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的再三要求下我答应了他出去以后不再叫他父亲,并且要同陌生人一样,只有在没有别人在的时候才和他说话。父亲还说人心难测,叫我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他的话我都记在心里,我明白他对我的爱,他怕我受到他的牵连,怕我受到伤害。
“孩子,我们该动身了,现在雪下得正大。”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他对我说。
“好吧!可是父亲,为什么我们非得等到下雪才走?你又是怎么知道会下雪的呢?”
听到我的问话他愣了一下,“这个不重要,你不必知道。现在你开始施法,把你所有的法力发挥出来,开启魔法门吧!”
“好的,我准备好了。”我深深吸了口气,准备施法。突然这时父亲却又打断了我。
“再等一下吧。我想再看一下雪原。”看得出来,父亲和我一样对这片雪原十分留恋,他和我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远方,尽管只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我也向前望去,向前走了几步,再一次感受一下雪地上清脆的脚步声。冰雪荒原,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也许在我心里,我已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家。
接下来我和父亲一起施起法来,我们将自己所有的能量放出体外,在我们面前形成一扇门——一扇只有我们自己才能看清的魔法门。父亲说使出的法力越多,我们就能走得越远。见到我们的魔法门被开启后,他激动万分!我们什么也没说,父亲拉着我的手,一起走进了门里。顿时我们感觉里面有无数的光向我们照过来,要把我向某一个方向拉。我们像是站在某个深深山洞的出口处,但却闷得几乎窒息。
很快窒息的感觉没有了,眼前又恢复了黑暗,父亲告诉我我们已经出来了。我惊奇地发现我所踩的已不再是雪了,而是厚实的泥土。“我终于出来了!终于出来了!”父亲再也压抑不住兴奋,举起双手仰天长吼一声。他的声音划破夜空,在湿润的空气里回荡着。然后我们坐在一个小土坡上,等待着黎明。
东方的天际出现了鱼肚白,已经将近黎明时分了。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薄雾,凝在我们的长发和衣衫上。湿漉漉的。举目望去,依稀看见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座小山,被雾气罩着,朦朦胧胧的,彷佛只是虚幻的影像。
“孩子,从现在开始,我便不再是你的父亲了,你可别忘了。”
“可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也不能吗?”
“不能!”他回答到,“也许他们已经知道我出来了,并且将很快找到我的,不过你放心,他们只能知道我的踪迹而不知道你的,因为他们并不认识你。”
“他们是谁?”我被父亲的话弄糊涂了,因为在我们身边没有任何人出现。
“巫师,也是占卜师。一种会占卜术的人,他们利用占卜术可以很容易地测出他们要找的人在哪里,但是他们并不能看到我在干些什么和有谁在我的附近,所以你不用害怕!”
真的太神奇了,想不到幻世大陆上还有这么奇妙的东西和这样的人。不知道那种占卜师长得会是什么样子的,我在心里想着。我们起身向前走去,按父亲的吩咐我们两个只是结伴而行,到了王城后再分开。父亲说魔法门只是一种逃生的技能,并不能按自己的意思将人送到想去的地方,因而我们用那种技能不能直接飞到皇城,只能步行。也说不出为什么,我的每一步都走得不踏实,似乎前面有什么我不想见到的东西在等着我。
我们沿着并不宽敞的路向东方前进着,一直朝向幻世大陆的王城。春日的温和已经变得越来越浓烈了,路边的野草大片大片地扩展开去,田野上就象铺上了厚厚的绿毯,上面还点缀着数不清的粉色野花。看起来一切真的太美了,并不同雪原的天气一样令人心寒。整个世界都已完全苏醒,尽情吸收春天的活力,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夏日。
和我不同,父亲并没有心思欣赏路边的一切,他不时地东看看西瞅瞅,警觉极高。除此之外,他便是健步如飞,不愿对我多说一句话。
将近天黑的时候我们碰到一羣人,父亲说那是个自由旅行团。实际上他们是一羣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其中还有盗贼,**,穷苦的诗人和三流艺人。队伍里甚至还有一个女占卜师。父亲告诉我,她实际上是个江湖骗子。因为真正的占卜师不仅拥有法杖,还有一个水晶球。为了掩藏行迹,我们也加入了这个旅行团。父亲说这样也许会比较安全一点,因为认识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个旅行团要去的地方是东方的皇城,因为三天后幻世大陆每年最盛大的狂欢节将在那里举行,他们去那里也不过是为了混上点好东西吃。
