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八月初十正值道光皇帝万寿节,道光皇帝下御正大光明殿接受朝贺,虽停了合宫筵席,但接连赏赐了全贵妃母子、祥妃母子。
全贵妃挑了个晴好的天儿,便来到上下天光向皇后磕头请安。
全贵妃扶着芝兰、翠竺的手进了殿门,回头一笑,道:“包奶娘、徐嬷嬷,仔细抱着四阿哥,小心足下台阶滑。”
祥妃、静妃、恬嫔、彤贵人、玲贵人、刘常在、慜答应正站在穿景游廊下悠然赏花,见了全贵妃便福了一礼,笑道:“请贵妃圣安,万事如意。”
全贵妃便与祥妃、静妃行了平礼,笑吟吟道:“今儿天好,两位妹妹也来了,真是巧了。”
恬嫔、彤贵人、玲贵人、刘常在、慜答应也施了一礼,道:“请贵妃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祥妃拨了拨花盆里的一株紫叶牡丹,悠然把玩,道:“五阿哥想皇后主儿了,奴才抱来透透风,也便向皇后主儿磕头谢恩。”
静妃逗了逗奶娘怀中的四阿哥,笑道:“四阿哥长得是好看,虎头虎脑,眉毛眼睛倒是与贵妃主儿神似,果然是儿承母貌。”
彤贵人也笑道:“四阿哥是皇上第一子,自是最得恩宠。”
祥妃听完便一脸不悦,当下沉了沉脸色,道:“彤贵人没生养过孩子,倒喜欢管旁人孩子的事儿,你也配说话。”
彤贵人刚要反唇相讥,全贵妃忙扯了扯彤贵人衣袖,示意她不要过多言语。
全贵妃向立在帘外的陆忠海笑了笑,道:“陆公公,皇后主儿可在梳妆打扮?若是如此,那奴才在穿景游廊下赏花是了。”
陆忠海笑吟吟道:“回贵妃主儿,皇后主儿刚梳妆完,便传了寿宁公主、寿惠公主、寿恩公主,此刻正陪着皇后主儿说话呢。”
全贵妃柔婉含笑,道:“三公主也来了,那吾这就进去向皇后主儿问安。”
陆忠海忙笑道:“回主儿,皇后主儿甚是喜欢寿惠公主,经常去阿哥所探视公主,日日哄养在膝下,可见皇后主儿喜爱。”
陆忠海说罢,便掀了掀帘子请全贵妃、静妃、祥妃等人进去请安。
皇后正哄着寿惠公主、寿恩公主,见全贵妃、祥妃等进来,便停了口,笑道:“贵妃来了,还抱了四阿哥,快来让皇额娘瞧瞧,四阿哥多大了?”
全贵妃扬一扬脸,包奶娘便抱着四阿哥行了一礼,道:“四阿哥奕詝请皇额娘圣安,皇额娘万事如意。”
祥妃也从尤嬷嬷怀中抱了抱五阿哥,福了一身,笑道:“五阿哥奕誴请皇额娘圣安,皇额娘万事如意。”
皇后忙伸了伸手,笑道:“包奶娘、尤嬷嬷,快抱稳了,仔细跌着四阿哥、五阿哥,快抱上来吾瞧瞧。”
包奶娘、尤嬷嬷忙抱过四阿哥、五阿哥上前,皇后就着奶娘的手拨开粉蓝色襁褓瞧了瞧,笑道:“四阿哥长得真是精神,五阿哥长得粉白可爱,看来贵妃、祥妃教养得极好,可见皇上喜欢。”
寿宁公主伸手逗了逗四阿哥,道:“四弟养得白,可见全娘娘用心了。儿臣瞧五弟长得结实健壮,祥娘娘仔细调养,儿女双全,真是好福气。”
祥妃笑着拨了拨浪鼓,柔声道:“多谢公主夸奖,五阿哥是足月生的,自是不比旁的阿哥,病猫似的。”
全贵妃笑色渐稀,冷冷道:“四阿哥不是足月生的么?吾记得比五阿哥还早六天呢。”
