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惊呼未落,手中忽然多出一把翠绿色的弓来,接着又自背后取下三枝羽箭,同时搭在弓弦之上。
碧玉弓弯如满月,青光暴散。
弓弦“崩”得发出一声鸣响,三道寒光向着梵非背后飞速掠去。
梵非正被黑甲人围攻,方才卸开十几人的联合一击,忽觉身后有异,他想也不想将枪锋回转,“当”一声隔开一枝羽箭。
羽箭的力道将他的虎口震得一麻,后退一步才抵消冲劲。然而未等他稍作调息,又一枝羽箭破开层层空气呼啸而来。
好快的速度!
梵非心中一沉,迅速向后翻滚,这一箭几乎擦着他的鼻尖“嗖”一声掠过,只差分毫便会被贯穿头颅。
梵非双足方一落地,猛然发现,第三枝羽箭已然到了距离他不足三尺的地方,他只来得及将手抬了抬,随即便感到手中龙眼枪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道顿时将他击得向后方飞去。
周边的景物急速向前移动,梵非只觉得天旋地转,情急之中将手中龙眼枪猛地向地上一插,枪尖与地面的岩石“嘶”一声擦出了火花,不知持续了多久,梵非后退的速度才逐渐缓下。
再看地面,已然出现了一道三丈多长的裂痕。
幸好这一箭恰好射到了枪身上,若是被射实了,绝对是一箭洞穿的结果。
梵非心惊之余,竟然嘻嘻笑道:“好险好险,差点就要成仙了。”
朱雀远远地看见梵非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自己的三连箭,心中吃惊的成分远远大于失望程度。
要知道,朱雀手中的弓名为“逐月”,弓弦以玄铁磨合成丝,经过七七四十九道复杂工艺制成,威力之大,绝非一般长弓所能比拟。以此弓再配之朱雀自身的绝技“三弦惊鸿”,绝对是出之必杀的效果。
然而梵非虽然躲得狼狈不堪,但并未因此而受到致命创伤。
朱雀缓缓垂下手中的逐月弓,虎口处一道血痕正迅速扩大。
“三弦惊鸿”虽然威力巨大,但对使用者本身也会造成一定的伤害,因此,迎战之时,此绝技最多只能用一次,非万不得已,绝不可轻用。
朱雀叹了口气,抬头将目光转向梵非。
梵非执枪而立,身上的银翼甲沾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土层,已没有初来之时的光辉。
然而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笑。
他的笑还是那样和煦,那样阳光。
一个人只要会笑,就有希望。
忽然,梵非的笑意忽然间凝结在脸上,连他的身子都轻轻地颤抖起来。
究竟是什么能够令这个谈笑生死的男子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样子?
在这样一个夜晚,他是不是看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三道身影忽然从朱雀身后的阴影中缓慢地走了出来。
那三个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的确都是武功极高的人,然而令梵非不笑的原因却并不是他们的武功。
现在就算是三个阎王站在他面前,他依旧会笑得很开心。
可是这三个人绝不会比阎王更厉害,又是什么原因,令梵非收起了他的笑?
因为这三个人是南宫卓、百里恒超、霍玉。
换做平时,梵非见到这三个人绝对是笑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开心,即使他们都要杀他。
然而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了。
因为刚才灰衣人还在树林里阻挡他们的追击。
以他们三人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放过灰衣人的。
现在他们站在了这里,虽然衣衫有些破碎,但还没有死。
灰衣人呢?
梵非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伫立不语。
百里恒超一眼望见倒在地上的上官沁儿,忽然如失去魂魄一般,疯狂地冲了过去,一把将她抱起,失声道:“沁儿,沁儿,你撑住,撑住啊!”接着不要命地将内力输进她的体内。
百里世家的大护法,其实也是百里恒超的未婚妻子。
霍玉用两根手指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静静地擦拭着双手,对眼前的情景连看都不看一眼。
南宫卓淡淡地看着一切,他口中说出两个字:“小朱。”
声音听起来很柔和,朱雀却浑身一震。
南宫卓继续擦拭着另一只手,还是以柔和的声音说道:“百里兄的未婚妻受伤了,对么?”
朱雀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神色之中竟是对眼前之人极其畏惧,她的声音明显颤抖着:“对...对不起...”
霍玉笑着将丝帕放回怀中,柔声道:“小朱你累了,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和卓哥哥好吗?”
朱雀闻言浑身一颤,忽然失声哭道:“不要啊,小朱不要啊!”
百里恒超道:“南宫兄,你就...”
