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机场的路上我的心情澎湃,忍不住给阿翰打电话,他听到我的声音显得很欣喜:“我来接你吧。”他说。
他的急切让我想到他是为了第一时间知晓蔷薇的消息,心情不由得低落。但是我马上安慰自己:“叶晓,看到蔷薇那么惨烈的爱情,难道你还愿意泥足深陷?你需要的不是像蔷薇那样的传奇,而是一段平凡的爱情!”我一路歪在飞机上睡回去。
阿翰果然来机场接我。他开一架银灰雪铁龙,一路放着一支蔡琴的老歌,一遍又一遍,浑厚的女中音在车内缠绵回旋:是谁 在敲打我窗 是谁 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 被遗忘的时光 渐渐地 回升出我心坎 那缓缓飘落的小雨 不停地打在我窗 只有那沉默不语的我 不停地 回想过去。
我凝望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心中有些淡淡酸楚,难道那段时光他真的永不能遗忘?
我把发生的一切钜细靡遗告诉他,当他听到蔷薇在温新结婚那天痛不欲生的情况忽然一脚猛踩油门,我吓一跳:“拜托,虽然我不算是个美女,但我的生命和其他人一样珍贵,谢谢你安全驾驶。”
他放松一点:“叶晓,你真是个可爱女子。”
我微笑不语。
但他还是很气愤:“就算不是蔷薇,温新也不应该这样绝情。”
我反问他:“如果你在新婚那天,被前任女友用生命来威胁,你会怎么做?”
他被我问住,过了半晌才嘟囔着说:“总之不会像他这样。”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么可爱的男人,虽然阿翰不及温新英俊也不如克里斯.唐富有,但是蔷薇没有选择他真是一大失策。
他把车驶下高速公路后便放慢速度:“除开工作因素,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情如此热衷?”
我认真想了想:“也许是因为对爱情还有着某种憧憬的缘故。”
“我以为像你这么聪明冷静的女子不会相信爱情。”
我否决他:“只要是人就会有感情。尤其是女人,在爱情面前就像弱智一样,蔷薇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望我一眼,突然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对我说:“你累不累?如果不累的话,愿不愿意去我家里看一件东西?”
我欣然同意。
阿翰把我带去他的书房,他把书桌上凌乱的书籍推开,有点不好意思:“单身汉就是这样。”然后打开最底下的一只抽屉,取出一只已经蒙有灰尘的紫檀木盒。
“这是温新结婚前日留在我这的,我曾玩笑问他是不是私房钱,他说不是,但里面有他最珍惜的物品。我想里面可能有些有用的东西。”
我执起那只带锁木盒看看,发现无须钥匙却安着那种旅行箱似的密码锁——是八位密码。我先输8个0,又输8个8,这是一般密码锁的原始密码,但是都不正确。抬起头看看阿翰,他向我摊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蔷薇和温新的生日各是多少。”
阿翰马上报给我听。
我又试着把温新与蔷薇的生日组合起来,以及蔷薇的生日,还是不行;想了想,我再次换了组号码,锁应声而开——匣子里装的是信,压得满满的信笺。
我马上抽出其中一封,迅速浏览一下开头与结尾:“是蔷薇念书时写给温新的。“
阿翰呆住:“私人信件……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我也觉得不太好:“或者我们随便翻翻。”看他还在犹豫,我干脆说道:“要不你不要看,让我来看好了。”
那叠信显然经过精心整理,按时间顺序编了号,我拿出编号1的看。
“温新,现在我正趴在火车的小桌子上给你写信,车刚出站我就开始想你,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熬,感觉很凄凉……”蔷薇的字迹在女子中算是比较大的,一笔一划认真用力,有些像小孩子的功课薄。
第二封:“温新,我已经到学校了,打开行李才看到你为我买的零食,哈,你对我真好……”
“我买到电话卡了,虽然晚上就可以和你通电话,还是忍不住要同你先写一封信……”
我看得并不仔细,尤其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甜蜜字样更是直接跳过,不经许可看别人的信件,多少有一种偷窥行为。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在三年半以前,温馨依旧,看不出二人有任何闹别扭的迹象。
我抬头看看阿翰,他坐得远远的,有些紧张地盯住我看,好像生怕自己会忍不住过来参与。我不死心地把所有信件掏出来仔细检查木盒,其实刚刚我就发现了,这个盒子似乎比想象中要浅很多——果然,我又兴奋地发现了一个夹层。把夹层打开,里面赫然又出现一封信。
“蔷薇,这是一封你永远也不会收到的信。”信是这样开头的,我的手突然有点颤抖,我明白所有的谜底将在这封信里揭晓。
“温新写给蔷薇的信。”我向阿翰扬一下手中薄薄信纸:“我念给你听?”