祥妃脸色暗沉,唇边荡了一抹冷笑,道:“天知你到底做了什么鬼?明明晚怀的倒是早生。”
皇后笑着道:“好了,人都生下了,说这些话做何?到底是有福气,小阿哥一个接着一个。”
祥妃牵动着鬓边一串红流苏,轻笑道:“福气是好,只怕有些人吃心呢。”
说完这话便一个媚眼向静妃抛去,静妃脸色一翻,不再多言。
全贵妃笑意温然,道:“主儿您瞧,四阿哥的眉毛眼睛像极了奴才,自然了,脸型更像皇上,多亏了皇上、皇后主儿隆恩庇佑。”
王嬷嬷伸手逗了逗四阿哥,便笑道:“四阿哥眉清目秀,精神头还足,可见贵妃主儿伺候得精心。”
包奶娘也是喂了口奶,笑道:“嬷嬷说得是,奴才的奶水养得可足了,四阿哥得皇上宠爱,自是喜欢喝奴才的奶。”
彤贵人面若桃花,轻哼着摇篮歌儿,道:“四阿哥喜欢喝你奶,那是你的福气,仔细福气。”
皇后的语意柔缓,便笑道:“是了,生娘不及养娘亲,瞧四阿哥玉白可爱,倒是个有福的孩子,这儿孙绕膝的福分在后头呢。”
祥妃脸色很是难看,翻了翻五阿哥的襁褓小褥,见褥子尿湿了,便啪得一声甩了尤嬷嬷一个耳光,喝斥道:“糊涂东西,也不仔细伺候五阿哥,瞧瞧五阿哥的褥子都尿湿了,再不仔细,当心杖责三十。”
尤嬷嬷嘤嘤哭着,忙捂着脸替五阿哥换了褥子。
全贵妃立时便不悦了,道:“祥妃,嬷嬷好歹是八旗出身,你怎么说打就打?既是五阿哥尿了,再换了一身就成了。”
皇后面色沉静如水,也只蹙了蹙眉,道:“祥妃你这炭爆性子,何时改一改,你若再如此,吾便罚你。”
静妃也扬了手绢,怯怯弱弱揉着胸,道:“回主儿,奴才可不敢打骂下人,下人出身低,不比宫女高贵,若是皇上怪罪,可怎生是好?”
祥妃却不以为意,用她柔嫩的指尖滑着五阿哥的脸蛋,道:“静妃多余了,奴才嘛,贱皮贱肉,天生的贱骨头,不打她两下子怎会伺候好主子。”
皇后当下神色一沉,道:“王嬷嬷,把五阿哥抱下去,祥妃也下去伺候。”
祥妃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抱着五阿哥下去了,翠雯、翠芸也引着寿宁公主、寿惠公主、寿恩公主下到内殿玩了。
玲贵人折了一枝花叶,逗着四阿哥,笑道:“奴才瞧四阿哥长得壮,这才两个月,便这般好看,若是长大了,准像皇上一般英明神武。”
全贵妃笑意深深,便道:“玲妹妹说笑了,小孩子才几个月,哪儿像皇上一般,倒是恬姐姐、静妹妹、玲妹妹、彤妹妹、刘妹妹、慜妹妹合该为皇上诞育阿哥了。”
刘常在眼角飞扬,唇上抿出两朵梨涡,道:“嗻,有姐姐福泽,奴才等定不负皇上隆恩。”
皇后笑着抿嘴,传了宝银端了一块黄梨木盘子,里面盛着一对鎏金绘彩描牡丹金锁,那金锁周身皆是金黄色,隐隐泛着金光灿灿,描绘的牡丹花枝连连,青翠蔓蔓,十分金贵。
皇后指着鎏金绘彩描牡丹金锁,笑吟吟道:“这块金锁是从前吾为嫡福晋之时,高宗皇帝亲自赏赐的,如今这样足的金也是少见了,也难得手工精致,镶嵌细巧,赐予四阿哥最是合宜。”
全贵妃忙吩咐芝兰接过,起身行了大礼,磕了头,含笑道:“奴才替四阿哥奕詝多谢皇后主儿恩赐,奴才回去亲自为四阿哥带上,多谢皇后主儿恩典。”