话音未落,南宫卓忽然冷冷道:“这是南宫家的家事。”
百里恒超闭上了嘴。
南宫卓冷冷道:“将朱雀姑娘带回南宫世家,一切按规矩行事。”
方才围攻梵非剩余的黑甲人中迅速走出两人,将朱雀从地上架起,向南宫世家的方向走去。
凄厉的哭声弥散在夜空,一切,在一刹那彷佛都被包裹上一层透明的悲哀。
朱雀远远的哭声越来越凄厉,渐渐地听不见了。
南宫卓将目光转向了梵非,只是将一柄红色的剑抛在地上。
血沥。
正是灰衣人抵住三人联手一击的剑。
这柄剑方才还在他手中,现在剑在这里,那么他的主人呢?
一股寒意顺着梵非的脊背直透而上。
霍玉彷佛对梵非的反应很满意,淡淡道:“他死了。”
梵非还是不语,双眼出现了一丝迷惘。
他死了?他死了...
霍玉缓缓道:“不用伤心,因为......你很快也要死了!”
霍玉说“因为”二字时,南宫卓的手已向腰间的剑探去,“你很快也要”五个字的功夫,南宫卓已经瞬间越过与梵非近二十丈的距离,最后霍玉“死了”两个字刚说出,南宫卓的剑已经贯穿了梵非的胸口。
南宫卓回手一拔,梵非的伤口飚出一蓬鲜血。梵非终于支持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霍玉微笑:“我看你刚才是借些花言巧语扰乱了上官沁儿的心神吧,否则以她与朱雀的联手一击,再加之数百人的围攻,你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他淡淡地继续道:“是的,上官沁儿的‘追魂鞭’最需要的是平和的心神,只要情绪稍有影响,她的力量便会大打折扣,这一点竟然被你发现,是我低估了你,然而......”
霍玉又拿出那方丝帕擦了擦手,不慌不忙地将剩下的话补完:“然而无论你怎么改变,你的结果都是一样。”
梵非笑了笑,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伴随着银翼甲,“哗”一声栽倒在地上。
雾气渐散,东方一抹鱼肚白正越来越亮。
这一夜终究是过去了。
南宫卓一行人已经离去,只留下梵非那袭黯淡的银色身影。
一个身着淡紫流仙裙的美貌女子从树林中窜出,飞速掠至梵非身边。
云灵。
自梵非中剑的一刻开始,她就在等。
等到南宫卓一行人离去,等到他们走远,等到可以救人的机会。
于是,她来了。
然而梵非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冷僵硬,呼吸已停止多时。
云灵用手指探寻梵非的脉象,丝毫没有动静。
直到这时,她终于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大声道:“只要有一丝气息,我就给你服下‘生’丸,服生者,无论多严重的创伤都能保住性命,你快给我一点反应啊,你动一下也行,不要...不要什么反应都没有好不好?”
然而任凭她怎么摇晃,还是没有动静。
云灵迅速将梵非的上半身支起,取出数枚银针扎在他的穴位上。
她每一针是扎得如此用力,每一针后都希望能看到一些动静,哪怕是他手指微微的颤动。
然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越来越僵硬的身躯。
云灵感到一片空白,呆呆地坐在那里,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都恍然未觉。
叶羽霄牵着赤羽缓缓走到云灵身后,道:“白焓纱找到了,三大世家似乎都损失不小,所以也没有再用大量人手去搜查...”
云灵却彷佛什么都没听到,自顾自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死的,我再施一次针就行了。”言罢又将银针向梵非的穴位刺去。
“崩。”银针断裂。
云灵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银针,空气彷佛凝结了。
叶羽霄微微一叹息,道:“他的躯体已经僵硬,救不回了。”
云灵忽地大声道:“不会的!”她又拿出另一枚银针,低声道:“不会的...”
一抹泪顺着她俏丽的脸颊缓缓滑落,滴落在泥土中。
“为什么?”云灵手中的针无力地垂下,“为什么不等着我?为什么不给我机会救你?”
赤羽仰天长嘶,马嘶声几乎要撕碎云灵的心。
白焓纱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缓缓走到云灵身后。
她和叶羽霄就这样默默地望着那个紫衣女子,直到此时,他们千锤百炼的情绪,似乎有了那一丝微小的变化。
云灵静静地坐在梵非的身边,望着渐渐升起的太阳。
“今天的日出真美。”云灵仰面天空,泪痕犹在。
可惜她怀中的男子再也看不到这美丽的晨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