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彤嫔、玲嫔二人,更是曲调清雅,别出心裁。彤嫔稚嫩婑媠,手弹扬琴,轻拢慢捻抹复挑,十分悦耳动听。玲嫔肤色雪白,低垂一张秀首,时而妩媚抬眼,时而温柔含羞,春葱十指弹拨小阮,亦是别样动情。
皇贵妃笑色柔柔,以手遮面,低声道:“两位妹妹别出心裁,配上轻歌曼舞,倒是中秋雅兴。”
秋意微凉,祥贵妃紧了紧袍服,抿了一口桂花酒,道:“到底是皇贵妃主持,事事妥帖。如此浓娇浅艳,陈词滥调,是不是有违规矩?不敬孝慎皇后。”
静贵妃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这话倒是刻薄,皇上做主,一力主持,怎得姐姐还要做皇上主?”
祥贵妃凤眸一冷,扬了扬水红色绢子,道:“孝慎皇后生前最为勤俭,连一壶酒都舍不得饮,一顿荤菜都舍不得进,眼下孝慎皇后刚走,倒是反了天。”
皇贵妃换了一件玫紫色圆领琵琶襟绣花旗服,髻上嵌着八宝珍珠,笑道:“妹妹这般慈心,事事以孝慎皇后为上,说来孝慎皇后生前最喜与妹妹言语,怎得不殉了孝慎皇后?以表相伴多年之情。”
祥贵妃脸色渐冷,撂了一盅酒,道:“妹妹儿女双全,怎会弃世?姐姐抵位皇贵妃,却这般咄咄逼人,意欲殉了吾?”
皇贵妃拨弄着手指上戴的鎏金戒指,笑靥清凉,道:“妹妹一片情深,总念及孝慎皇后之情,可见妹妹情深义重,那便罚妹妹为孝慎皇后守灵三夜,再抄写佛经百卷,供奉于孝慎皇后佛龛之前,当是悼念孝慎皇后。”
祥贵妃登时变了色,她鬓上步摇一颤,神色也是沉了一沉,低声道:“吾不服!吾要回了皇上,是你皇贵妃才不敬孝慎皇后!”
皇贵妃秀眉一舒,微微一笑,道:“中秋佳宴,妹妹疯言疯语胆敢惹皇上不悦?圣上震怒,连太后也要雷霆发怒。”
祥贵妃气得珠翠摇动,怒色满平,她饮了一口酒,唇上化了一丝狠毒,道:“嗻,奴才甘愿受罚,皇贵妃也别得意过了头。”
祥贵妃回了映水兰香,气得摔了一个描花绘彩的掸瓶,翠橘忙跪下,道:“主儿万勿动怒,伤了身子。”
祥贵妃扭了扭绢子,唇齿上迸出丝丝冷意,道:“皇贵妃这个贱人,她的孩子夺了奕誴恩宠,她倒来夺吾恩宠,不过才晋了皇贵妃,便这般张狂。”
章廷海垂声道:“主儿您万勿动怒,眼下皇贵妃主理六宫之事,皇上十分答允,且皇贵妃手腕狠辣,主儿您不是她的对手。”
祥贵妃眼眸轻扬,急急道:“难道就这般输给那个贱人?”
章廷海道:“主儿您忍一忍,皇上才晋皇贵妃,来年十月才册封为后,主儿盯紧了,使劲拉一把她,奴才瞧皇贵妃不落水才怪。”
还没等说完话,只听殿外有人吵吵嚷嚷起来,不是旁人正是赵得海,他扬声道:“奉皇贵妃谕,映水兰香装饰过于艳丽,皇贵妃遥想孝慎皇后丧期,圆明园各处不宜装饰奢侈,明艳富贵。皇上口谕,映水兰香空置出来,供奉孝慎皇后遗物。”
祥贵妃厉声道:“滚开!皇贵妃谕?少拿鸡毛当令箭,吾要求见皇上,吾要求见皇上!”