皇后抬了抬手,王嬷嬷忙扶起了全贵妃,笑道:“贵妃不必客气,你诞育子嗣,繁衍儿女,乃是有功之人,细数之下,六宫之中也就贵妃膝下子女最是繁茂,儿女双全,真是福运。”
彤贵人凝眸一定,仔细抚摸着金锁,不觉笑道:“皇后主儿手笔真是阔绰,这块金锁花色圆润,枝叶连连,青翠蔓蔓,果是好东西,也不知皇后主儿珍藏了多年才拿出。”
皇后抚着鬓角簪着的一朵珠兰,眉色一扬,便笑道:“彤妹妹说笑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吾乏了,贵妃、静妃跪安吧。”
到了九月份江苏巡抚、两江总督陶澍赴两淮查办盐务,并率先实行票盐法,为表朝贺,道光于十月下旬亲自下了江苏、广东数月,直到年底才赶回京城。而睦嫔的阿玛子爵奎善,因在苏州路上贪污白银,徇私舞弊,滥用职权,被革职查办,连着睦嫔的娘家赫舍里氏也是一律株连。
道光十一年八月初二,由敬事房传旨,睦嫔降为睦贵人,九月初十,又降睦贵人为睦常在,总管郝进喜、王常清为睦贵人着降为常在每日所食吃食分例等项照常在例得给事上奏,十月十八日收回睦答应银镀金嵌宝花盆簪一个。十二月十四日又收回睦答应银镀金嵌宝花盆簪两个
道光十二年壬辰四月初三,睦答应降为官女子,总管郝进喜等,十二月月底睦官女子即刻遣回六宫,打发到了别院居住,并摘了绿头牌,不再伺候御前。
道光回了圆明园已是十一年月底,到了道光十二年年初,便召幸了静妃、彤贵人、玲贵人。
不过月余,又有好消息从静妃的住所武陵春色朗朗传来,时隔数日,在御医的精心照料和悉心调理之下,静妃又如愿怀上了她第五个孩子,这样天大的喜事,让道光和太后都连连赞叹静妃是有福之人。
到了这一年的十一月二十一,静妃于圆明园武陵春色诞下一位阿哥,序齿排为六阿哥,取名奕欣。
待到六阿哥满月之日,道光更是亲口嘉许,道:“六阿哥奕欣为吾之第六子,真乃性成明慧,人灵俊杰,异常殊宠,聪颖过人。”
道光共有三子四女,除了皇后抚养的寿宁公主为亲王之女外,全贵妃所生寿惠三公主、寿安四公主、四阿哥奕詝。祥妃所生寿臧五公主、五阿哥奕誴。静妃所生寿恩六公主、六阿哥奕欣,诸子女一向平分春色,各占明华,从前的阿哥所一向寂静,如今却是十分热闹,儿啼之声沸反盈天。
这一年入冬早,十月间便下了几场大雪,圆明园御景苑的红梅、白梅、绿梅早已绽了好些花苞花蕊,盈盈绽放,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勤政殿的大炕上,金鼎铜嘴长凤香炉里悠然飘起缕缕白烟,薰得地下的各色花卉香气四溢,十分热闹。
炕头盘腿坐着道光、太后,炕下坐着皇后、慧禛公主,地上站着全贵妃怀抱四阿哥,祥妃怀抱五阿哥,静妃怀抱六阿哥,众人脸上兴致勃勃,喜气洋洋。
还是慧禛公主最先张嘴,笑道:“这两年真是热闹,先是贵妃、祥妃诞育了四阿哥、五阿哥,接着静妃诞育了六阿哥,真是三喜临门。”
太后敲了敲铜杆长鸢菸嘴,含笑道:“果是喜事连连,吾做梦都笑醒了,吾瞧五阿哥、六阿哥身子壮实,四阿哥倒是气色恹恹,且是四阿哥调养得不好?”
