客,不都是这样么?想当年荆轲,就算杀得始皇帝,秦国依旧国富民强,燕国仍免不了有灭国之日。像要离,聂政等,又只不过是以死报知己罢了。李太白曾做《侠客行》,有“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之句,大赞侯嬴,朱亥,结果侯嬴自刎,朱亥留赵,都只不过是诸侯争霸的牺牲品罢了。“上官白道:”虽然如此,但金兵来侵,乃是家国之祸,江山不能落入异族之手。“当下二人唏嘘不已,早已来到御香楼前。
李师师正心急如焚,看到二人归来,高兴无比,连连叫二人坐下,又叫人准备一碗醒酒汤,给殷飞儿服用。
殷飞儿道:“师师姐姐,我先前扮着一男子来会你,你不会怪我罢。“李师师笑道:“飞儿妹妹玉树临风,把世间所有男子都给压倒了。”殷飞儿笑道:“是吗?啊,那比起燕大哥来又如何呢?”李师师笑道:“自然是比不上你。”殷飞儿道:“那么师师姐姐可愿把心挪到我身上?”
李师师悠悠地叹了口气,道:“便是上天入地,我心里也只有他。”说罢神色黯然,甚是伤心。殷飞儿忙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师师姐姐,是我不好,你不要难过啊。”李师师道:“不关你的事。能有你这么个小妹妹说说心里话,我觉得很高兴。”殷飞儿大喜,能博得美如天仙的师师姐姐高兴,在她看来,也是件无比高兴的事。
李师师道:“上官少侠此番前去,可曾遇险?”上官白将此番入宫的情形说了,道:“只是连累了姐姐。上官白从秘道进去,徽宗皇帝必将转恨于你。”
李师师道:“让他恨吧。最好是他派人来烧了这御香楼,杀了我李师师,那样是最好的结局。”上官白知道她和燕青两心相悦,只是由于某些原因,使各自怀恨罢了,自己为人虽然不羁,却也不敢多说,当下便不再多言。
上官白又道:“不知二哥回来没有?”李师师道:“没有音讯。”上官白道:“二哥也真是的,再怎么着也该捎个信回来。”李师师道:“张总管屯兵在玉津园,这半夜是赶不回来的。”
上官白道:“我明日便要去宣化门,助孙傅孙大人守城。若是见到二哥,便叫他捎信回来。”李师师谢过。
当下三人更无言语,李师师叫人打扫一房间让上官白歇着了,留下殷飞儿和自己同寝。殷飞儿大喜,自以为是天上地下第一件快事。
二人躺在牀上,殷飞儿道:“师师姐姐,你知道吗?当师哥不顾性命,跑到皇宫来救我的的时候,我那时心里真是比蜜糖还甜呢。”
李师师道:“你师哥待你自然是好的了,而你待他又何尝不好。”殷飞儿道:“是啊!既有师哥对我这么好,又有师师姐姐对我也这么好,我觉得好幸福喔。”
李师师见她天真无邪,娇俏可爱,心里转过一层酸楚。自思命运何其不公,天下万般好事,都到了殷飞儿身上,而万般坏事,却都到了自己身上。
殷飞儿又道:“师师姐姐,我知道,燕大哥喜欢你,而你也喜欢燕大哥,只是都不说出来罢了。哎,想那燕大哥好笨啊!放着这么一个温柔的大美人不要,却去做了和尚。师师姐姐,要是我是个男的,我一定要娶了你做老婆,就是粉身碎骨,我也万死不辞!”
李师师还未答话,殷飞儿又道:“师师姐姐,你放心,姓燕的要做和尚,我一定会让他做不成和尚的,非要他娶了你不可。”
李师师听着她这番话,心里自然觉得好笑。当夜二人又说了许多话,也不用一一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