赵得海笑了一声,道:“祥主儿,此刻皇上翻了彤主儿牌子,您老实些,皇贵妃下谕,奴才不过照办是了,奴才请祥主儿挪至濂溪乐处居住。”
翠橘急急道:“皇贵妃并未下诏封后,怎得这般跋扈?”
赵得海抬了抬眼皮,一个耳光甩在翠橘脸上,扬声道:“皇贵妃谕,谁敢不从?”
赵得海挥了挥手,立刻有十几个太监进去,将映水兰香里祥贵妃的细软收拾出了来。
祥贵妃在此居住多年,内殿装饰十分雅观富丽,多以纯白、酒红为底,金碧辉煌,描金绘彩,一架紫檀香孔雀蓝屏风上刺绣也是北国一带的山川景色,风景如画,秀美壮丽。
赵得海屈了一膝,道:“回祥主儿,您请移步濂溪乐处吧。”
祥贵妃气得脸色雪白,银牙暗咬,指着赵得海的脸,道:“等着吾如何收拾你。”
赵得海轻哼一声,礼数却不敢怠慢,道:“恭送祥主儿。”
到了第二日天明,皇贵妃捏着时辰心知道光下了朝,便衬着用了膳功夫,穿戴整齐过来请安。
皇贵妃双手垂着,站在回廊下,遥遥望见了道光从东耳房走来,便笑道:“皇上圣安,万事如意。”
道光挽过皇贵妃的手,极是絮絮亲热,道:“起身回话,你身子弱,禁不得顶着太阳出来。”
皇贵妃笑道:“多谢皇上,奴才心想皇上并未进膳,便想着与皇上一并进了。”
道光笑了笑,道:“不拘罢了,昨儿碧绮端来一道冰糖莲子羹,吾尝滋味儿倒是足,暑热闷闷,合该进些凉的,那便传上吧。”
皇贵妃面容含笑,道:“皇上喜欢,仔细伤胃,奴才体虚,进不得太过冰凉之饮,化了化才好。”
道光点了头,笑道:“顺喜,你去传御膳房再做几碗,记得皇贵妃那一碗温一点儿。”
顺喜赔笑道:“嗻,奴才这就下去传。”
不过半晌,碧绮、顺喜便端了两碗冰糖莲子羹,一碗用斗彩龙纹碗盛着,一碗用斗彩鸾凤碗盛着,冰凉晶莹,十分爽口。
碧绮福了一礼,道:“回皇上、皇贵妃,这一碗冰糖莲子羹较之从前,更别有一番新奇滋味。”
皇贵妃舀了一匙,疑道:“是么?有何新奇滋味?你且与皇上说说。”
碧绮笑道:“回皇贵妃主儿,是用鲜藕切片,莲子水泡之后去皮和莲心,加清水蒸熟,再盛了盛切好的蜜瓜、鲜桃、西瓜汁,冰镇半晌即可,进起来倒是十分清甜。”
皇贵妃才舀了一口,却道:“倒是心思细巧,可蜜瓜、鲜桃、西瓜用起来所费几何?如此奢侈,所成一碗,倒是铺张了。”
碧绮脸色当下一愣,只垂头不敢高抬,道:“是,奴才这就传御膳房不做了。”
皇贵妃冷了颜色,福了一礼,道:“回皇上,六宫供奉蜜瓜、鲜桃、西瓜各有定数,一日几斤几两必得由奴才手中过目,且自孝慎皇后薨天,奴才便严令以时新瓜果烹成汤羹,且瓜果梨桃,运输昂贵,所得一碗,实在奢费。”
道光不觉咳嗽了一声,便道:“好了皇贵妃,是昨儿为讨好吾才添得一道,你若不允,当下便撤了,皇贵妃之见以为如何?”