全贵妃福了一身,迎着炕桌上的红梅点点,越发衬得人面桃花,各色相宜,道:“回皇上、太后,四阿哥近来偶患风寒,服了几剂汤药便好了,许是时气不好,脸色恹恹。”
皇后铲了铲炉火,烧得火星闪了一闪,道:“若是中了时气,可得仔细调养,京中冬日漫长,大雪纷扬,倒不好了。”
祥妃只是一笑,折下几朵红梅、绿梅的花苞放进香炉,再盖上香炉盖,薰得满殿花香四溢,梅香沁人,道:“四阿哥比五阿哥早生六天,身子自是恹恹,不比五阿哥乃是足月生的,格外强壮。”
道光含了七分欣悦之意,指着五阿哥的襁褓,笑道:“五阿哥长得是壮实,活泼乱跳的,四阿哥文文静静,长大了倒是个沉稳的性子,六阿哥嘛,吾瞧那股聪慧劲儿,便格外喜欢。”
静妃扬了扬手绢,福了一身,道:“多谢皇上金口,六阿哥还小,哪儿有聪慧劲儿,怎比得过四阿哥、五阿哥?皇上谬赞了。”
太后伸手抱了抱六阿哥,哄着喂下了一勺子汤羹,笑道:“奕欣长得是好,粉白可爱的,长大了像皇帝。”
道光笑吟吟道:“皇额娘羞煞儿子了,儿子幼时可不比奕欣粉白,皮肤黝黑,成年了也是皱巴。”
慧禛公主伸手摸了摸六阿哥的小脸,粉团团十分柔嫩,笑道:“皇额娘您瞧,六阿哥真是聪慧,儿臣伸手摸了他,他便伸手摸了儿臣。”
连皇后也是抿唇微笑,嘱咐顺喜、苑长青多添了火盆,道:“奕欣壮实,瞧日后静妃有得累了,阿哥嘛,还是结实一些好。”
全贵妃逗了逗六阿哥,逗得六阿哥咯咯大笑,便转头一笑,道:“嗻,奴才瞧奕欣长得壮,亏了静妃教导得好。”
静妃悄然一笑,福了一礼,道:“多谢贵妃主儿,夜来六阿哥喜爱闹腾,奴才倒盼着六阿哥像四阿哥一般,安安静静,奴才也不必百般费心了。”
道光颔首垂眉,笑了笑,道:“男孩子家活泼好动些是好的,吾喜欢活泼的孩儿。”
慧禛公主笑着张口,道:“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臣妹也喜欢活泛一些的孩儿,瞧五阿哥、六阿哥聪慧劲儿,臣妹真心喜欢。”
皇后也是笑纹渐深,捋着四阿哥的胎发,笑吟吟道:“稚女才六岁,未知巧与拙。向夜在堂前,学人拜新月。小孩子家天真稚嫩,自是得人欢心。”
道光正捧着茶盏,杯盖不由轻轻一碰,磕在了杯沿上,笑道:“碧绮,把四阿哥给吾抱来,吾瞧瞧四阿哥。”
碧绮答应了一声,福了礼,道:“嗻,奴才遵旨。”
全贵妃福了身子,道:“回皇上,奴才瞧四阿哥精神不济,许是想皇上了,当下着黄御医瞧瞧来。”
道光怀抱着四阿哥,轻轻地悠了悠,亲了额头一口,蹙眉道:“四阿哥浑身药味倒是浓,许是今儿晨起服了药?眼睛嘛,倒有几分神肖于吾,不比寿惠与吾神似。”
全贵妃心上一突,便含着温婉的笑容,道:“回皇上,太后,奴才喂与四阿哥几口清热解火的汤药,冬日寒冷,小孩子胃口不免有火,前儿又着了场风寒,不过张太医妙手仁心,医治几日便好了。”
道光凝神片刻,掂了掂四阿哥分量,笑道:“贵妃费心是了,着黄贞显、鞠树郴、方惟寅仔细医治。”
全贵妃盈盈含笑,道:“嗻,奴才遵旨,奴才即刻着人仔细伺候。”
太后扬了扬嘴角,沉声道:“贵妃身子柔弱,不像祥妃一般健壮,你若身子不济事,吾可做主将四阿哥交由皇后抚养。”
全贵妃忙屈膝跪下,垂首道:“回皇上,太后,奴才身子虽是不济,可万不敢叨扰皇后主儿清安,还望太后开恩。”
静妃也柔怯一笑,颔首道:“姐姐若真是身子不济,交由皇后主儿抚养再好不过了,一来姐姐悉心伺候皇上,二来也好仔细调养身子。”
全贵妃头上的一串玲珑步摇,莹莹一荡,便冷了冷脸,道:“说来姐姐身子要比妹妹济事多了,妹妹接连丧子,下红不止,合该仔细着御医调养,倒不如将六阿哥交由皇后主儿抚养是了。”
道光脸上安然笑着,便点了点头,道:“说来静妃稚幼,不该为儿女所累身,贵妃提议甚好,交由皇后抚养,也是一桩美事。”
