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堡很大,里面却没有人。我跟着安妮一直上到了城堡的最顶层,站在阳台上,仍可以见到皇城大街上慌乱的人马。顶层上放着很多的木架子,上面堆满了数不尽羊皮卷轴。在顶层一侧的墙壁上,我见到了一幅画。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幅画把我吸引了,我立在画前看了它很久。画上画的是我已呆过两年的冰雪荒原,不同的是荒原的尽头有连绵起伏的青山。那些青山让我又不能确定画上的地方是否就是雪原了,因为过去我在雪原时并没有见到过雪原尽头有山的。
“这画面上画的是哪儿?”我指着画问安妮。
“不知道,这里的卷轴书籍和画都是记录幻历的人留下的,我也不大清楚。”
“幻历?”我觉得很有趣。
“就是幻世大陆的历史。你不知道吗?”对于我的问题她感到奇怪。
“哦,不!”我忙回答。
安妮似乎对我挺感兴趣,她问我来自何方,又要去向何处。我告诉她我是个流浪者,没有目的地的随处漂泊着。她告诉我她是皇族的人,但并没有什么身份,只是在这座装满幻史书籍地方负责管理,其实也就是打扫一下卫生而已。她一个人住在这个城堡里,从来没有什么朋友,偶尔会有些大臣来取东西。当我问起她的家人时她沉默了,她告诉我她自小就失去了亲人,一个人独自在皇宫里长大。我不得不承认,她忧伤的样子更美!
我和她一见如故,如同两个失散多年的朋友。她对我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我,让我不敢去看她。见到她美丽的脸我的心会狂跳不止。也许是多时未和女孩亲近了,此刻的她已完全成为了我脑子里的苏珊。我恨不得将她抱在怀里说我爱她,尽管我知道那是个极为荒谬的想法……从安妮的口中我知道了去父亲之前所说的那个墓地的路,我想我必须得去那里找父亲,我相信他会在那里等我。
天黑的时候,我告别了安妮,但我并没有告诉她我要去哪里。
“你还会回来吗?”安妮站在城堡底层的大门口,远远地问我。
“回去吧,安妮。我会回来的,相信我!”说完我转身大步地离开了。
皇城的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偶尔我会碰到几个匆匆赶路的人。国王的卫兵仍在来回地巡逻着。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我也学着赶路人的样子,贴着墙角向墓地的方向匆匆地赶去。我虽相信父亲可以在墓地那边等我,但我还是很担心,王派出了所有的人去抓他,他只怕是凶多吉少了。王这么想抓住他,难道真的有什么玄铁石吗?可父亲告诉我并没有的。
墓地并不远,也不难找。穿过几条大街和小巷后,我找到了那个已是一片废墟的墓地。墓地旁有一片林子,我想父亲肯定会选择呆在那里,于是径直走进了林子。林子里树木很粗大,枝叶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地面长满了依附大树生长的藤蔓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杂草。树与数之间的间距很大,每棵树都努力地向四方生长,又高又密的枝叶左右交错,让原本已黑下来的夜更加的阴森了。
突然一个影子从其中一棵树上窜下来,飞快地向树林外的废墟闪去,我没有去想那是谁,马上追了过去。
“孩子,你比我快啊!”当我在黑影前停下后我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父亲!”我很惊奇是他,真的是他!看到我惊讶的样子他笑了。
“你去哪儿了父亲?你还好吗?”我双手护住他的肩膀从头到脚打量他,短短的一天没有见到他,看起来他似乎变了一个人,眼睛也不象以前那么有神了。
“我没事孩子,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我拿走了格勒的水晶球,因此他们无法找到我,在幻世大陆上只有他的占卜术可以找到我在哪里。”
“父亲,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既然他们找不到你,我们可以出城,我们走得远远的,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恐惧不已。皇城的军队在四处追捕你,你现在很危险,我们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我拉着他便要走。
“孩子你不要急,”父亲打断了我的话,“你害怕这里的一切吗?不,你不能怕的,你应该习惯这里的一切的。”
“为什么?”我并不明白父亲的话。
“你忘记了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吗?你难道不想为你的父亲找回你的母亲吗?你难道不想回家吗?你不想再见到你心爱的人吗?”