我们混在这羣人里一连走了两天。两天里我们知道了不少事情。他们说幻世大陆的皇城如今已被王拉吉迪斯命名为“无泪之城”,意思是希望不会有战争和杀戮。但这一点与父亲告诉我的那个拉吉迪斯并不相符。他们还说北方的部落已日益壮大,他们也在一点一点地向东扩张。为此,王焦虑万分,他害怕自己某一天被杀,王位被夺,于是把自己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从来不准任何人接近,哪怕是他手下的大臣和卫兵。人羣里有个手很巧的老妇,她在夜里的火堆旁给我父子二人缝补好了破损的衣袍,衣袍经过她的修补后看起来焕然一新。除此之外,我还吃到了他们所谓的干粮,喝到了麦酒,尽管那东西并不怎么好。
在越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头后,我们终于见到了无泪之城,远远望去,数不尽的高大建筑物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那种房屋。父亲介绍到,屋顶圆圆的那是城堡,最高的那座城堡就在城市的最中心,那是王所居住的地方。旅行团决定在离皇城不远的小河边休息,过夜后便可入城。团里的每个人都兴奋无比,和我一样期待着走进城里去看看。
流浪汉们早就体会到了人生的无常,所以他们每一刻都只想着如何尽情地去放松自己,享受眼前的时光。夜幕降临的时候,大家围着火堆,所有人都大声说笑着,说一些我并不明白的东西,他们一边谈笑,一边烘烤着泛着臭气的疲惫的双脚。穷苦的诗人唱着庸俗而刺激的小调,衣衫暴露的女子如蝴蝶般来回穿梭,翩翩起舞,到处洒下毫无顾虑的笑声。为了不显示得与众不同,父亲也跟着喝上几口闷酒,大声喊唱着那首常无意唱起的歌谣,尽管这样我知道他心里的那根弦一直都在紧绷着。
除了我无所事事、呆呆地欣赏着他们的自娱自乐外,队伍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和我一样。他们的打扮并不象是流浪团的成员,他们的衣服虽不华丽但也不如我们的一样破烂不堪。在人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之中时,他们两个总是依偎在黑暗中,男人紧紧抱住女人的脖子,亲吻女人厚实的嘴唇。只要一看到他们我脑子里就会闪出苏珊来,已经两年多没有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她生活得怎样,有没有想我……于是我害怕黑夜的到来,尽管夜里有火,还有人们欢快的歌舞,我仍是觉得无比的寂寞。
其实我知道我的父亲也在关注着他们,只是我不明白他是什么动机。白天前行时父亲总是让我走在人羣前面,而他却落在最后面。
伴随着父亲喉咙里摩擦出来的沙哑的歌声,我的思绪又一次飘回了家。那个神秘而美丽的部落,父亲查得夫看到从我指间的火苗呼呼跳动时,高兴地流下了泪水;听到我说他所搬的是些没有用的东西时,他破口大骂我没有出息;我彷佛又一次听到了他沉重的叹息声;父亲坐在部落的小山顶上,他告诉我爱是伟大无私的,有爱就要有责任感……这时我又想起了我的苏珊,我想她修长的身段,柳叶般的眉梢和薄薄的嘴唇,我想她欢乐时的笑脸,伤心时的泪水和生气时的撅嘴……上帝啊!你既然能安排了这一切,给了我这些,,为什么又将我带出来呢?何时我才能回到那个美丽的地方啊!
我扭过头去想问一下父亲我还有多久才能回家,可这时我才发现父亲不见了。流浪者们仍在尽情地欢乐,对于父亲的不见他们当然没有察觉,可是父亲会去哪呢?不远有条小河,我想父亲也许是去河边洗澡了,因为下午有好多人在那里洗,也包括我,而父亲没有。
想到这里,我立刻站起身来,向小河的方向走去。月光很大,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脚下的路。快要接近小河的时候,我听了下来,父亲正站在小河边上,他左手握着法杖,右手放在衣袖里,低着头面对着离他不足十步远的来两个人。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我迅速闪到一棵大树后,伸出半个头来向他们的方向看去。
站在父亲不远处的两个人正是我们队伍里的那对情侣,只不过此刻看起来他们并非只是情侣那么简单。男人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长剑,剑身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女人穿着华丽的的长袍,青色的衣领上镶着黑色的条纹,她手里握着一根短杖,看起来她也是个法师。他们两人用同样的表情看着父亲,那便是将父亲置于死地的表情。好在父亲聪明,早就盯上他们了,父亲太了不起了!