静妃急得脸色微沉,嘴上却是不让人,含笑道:“回皇上,皇后主儿主理六宫事宜,自是无暇分身,怎比过奴才手轻脚闲,主儿琐事繁杂,六阿哥顽皮,倒扰了皇后主儿清安。”
太后的笑意在唇边微微一凝,便道:“好了,说这些子话,也不怕刮了舌头?皇帝是心疼静妃,不过静妃你儿女都在膝下,的确不该所累,吾瞧皇后倒是清闲,不如将六阿哥交由皇后悉心教导。”
皇后脸上一红,笑道:“皇额娘做主便是,说来奴才无儿无女多年,怕是伺候不好六阿哥,劳静妃挂心。”
道光便笑着道:“皇后无儿无女,却把寿宁公主教导得如此温淑知礼,可见皇后用心,六阿哥乃吾之幼子,吾很是钟爱,静妃出身卑微,养在嫡出膝下也无不可。”
静妃含泪相望,苦苦哀求,但见道光不曾抬眼,连太后也是含笑赞许,便气馁了七分,不觉屈膝叩首,道:“那奴才在此多谢皇上,多谢太后、多谢皇后了。”
皇后接过李嬷嬷怀中的六阿哥,亲昵了一口,笑道:“如此一来,奴才便派人将六阿哥一应吃食,枕线被褥,挪去上下天光了,但请皇上放心,奴才定悉心伺候六阿哥。”
太后捻着枷楠香嵌金寿字佛珠,悠悠一笑,道:“有皇后教导,吾与皇帝也是安心,从前静妃抚养二阿哥、三阿哥,早早殇亡,如今交由皇后抚养,想来六阿哥定能夺人眼光,出类拔萃。”
太后的声音并不高,却沉沉入耳,道光也是点头称好。
皇后福了福身,颔首道:“嗻,有皇额娘做主,奴才定不负所托,仔细教导六阿哥。”
全贵妃、祥妃忙屈了屈膝,福身施礼,道:“奴才恭喜皇后主儿、恭喜六阿哥、静妃妹妹。”
道光微微闭眼,彷佛嗅着檀香沉郁的气味,笑道:“许是皇后有得费心了,皇后身子素来闷燥,脉象不稳,若是得宜,六宫之事交由皇额娘主理是了。”
皇后笑意温婉,哄着六阿哥福了一礼,只道:“嗻,奴才遵旨,劳皇额娘事事做主,万事周全,奴才多谢皇额娘了。”
太后放下了枷楠香嵌金寿字佛珠,伸手笑道:“来,来,把五阿哥、六阿哥也抱来让吾瞧瞧,子女繁茂,儿孙绕膝,才是大富大贵的盛世之景。”
慧禛公主挽着太后的双臂,她的眼眸明亮如水,笑道:“皇额娘说得是,当下儿臣便着椿姑姑将儿臣所备之礼,赠予三位阿哥,儿臣愿三位阿哥福寿相随,健康永伴。”
道光眼眸深情款许,抚掌笑了笑,道:“皇妹费心了,有皇妹珍贵之礼,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定福寿绵长,一生平安。”
太后微而婉笑,慢慢捻着佛珠,理了理衣襟上的流苏,道:“好了,皇帝,今儿真是热闹,吾也是累了,贵妃、祥妃、静妃跪安吧。”
接下来的十数日,皇后便将六阿哥奕欣抱至上下天光,指了十几名御医一同伺候照顾。
道光每隔一日探视四阿哥、六阿哥,却甚少探视五阿哥,连着祥妃也是恩宠浅薄。
这一年年下,先是晋了彤贵人为彤嫔,慜答应为常在,后是六阿哥患了一场风寒,皇后更是目不交睫,衣不解带,悉心相守。
皇后白日率领静妃、恬嫔、彤嫔、玲贵人、定贵人、瑺贵人一众答应常在跪在慈云普护佛堂前下跪祝祷,尽心虔诚,晚上便安排六宫御医轮番守夜,直至天明。
转眼到了道光十三年正月,皇后便添了咳疾之症,夜来每每不能安然入睡,辗转难眠,一半身子又时常麻木,手脚冰凉。她身子极是不好,内里已是掏空,只是嘴上一向刚强罢了。
静妃心下悲苦,气恼忧烦,便大着胆子向道光求情,恳求尽心伺候六阿哥。
道光、太后不免心下动容,着了顺喜将六阿哥抱至偏殿,在牀榻之侧再添一牀,方便静妃医治伺候。
寿宁公主也添了怜悯之心,哀叹一怜,道:“回皇阿玛,儿臣瞧皇额娘的病,怕不是一天两天了,夜来辗转难眠,晨起又咳了血,好在皇阿玛允了静娘娘挪了六弟,如此皇额娘也能安心养病,不再累心。”
道光怀抱着四阿哥,摸着四阿哥绯红滚圆的小脸,抓了一串假葡萄给他玩,便道:“寿宁瞧瞧,四阿哥像是长大了些,精神也比从前好些,你瞧抓了一串葡萄丝毫不怯手。”
寿宁公主不免蹙眉,引袖哀求,声声一唤,道:“皇阿玛!”