他一脸严肃,然后缓缓点一下头,于是我就开始念了。
“蔷薇,这是一封你永远也不会收到的信。之余你,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最卑劣的人,但是我宁愿你永远都对我心怀误解——哪怕是恨都好,也不愿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有一丝的轻蔑和厌恶。如果恨可以让你永远记得我,那你便恨吧。我该怎么把这件事永远放在心里直至躯体腐烂的那一天呢?或许我可以做到,可是我要怎么样才能使自己保持沉默而不至疯掉?我最终决定把它写下来,如果终于有一天公诸于众,也算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蔷薇,我记得曾经同你讲过我的父亲,那个骄傲自负眼高于顶的男人,他一生都在岌岌钻研怎样可以爬上高位,但最终什么也没能得到,以至郁郁而终。我记得你当时说,呵,那是多么累的事情,可你知不知道作为他的儿子,我掩饰得再好,血液里也有着同样的因子。我甚至庆幸父亲的早逝——碌碌而为地过一生,也许比让他死亡更痛苦。我是家中的长子,母亲、妹妹以我为骄傲,我们曾在最贫困、最底层的环境中挣扎,我发誓要给她们一个最舒适的生活空间,所以我比父亲更加渴望出人头地。但是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年轻人来说这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啊。我自认努力与勤奋比所有人都多,但是上天却没有给我相同的回报。
我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一年前,单位上开始与美国一个机构接洽,我知道赴美的人选不可能是我,可我决不能亦不愿放弃!方初晴是我唯一的一线希望,而且是唯一一个可以在日后帮助我的人。
下这个决定是我毕生最痛苦的事情,但决心已定之后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回头了,我的确是个可耻卑鄙的男人啊。为了不让其他人怀疑我的动机,我制造出你不忠的假相——我当然知道你是无辜的,你是这么纯净善良的人,又这么爱我,没有丝毫杂质地爱着我,怎么可能和其他男人有染?老天唾弃我,我自己都在唾弃自己,但是我别无选择。
事以至此,如果我说对你心怀歉疚,你肯定要不屑;我的安慰,也不过是虚伪应付;如果现在再说爱你,连我自己都感到好笑。但如果你愿意听,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是真的爱你,而且这一辈子里只会爱你一个人!与你的过往点滴都已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永不能遗忘。
蔷薇,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听过的一首老歌?多年后,如果我们相逢,我将怎样来面对你,是以沉默还是以眼泪?抑或感情就这么被现实的烈阳蒸发掉了,点滴不剩?可是在岁月无法触摸的角落里,我为你无声地留下了悲伤。——不可原谅的温新。”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我念完信,与阿翰面面相嘘,两人的呼吸都很轻微,甚至在一段时间内我们不愿交谈。事情终于真相大白了,温新一直扮演着一个完美的角色,无论是儿子、丈夫、父亲都无懈可击,但这一切都是牺牲了一个可怜女孩的情感和名誉换回来的。我的眼前浮现出蔷薇为自己的爱情编织华丽衣衫时的幸福;又出现她在拉萨缺氧的情况下哭得气噎喉干、肝肠寸断的样子,那个时候要不是克里斯.唐,她真的会从山峰上一跃而下吧?但即使这样,郞心如铁,温新也没有为她做任何的停留。
“怎么会这样?我认识的温新是个好人。”阿翰苦恼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烟,似乎轻声点就可以当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
我靠在沙发上慢慢把信摺好;“没什么不可能的。好人与坏人的界定已经越来越难以区分,甚至一个具体事件上,常常会阴差阳错,主次颠倒。好人在某一个特定的情况下,也许会变成一个道德意义上的坏人……所以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只有开始和结束。我只是很高兴对于蔷薇来讲,这场恶梦已经结束了,她现在的丈夫是个真正可以理解她、爱护她的人。”
“他既然已经这样对待蔷薇,为什么还对她念念不忘?”
我冷笑:“温新付出最昂贵的代价,换取理想,成功以后,随之而来的是失去自我,无限的寂寞和愧疚,这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他们总归是相爱过一场的。”阿翰叹息着。
“不!”我反驳:“也许蔷薇是爱着的,但是自私的温新爱的只有自己!你知道那个木盒的密码是什么?是温新的生日!他的感情密码不是蔷薇也不是初晴,而是他自己!”
“你觉得蔷薇会来看温新么?”
“你呢?换做是你,你会来么?”我反问。
“我不知道。”他的眼神很惘然:“也许……”
阿翰没说他是也许来还是也许不来,但我想如果换做我肯定是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