“想!可是,可是我更不想失去你啊!”
“孩子你不要再说了,还是告诉我你今天去了哪儿吧?”父亲长吁一口气说道。
我和父亲在一块破石板上坐了下来,我告诉他我在他逃走之后去了王拉吉迪斯放幻史的城堡,见到了那个看管书卷的美丽女子安妮。我还告诉他我在那个城堡见到的那幅画,父亲也觉得那幅画很奇妙,只不过他也解释不了其中的原因。父亲说今后我必须得接近那个女孩,因为在那里,我也许能知道我来自哪里和怎么样才能回家。
“父亲,国王不惜一切地想抓到你,难道真的有什么玄铁石吗?”
“不!没有,从来都没有什么玄铁石,他完全是个混蛋!”父亲生气地骂道。
“今天你已经将剑点在了他的喉前,为什么不杀了他,他这样的为难你,我恨不得将他劈成两半!”想起所有人一起攻击父亲,我怒火冲天。
“拉吉迪斯是可恨,但并不可杀!”父亲摇摇头叹道。
“为什么?”我完全无法接受父亲的这句话。
“因为他是王,幻世大陆上无数人民心中的王!如果他死了,必然会有许多人因为王位而争得头破血流,甚至还会有战争。那样一来,只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他已将皇城命名为无泪之城,相信在他的心中还是希望和平的,只是他的心中从未放弃过玄铁石。”
我虽明白父亲的话,但并不能接受。因为在我的心中,伤害父亲的人就得死,至于什么战争和平,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孩子,从今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父亲说完这句话,双眼流露出无尽的伤感。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吗?”对他的话我不知所措。
“是的,我会离开你的,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要去哪里?我会一直跟着你,陪在你身边。”我抓住他的手说道,希望他能相信我。
“我原本以为我会在绝望痛苦中过完一生,因为我是个杀手,我是被别人养大的孤儿,在我的心里也没有一点爱,然而我错了!因为我遇到了你。”
父亲干枯的脸上淌着泪,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只能等着他把话说完。他再一次将枯枝般的手放在我的头上,在他的眼里,我永远是个孩子,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当我见到你后,才发现人生竟然是这样的美好,令人留恋!我也明白了世间有一种东西是那么的美好,可以给人温暖和力量,让人生充满希望。人生如果没有希望,就等于没有生命!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为你的父亲找回他的希望,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你明白吗?”
“父亲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从他的话里已经听出了些不敢确定的东西,他的话像是在和我做永久的告别,我害怕再听下去了,可是我又想知道是为什么。
“孩子,请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一直在骗你!”
“骗我?什么一直在骗我?”我大惊。
“因为我并不是你的父亲,所以我一直在骗你,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他的话如晴天霹雳,我瘫痪般坐在了地上。
“不!你是我的父亲。”愣了一会儿我从地上跳起来大喊:“你是怕我离不开你才骗我说你不是我的父亲,是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冷静下来我的孩子!”他的话在发着抖。
“你叫我孩子了,你是我的父亲,绝对没有错的。是吗?”我急忙说道。
“不要打断我,听我把话说完!”父亲站起身来走了两步,他背对着我,似乎不愿意让我看到他说话的表情,“我苏格拉原本只是一个杀手,没有任何牵挂的杀手!十八年前我因为帮伯爵杀人而叱吒整个幻世大陆,死在我剑下的人不计其数……”
父亲说他十八年前最后一次杀人是因为为伯爵来这里取玄铁石,这片废墟就是当年威廉家族古墓的所在地。当年他在这里杀死了很多身手极好的高手,闯进了古堡最里面的山洞。当他死里逃生后,才明白其实幻世大陆上其实并没有什么玄铁石,而他只不过是伯爵的工具。于是他对人生绝望了,他极度痛苦,于是去了冰雪荒原,因为整个大陆的人都认为玄铁石在他手里,都想从他手中得到玄铁石。
其实在父亲心里他从来不惧怕任何人的追杀,他去那个无比凶险的雪原只不过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去了以后就再也无法走出去了。他无数次开启魔法门,想离开那里,但是他走不出去!他彻底绝望了,在他准备挥剑结束自己的生命时,他碰到了一个人——幻世老人。
“幻世老人?就是那个开创幻世大陆的老人吗?”我吃惊地问。
“对!幻世老人说我一生杀戮太多,因此他将我留在雪原上,让我痛思我的所作所为,因此他不准我死!他告诉我在十六年后我会碰到一个人,我要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因为他是个天才,而那个人就是你。所以孩子,我并不是你的父亲。”
“不,你曾经告诉我幻世老人是没有任何人见过的,所以你是在骗我是吗?”