李长安立即警觉,忙笑道:“回皇上,奴才瞧四阿哥许是饿了,奴才这就传奶娘过来喂口奶喝。”
李长安才说完,碧绮也上前抱了下去,福身道:“回皇上,六阿哥跪安。”
道光撤了撤手,立刻有顺喜、碧绣端来一盆温水,请道光净了手。
道光这才慢慢道:“方才你说皇后染疾,到底生得何病?御医请了没有?”
寿宁公主双眼含泪,执着道光的手,道:“回皇阿玛,皇额娘患疾数日,从年前至年下,已是缠绵病榻许久,好在静娘娘贴身伺候六弟,才不免六宫染疾。”
道光的脸色微沉,眸子深情绪绪,侧身坐下端过茶水抿了一口,便道:“你皇额娘的病真的如此厉害?说来皇后许久不理六宫之事,吾也不曾探望于她,如此说来,吾传黄贞显、江从禄、赵永年,仔细医治皇后身子。”
寿宁公主眼中泛起一层泪光,含笑道:“多谢皇阿玛垂恩,有皇阿玛圣隆恩典,想来皇额娘之疾定能好转。”
道光拍着寿宁公主的香肩,婉声一劝,道:“好了,你的心意吾已知晓,皇后抚养你数年,视如己出也算颇有恩情,你额娘从前殁了,皇后便是你亲生额娘了。”
寿宁公主颇有恻然之色,忙用手绢拭了拭眼泪,道:“回皇阿玛,皇额娘虽不是儿臣亲额娘,且儿臣垂髫之年便鞠养内宫,由皇额娘悉心教导,皇额娘性子温婉,从不责骂儿臣,贤淑御下,儿臣心中皇额娘便是儿臣亲生额娘,倒真应了那句话,生娘不及养娘恩。”
道光仍是语气温然,挽着寿宁公主的手,笑了笑道:“你能这般想甚好,皇阿玛御前事务冗多,前儿刚安置,赛冲阿、玉璸、裕诚、文庆便请旨进言拜谒东陵之事,想来二月也是不得闲,你若得空,便勤过去瞧瞧你皇额娘。”
寿宁公主低了头,抚弄着衣角垂的银丝络子,便笑道:“嗻,儿臣遵旨,儿臣日夜伺候在皇额娘身边,说来皇额娘患疾,皇额娘的阿玛兄弟也是十分挂念,若皇阿玛首肯,不如下了旨传唤亲眷侍疾。”
道光沉思半晌,拍一拍寿宁公主的手,温和道:“如此,那便传吾谕旨,由内务府挑个好日子,传唤舒明阿、裕诚、荣海入园侍疾吧。”
寿宁公主嫣然一笑,忙收衣敛裙,屈膝下跪,道:“那儿臣在此多谢皇阿玛了,儿臣这就与皇额娘说,想来皇额娘得知娘家入宫侍奉,一定欢畅开怀。”
道光凝神片刻,点了点头,怜悯得摇了头,道:“说来六阿哥那孩子是透着机灵劲儿,将来定是个聪慧过人的皇子,可惜静妃出身不高,若是养在贵妃膝下,倒也抬了身份。”
寿宁公主笑色便淡了淡,思忖着道:“皇阿玛之意是将六弟养在全娘娘膝下?静娘娘出身是低,蒙古没落之族,远不及全娘娘乃是世家之女,可全娘娘膝下儿女众多,怕是心力憔悴,照顾不及。”
道光看着她如花似玉,姣好容颜,不觉黯然伤神,道:“还是寿宁思虑周全,贵妃身子患疾,也是三病六痛,静妃为皇阿玛诞育三子一女,也该由她悉心教养。”
寿宁公主含笑如常,她的樱唇抿起一抹温馨笑意,欠身道:“如此一来,那儿臣多谢皇阿玛隆恩,合该恭喜静娘娘了。”
二人絮絮说完话,已是黄昏时分,寿宁公主惦记着皇后疾病,便起身回了上下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