皇贵妃清冷了神色,道:“回皇上,奴才摄六宫之事,便得严令操心。说来御膳房之厨为讨好皇上心意,百般投巧。”
道光抬了抬手,低低道:“不过一碗羹而已,何必大肆渲染,皇贵妃多余了。”
皇贵妃奉过一盏白粥,伸手夹了几筷子素菜,递至道光眼下,恭敬施了一礼,道:“白粥小菜,清淡开胃,可解烦闷油腻,请皇上进膳。”
道光皱了皱眉,勉强进了几口,道:“吾尝过了,倒是寡淡,皇贵妃也一并进了吧。”
皇贵妃一丝笑纹也无,柔声道:“回皇上,奴才晨起之时,已进了一碗稀粥、一块薄饼。”
皇贵妃殷勤夹菜,夹了几块萝卜、白菜叶、紫参片、火腿丁、木耳丁、菜花丁,反手添了一勺洋蔘小鸡汤,洒上几叶香菜末,奉与道光跟前。
皇贵妃陪着道光进完早膳,突然话锋一转,道:“今儿晌午,祥贵妃来见吾,她哭哭啼啼,说是你把她打发了濂溪乐处住?她是怎么了?皇贵妃可曾清楚?”
皇贵妃睫毛低垂,笑色冷冷,道:“回皇上,是奴才发落了祥贵妃。”
道光定睛一瞥,道:“为何将她发落那么远之地,她犯了何事?”
皇贵妃福了一身,道:“奴才身为摄六宫事皇贵妃,一力主持六宫,宽严相济才能震慑人心。孝慎皇后新丧,六宫上下皆是举国哀痛,且孝慎皇后生前一力勤俭持家,不敢有半分奢侈之心,贪图安逸之乐。”
皇贵妃顿了顿神色,她抬起了眼,依旧盈盈,道:“映水兰香过于奢靡,于新丧甚至不妥,且祥贵妃素来便喜穿金戴银,华服丽裳,于皇上勤俭之意背道而驰。”
道光慢慢舀了一颗莲子在银勺,抬了抬眉,道:“皇贵妃所言非虚,从前吾觉得祥贵妃年轻貌美,穿衣打扮也没太过计较,而今伺候吾多年,还是崇尚金银,性子乖张,倒是玷了贵妃之位。”
皇贵妃福了一身,道:“回皇上,奴才已经收了映水兰香一应陈设,屏风、香樽、琉璃、鸣钟、金盂,大小之物不过百件。”
道光粲然一笑,眉色也缓了一缓,道:“有你主理六宫,倒是十分精细。”
皇贵妃低眉颔首,十分温婉,道:“多谢皇上赞许,奴才忝于嫔妃之首,自是严于律己,为人表率,也好侍上恭顺,逮下仁和。”
道光温柔含蓄,笑道:“皇贵妃为人处世,克己复礼,倒是像足了皇后。”
皇贵妃只扬了扬手绢,福了一礼,轻轻一笑,道:“皇上抬举了,奴才一切所得皆是皇上垂爱,皇上委于奴才摄六宫事,奴才义不容辞。奴才不像从前孝慎皇后一般,性子温柔,一团和气,才使皇上六宫不得安宁,乱生风波。”
道光秀眉一扬,显是不豫,道:“吾深知你个性刚烈,是个利落之人,才环顾六宫超拨你为皇贵妃,你也不负众望,将六宫主理干净。说来她性子太过柔和,逮下不足,才生了诸多嫉妒肮脏之事,叨扰了吾之圣安清听。”
皇贵妃浅浅一笑,道:“皇上开恩垂爱,奴才定谨慎行事,尽心主理,不累皇上圣躬。奴才当下便教导祥贵妃,谨言慎行,不许再犯昔日之错。”
道光摆了摆手,眉色一冷,道:“皇贵妃做主是了,吾也不想再见她,一切便由皇贵妃处置吧。”
皇贵妃扬了扬眉,便肃了身子,道:“嗻,奴才多谢皇上抬爱。”
才出了勤政殿殿外,皇贵妃回望着勤政殿一墙一瓦,心下决断,笑色转冷。
不过走了几步,当下便肃了声,道:“去把御膳房主事之厨给吾杖责二十,还有晨起为皇上烹饪汤羹之厨也杖责二十,传他不必谢恩了。”