“格勒在哪?”父亲问了他们一句话,但没有抬头。
“他在哪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只要记住你将死与我骑士卡梅斯的手里就行了。”其中一个男人说道,听起来他信心十足。
“年轻人你为什么要杀我?不觉得你的想法很可笑吗?”父亲抬头问他。
“因为我是王拉吉迪斯手下忠实的骑士,为王效力是我的天职,”他边说边举起手中的剑,似乎在向什么人发誓一般,“所以我的想法并不可笑!”
“那么我要问他,我是谁你们知道吗?”
“你不就是苏格拉吗?”女人反问道,“苏格拉!我要杀的人就是你!”
“为什么,孩子们?”
“因为你曾经杀死了我的父亲。”女人咬着牙回答。
“哦,是这样,”父亲点了点头,“骑士你呢?你也是报仇?如果你是为王效力来杀我,那么你很愚蠢,格勒只知道我在哪,王于是派你们来杀我,但是你们根本不认识我,所以两天来一直不敢下手。其实王知道你们杀不了我,但他仍让你们来,其实只是想借你们来确定一下我是不是苏格拉,是吗?”说完父亲右手手指一指,一个火球如箭一般打向他们身后的树,只听见砰的一声,一只鸟从树叶里掉了下来。
那两个人被父亲的话说的面面相觑,而被父亲打落的鸟更是让他们惊恐不已。
“你既然是苏格拉,还怕别人知道吗?男人看了一眼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鸟问道。
“听我说孩子——”“当!”
父亲的话还没说完那男人便挥剑劈来,只可惜他的剑未碰到父亲便被父亲手里的冰刃打中,被打飞出好远。
“偷袭别人并不是骑士精神吧!”父亲笑了,“我不想伤害你们,因为你们还是孩子,但是,”父亲停住话,“你们都得死!”他压低语气说道。
“为王效命便是骑士精神,”他举剑向父亲奔来,只可惜他只奔出一步便再也动不了了。他跪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冰剑,从父亲手里飞出去的冰剑。女人见势后退了几步,转眼她消失了,我见她走入了一道魔法门。父亲没有追,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
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杀人,我心里直哆嗦,从树后走出来,向他走去。
“孩子我是不是很凶残?”父亲问我,他的脸上挂着极大的痛楚,似乎很后悔。
我没有回答他,我看出了他的不忍与无奈。
父亲告诉我,为了我们安全进入皇城他必须杀死那两个家伙,而他从树上打下的那只鸟是只猫头鹰,一种可以报信的鸟。两天来它一直在跟着我们,只不过我并没有发现。那是占卜师格勒的鸟,格勒是王手下最高明的占卜师,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踪。父亲也害怕了,因为那个女人跑掉了,他明白下一刻将面临着什么。
“我不想杀人,从来都不想!拉吉迪斯实在太可恶了。”父亲抚闭了地上男人原本睁大的双眼,无比悲痛地说道……
火堆已经熄灭,流浪者们也都已睡去,他们睡得很香,呼噜声响成一片。父亲说他很羡慕那些无牵无挂且可以四处游荡的流浪者,他们随遇而安可以尽情地享受人生,他们用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
“明天还是不要进城去吧!逃走的那个女法师已经确定了你的身份,你进城后会有很大的危险的。”见父亲沉默不语我对他说道。
“不!我得去,拉吉迪斯找不到我是不会罢休的,他一直想得到玄铁石,然而却找不到我,我想我得当面告诉他根本没有玄铁石。”
父亲执意要去我也没有办法,也不再劝他了。我脱下衣服,从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瓶魔法药,只剩最后一瓶了。我将它递到父亲面前,“这是我父亲发明的药剂,他可以加强法力,你带上吧,也许用得上,但我希望你用不上,我不希望你会有危险。”
接过瓶子后他笑了,“你放心吧孩子,我不会用得上的,进城以后我们就不能呆在一起了,你远远地跟着我就行了,千万不要靠近我和叫我。在王城的西北角有一块很大的墓地。过去那里是威廉古堡的所在地,但后来那里被炸毁了,那地方人烟稀少,如果我出事了,你就在那里去等。”
好的,我记下了,你千万要小心啊!”
“放心吧孩子,有很多事情当你需要去面对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你早点睡觉吧,天亮了我们就进城。”
“你也睡吧,你比我更需要休息的。”
父亲躺下来了,我将自己的衣袍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坐在他的身旁。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明知有危险还要去,我知道他曾经是个威震大陆的人,但是现在已不是当年了,他已经老了!我不想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