“我不只一次有过自杀的念头,每次都被幻世老人阻止了,他说我不能死,将来我将带着你离开雪原。冰雪荒原是个没有天气变化的地方,当有一天雪原下雪了,说明我出去的时间到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是在雪原下雪后才能出来的原因。”
父亲显得极度痛苦却又是极度平静,我没有再说什么,等着他把话说完。
“其实我并不是你的父亲,我也并没有去过你所居住的部落,在你没告诉我之前你的身世我一无所知。当有一次我见你虽为法师却又会战士的剑法时,我就明白了,幻世老人要我等的人就是你,未来的天才!其实不论你是不是我的孩子,我都很喜欢你,我想将我的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可是一开始你只是想着回家,并不愿意学习,出于无奈,我只得骗你说我的你的父亲。孩子,你会原谅我吗?”
父亲的声音已经沙哑了,相信他也不愿意说出这些我不想听的话,这时我想起了他无数次唱起的歌谣,我心中一惊。
“其实你还是在骗我,你怎么解释你所唱的那首歌谣呢?”我希望可以找到他说谎的证据,又问了他一句。
“我很小的时候就会唱那首歌谣的,那时侯我经常在梦境里听到有人在唱那首歌谣,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也会唱了。”……
月亮出来了,皎洁的月光洒在父亲花白的头发上,洒在他弓曲的身子上,洒在他苍老的脸上……我从来没有如同现在一样仔细打量过他,在这一刻,他的身影如同烙印一样深深烙在了我的心里!无论他的话是真是假,他永远都是我的父亲,如个我那个在部落的父亲一样。两年以来,他对我做的一切如同父亲查得夫十六年里对我的恩情令人难以忘怀。他们永远都是我的父亲,因为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
“你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我的魔法盾是黄色的而不相信我是你的父亲吗?”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也是我为什么带你来皇城的原因。幻世大陆上的魔法师,只有在王手下效命的法师和皇城里的法师们才有蓝色的盾,因为他们学习的魔法都是正统的魔法。所以当你告诉我你的父亲用的是蓝色的盾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父亲一定是皇城里的人。于是我带你来这里,因为在这里你或许可以找到你的亲生父亲,也只有在这里,你可以找到回家的路。”父亲缓慢的从衣服里掏出了那瓶之前我给他的药,“今后的日子里,你一个人要好好的照顾和保护自己,我想这药剂对于你来说更有用处的。”
“父亲,现在对我来说谁是我的亲生父亲已经不重要了,我能有两个这么好的父亲我已经很知足了,请你不要离开我,我找到了回家的路后,我们一起回到那个美丽的部落去,好吗?”我的泪水如泉水一般涌着。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再一次唱起了那首歌谣,这一次他的歌声里带着笑意:
小小的石头啊,你却压住了巍巍的山谷;
蓝蓝的天空啊,绿绿的树;
山路幽幽哟,河水弯弯;
可爱的人们哦,何时走上不归路,
待到大雪入泥土,冰雪换上草衣服……
“父亲!”我失声大叫,因为我才发现他的剑已**了他自己的胸膛,“父亲你不要这样,我不要失去你!不要失去你啊!”我呜呜大哭,紧紧地抱住他。
“不要难过孩子,”父亲无力地说着,“我已经老了,总有一天会死的,况且——我在世上一天,王、王就不会罢休的。”父亲伸出手来摸着我的脸,艰难地笑了,“你要好好地活着,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父亲你说吧!”我的心在猛烈地抖着,撕心的痛苦遍布全身每一块肌肤!
“为你部落的父亲找回你的母亲,他,他才是——最好的……最好的父亲……”
“父亲!——”我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惊动了天地,回荡在整个皇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