赵得海躬着身子,道:“嗻,奴才这就下去传谕,说来御膳房之徒为讨好皇上,浪费铺张,实在不该。”
皇贵妃口齿一凉,道:“他若再犯,一律杖毙,原来御前也有里应外合之人,看来吾是该清一清了。”
这一日晨起,太后刚喝了一口药,张明得、芝月、芝洁伺候在旁,忙接过太后的药碗,递过了清水伺候太后漱了口。
太后遮面漱了口,芝月便端上一盒蜜饯,道:“回太后,您嫌药苦,这是奴才问御膳房要的甜梅子,太后且尝尝去去苦味。”
太后微微抿嘴,进了一颗,凝神道:“近来吾头疼,许是头风犯了,当下用了早膳,传苏御医过来。”
张明得忙道:“嗻,奴才遵旨。”
太后整了整鬓上的珠饰,道:“近来皇帝宠幸了谁?怎得敬事房那边也闲了来?没个动静。”
张明得笑着躬身,道:“回太后,奴才昨儿问了主事公公,初四召幸了静贵妃、初九召幸了彤嫔、十四召幸了皇贵妃、十八召幸了彤嫔、二十二召幸了皇贵妃、二十七召幸了彤嫔、昨儿夜召幸了彤嫔。”
太后松了口气,颔首道:“皇帝倒是辛勤,一刻也不歇着,瞧皇帝倒是喜欢彤嫔伺候,吾倒是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张明得眼中含着怨,忙一微笑,道:“回太后,彤嫔主儿肤色貌美,长得漂亮,深得皇上欢心。”
太后轻哼一声,道:“是了,便是孝慎皇后患疾之时,还撒娇缠着皇上那个?果真是个狐媚,皇贵妃主理六宫多日了,也不仔细御前之人。”
只见竹帘一起,桂姑姑走了进来,便福了一身,道:“回太后,早膳备下了。”
太后含笑点头,道:“嗯,走吧,陪吾进膳。”
桂姑姑击掌两下,只听一阵阵细碎脚步之声,芝月放下了水墨色青花帐帷,防了蚊蝇飞过来,搅了太后进膳兴致。
只见二十几位宫女太监整整齐齐,鱼贯而入,端了一碗粳米粥、一碗稻米粥、一碗小黄米粥、一碗瘦肉粥、一碗蛋清羹、一碗芸豆羹、一盅绿豆汤、一盅紫花汤、一盅枸杞汤、一盅冰糖红果汤、一碟萝卜丝、一碟鱿鱼须、一碟洋姜梗、一碟芹菜丝、一碟馒头饼、一碟红枣饼、一碟牡丹酥、一碟糯米酥。
张明得唤道:“漱口、净手、擦拭、递筷、拿匙、布菜、添饭、舀汤。”
立刻有孙德福媳妇、刘海君媳妇、芝月、芝洁、金桂、兰桂、芸桂、蓉桂伺候太后,一个布菜,一个递筷,一个添饭,一个打粥,一个舀汤,丝毫不敢乱了顺序。
太后瞥了一眼桌上一众美食,蹙了眉头,道:“今儿早膳怎得这般素淡,连点荤腥也无?”
孙德福媳妇福身一笑,道:“回太后,皇贵妃下的谕,严令早膳、晚膳用荤菜,只许午膳用一顿荤菜,必得素菜为多,荤菜为少。”
太后盛了一勺粥,才抿了两口,便撩下了,轻笑道:“皇贵妃越发能干了,吾素来口轻,若一饮一食不精致小巧些,吾哪儿能进得下去?”
张明得伸手拣了一筷红枣饼,笑道:“嗻,奴才也瞧晨起的膳也太素淡了,说来太后晨起喜进一碗蔘汤,才好提了精神,可奴才瞧这四盅汤,倒是寡淡得紧,败了太后的胃。”
太后脸色阴沉,不再说话。
桂姑姑含笑夹了一筷芹菜丝,道:“太后败了胃,可早膳还得进一进,免得伤了凤体。”
太后勉强进了一口枸杞汤,便擦了擦唇,皱眉道:“这汤太淡了,滋味儿也寡,不像御膳房周主厨手艺,怎得御膳房换了人煮汤了?连吾晌午爱进的一碗冰糖莲子羹也撤了?”
金桂见早膳十分素淡,便福了一身,只皱着眉,道:“回太后,昨儿皇贵妃裁了御膳房一半的人,手艺精致的留了伺候圆明园、东西六宫,手艺一般的一律打发去了承德、热河行宫伺候。”
太后抬眼望了金桂一眼,低声道,“皇贵妃倒是利落,周主厨也去了承德、热河?。”
金桂眉色一停,默然片刻,沉静不言。
倒是张明得道:“回太后,皇贵妃杖责了御膳房一众厨子,主事之厨杖打了二十,做冰糖莲子羹的厨子也杖打了二十。”
太后撂了撂筷子,道:“皇贵妃为何杖打厨子?六宫厨人、奶娘、嬷嬷、太监,好歹是汉人出身,她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杖打,是不是跋扈过了头,失了分寸?”
张明得吓得不敢接话,只低着头,道:“奴才低贱,不敢妄言,诋毁皇贵妃主儿。”
太后点了点头,蹙眉不展,抬眼见芝洁、芝月、兰桂、芸桂、蓉桂样样准备精当,一应伺候宫女捧着金盆栉巾肃立一旁,静默无声,道:“好了,都撤了吧,吾饱了,去勤政殿一趟。”
到了下夜,芝兰便引着祥贵妃来了孝慎皇后灵前。但进了院落,正殿外头静悄悄的,一应侍奉的僧人也尽数散了。
芝兰福了一身,道:“回祥主儿,皇贵妃之意,祥主儿清楚,奴才也不必多言了,但请祥主儿跪满三个时辰,再转去佛音堂为孝慎皇后抄写佛经。”
祥贵妃冷冷道:“知道了,不必在此多嘴多舌,尽快滚下去。”
芝兰正要迈步出去,却停了停脚步,道:“回祥主儿,奴才已在佛音堂为祥主儿挑好了佛典,今儿晚一共抄写十五卷,祥主儿抄写完毕交与奴才,奴才再回了皇贵妃察看。”
祥贵妃髻上珠花一追,登时变色,道:“十五卷?你个贱奴,你想累死吾么?”
芝兰轻巧福了一身,道:“皇贵妃之意,谁敢不从?祥主儿若是嫌多,那便回了皇贵妃好了。”
祥贵妃望着漆黑的殿内,孝慎皇后的神牌端然立于堂前,隐隐有烛火香灯闪烁微微光芒,心下不免浑身一抖,道:“吾抄写便是了,滚出去。”
跪满了三个时辰已是半夜,祥贵妃腰酸背痛,紧紧搀扶着翠橘、小红、章廷海的手,转身来了佛音堂。佛音堂香菸缭绕,案上供着十几尊佛像,捏花一笑,宝相端严。
小红吓得花容失色,紧紧依偎着祥贵妃,颤声道:“回主儿,您紧着时辰抄吧,奴才瞧这儿阴森森,倒是害怕。”
祥贵妃揉了揉膝,恨声道:“贱婢,这般戏弄吾,还为孝慎皇后抄写佛典,等吾翻过这一身,定瞧皇贵妃好看。”
章廷海定了定神,道:“祥主儿委屈了,您暂且忍忍,眼下皇贵妃得势,她稍稍一使手腕您便这般了。”
祥贵妃心烦气躁,撂下了笔墨,连连摆手,道:“她依仗皇上宠她,便这般轻狂,缓过了劲儿,吾再料理她。”
章廷海心疼地为祥贵妃研了研磨,笑道:“从前跟着祥主儿之人是无用,一个个帮不了主儿,好歹都殁了去,也省了心。”
祥贵妃眼波幽幽,顺手翻了翻佛典,道:“无用之人都去了阴曹地府伺候孝慎皇后了,留下的才是厉害角儿。”
翠橘伺候着换了一副宣纸,道:“奴才来之时瞧见往月地云居去了好几拨御医,神色匆匆,倒不知怎了。”
祥贵妃紧了紧衣裙,沉思半晌,道:“月地云居是玲嫔住儿,去那儿有何事?”
章廷海也不敢答话,只陪着祥贵妃抄写了佛典前十五卷,已是深夜子时,这才起身回了安置。
月地云居一处近来十分热闹,玲嫔的接连呕吐惹得了道光顾幸垂怜,也垂怜来了一份福气。方惟寅诊脉,玲嫔有娠一个月,这等喜事于孝慎皇后薨逝之后,显得格外愉悦喜庆。
皇贵妃、彤嫔,瞧过了玲嫔,便沿着长春园外墙的穿花巷子出了来。彼时秋意迟迟,暑热将至,树木藤枝也都枯萎凋落,蝉鸣隐去,燕子南飞,十分清凉。
皇贵妃凝神片刻,低声道:“玲嫔恩宠不过尔尔,却有娠一个月,真是意料之喜。”
彤嫔笑了笑,黯然道:“人家福气好,伺候了一回便怀了,不像吾这般福薄。”
皇贵妃袖着手,瞧了瞧四周并无外人,才低声道:“这个月皇上临了你几次?”
彤嫔羞涩一笑,便红了脸颊,道:“皇贵妃主儿,这般隐秘之事您也来问吾,您传敬事房的人回了话是了。”
皇贵妃抚着鬓上珠饰,笑道:“吾瞧你自入了宫便伺候皇上,且孝慎皇后薨逝之时,就你临幸最勤,怎得肚子还没动静?”
彤嫔脸色一阵灿红,她屏退了众人,拉了手与皇贵妃,坐了一处石凳上,柔婉一笑,道:“奴才福薄罢了,不及皇贵妃主儿儿女双全。”
芝兰上了茶点,便退了一丈之外伺候。皇贵妃抿了一口茶,笑道:“若是太医不济事,吾再挑几个御医伺候,赵御医、张御医、鞠御医且是妇科圣手。”
彤嫔含笑福了一礼,道:“多谢皇贵妃,玲嫔早早失了宠,却能缓足了劲儿,到底是她有福。”
皇贵妃理着裙裾之下的绣花线头,笑道:“伺候了七年才怀有娠,到底是有福泽,皇上将玲嫔托与吾照顾,吾不得不尽心了。秋来霜冷,你也仔细身子,吾盼着来年春暖花香,岁稔时康,你为皇上诞育儿女呢。”
彤嫔笑色深深,喜出望外,忙屈了一膝,道:“多谢皇贵妃金口。”
皇贵妃抿着一张亮红唇彩,垂了垂睫,道:“昨儿伺候皇上进膳,钦天监监正回了御前,说今年客星犯冲,十分不利,隐约有流星隐隐下坠,且孝慎皇后薨天,中宫易主,犯了忌讳。皇上之意是过了这个月,请萨满法师入宫觐见,也好答问神灵,年岁如何。”
彤嫔扬了扬秀眉,笑道:“听说萨满法师乃有通灵之术,神兽护体,十分显验。更说从前先帝驾幸承德、盛京,必得参拜萨满神师,敬香祈福,更是三跪九拜,叩恩仙灵。”
皇贵妃凑近了身子,肃声道;“怪力乱神,仙鬼狐怪,不是出自嫔妃之口。萨满大师是有通灵之术,可万事要问求良心,心术端正,才有神灵相伴,心术不正,日日吃斋念佛也未必得有好报。”
彤嫔掩了掩唇,讪笑道:“是,奴才惶论了,神魔鬼怪乃是妄语。”
皇贵妃指了指蔚蓝的天空,笑道:“说来九月天儿甚是晴好,待得了闲,吾着六宫之人畅赏菊花茶海。”
彤嫔何等乖觉,即刻笑着施了一礼,道:“嗻,奴才遵旨。”
皇贵妃瞧着远处的宫檐棱角,向芝兰婉转一笑,道:“秋来干燥,奕詝的喉咙有些炎症,怕是上了火气,当下请了张太医前来诊脉。”
芝兰福了一礼,道:“奴才知道了。”
皇贵妃将手上的翡翠镯子笼进袖中,轻轻一笑,道:“好了彤嫔,天儿凉,走吧。”
二人相视一笑,结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