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二更天,养心殿焚着浓郁的茉莉香,道光批着摺子,横眉暗锁,一脸怒气。
敬事房的贾庆海端着漆盘,赔笑道:“回皇上,二更天了,该翻牌子了。”
道光随口一指,道:“不用翻了,全嫔伺候。”
贾庆海一阵苦笑,道:“回皇上,您这个月召了全主儿三回,皇后主儿下了谕,皇上瞧瞧别的主儿?”
顺喜持着一柄扇子,道:“祥小主学了舞,美艳绝伦,仪态万千。”
道光嫌贾庆海厌烦,撩下朱笔,道:“聒噪,吾想去哪儿便要听你指使?”
贾庆海一身冷汗,忙不住的磕头叩首请罪,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道光才消了怒气,披上一件衣裳,驾幸承干宫去了。
才到承干宫,便听一股清澈悦耳的琴声娓娓道来,那琴声似是《平沙落雁》,宛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一样缠绵清亮,时而悠扬高远,有冰山雪巅细冰碎雪玲玲洒落之声,时而幽婉凄怆,有林深花重,鸟鸣蝉叫之色。
道光不禁沉醉其中,更闻得甜润的嗓音缓缓飘过,吟的是宋祁的《蝶恋花》
绣幕茫茫罗帐卷,春睡腾腾,困入秋波慢。隐隐枕痕留玉脸,腻云斜溜钗头燕。远梦无端欢又散,泪落胭脂,界破蜂皇浅。整了翠鬟匀了面,芳心一寸情何限。
道光抿嘴一笑,不禁拍手叫好,道:“好,你不但美貌,且琴音俱佳,诗词歌赋,随手而来,当真才貌双全。”
全嫔微一抬眉,便放下琴,依依施礼,道:“皇上圣安,万事如意。”
全嫔垂下睫眉,道:“奴才不知皇上圣驾光临,望皇上恕罪。”
道光一把扶了全嫔,笑道:“你聪慧灵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何罪之有?”
全嫔笑道:“回皇上,伺候的奴才好不懂事,皇上圣驾而来,也不传唤一声。”
道光温暖一笑,道:“无妨,吾瞧你弹得入神,吟得痴迷,便没打扰。且琴声悠扬凄婉,柔情曲肠。”
全嫔红着脸蛋,福了一礼,道:“回皇上,瑜少精意于音乐,虽三爵之后,其有阙误,瑜必知之,知之必顾。故时人谣曰:曲有误,周郎顾。皇上圣耳旋力,不亚当年之周郎。”
道光眼睛凝润,将她紧紧揽入怀里,身上一股龙涎香只觉全身都温暖了来,像极了春日杏花吹风的爽朗和清新。
道光眉色一笑,道:“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你果是十分懂事,识大体、知礼节,从前与藩邸之时平贵人弹过琴,琴技稍稍逊色罢了。”
全嫔笑道:“平姐姐蒙藩邸召幸,侍奉多年,自是十分精晓,奴才不如。”
道光静默片刻,笑道:“你才用的是宫中普质之琴,若使柳琴,或是琵琶,另择一曲,附之嗓音,吾便觉天地万物都黯淡失色。”
全嫔娇羞浅笑,道:“皇上好生雅致,琴并非奴才之长,且六宫擅琴者有祥小主、睦小主。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奴才拿手莫过于《十面埋伏》了,既大气淋漓,恢宏壮阔,似有波涛吞云,霜雪卷雾之气概。”
道光摇了摇手,道:“罢了,那曲子听得心里不是滋味,项羽被逼垓下,四面楚歌又遭十面埋伏,当真凄凉至此。吾与尔等花好月圆,心意绵绵,凉薄之曲不宜传唱六宫。”
全嫔细细想了想,嘴角凝了一抹笑意,道:“奴才私下翻书,偶见苏东坡《诉衷情》清越姣好,词藻温婉,对仗得宜,奴才心想由奴才操之琴,再配上一把清丽嗓子,浑然天成,别是风情。”
全嫔屈了一膝,道:“奴才不知,这把嗓子何人担当得起?”
道光神色清楚,笑道:“蔓常在从前便是畅音阁出身,吾着人来请,她不敢不来。”
全嫔脸上微露喜色,福了一礼,道:“那便烦了李公公。”
承干宫与咸福宫相距不远,同位东西六宫之列,不过数百步之远。
蔓常在正欲睡下,见李长安进殿,便惊讶道:“咦?你不是御前的么?”
李长安忙拍了拍衣袖,屈膝行礼,道:“奴才请常在小主安,小主圣安,万事如意。”
李长安赔了笑,道:“常在小主好眼力,皇上请小主立刻前往承干宫。”
蔓常在皱了眉,道:“承干宫乃是全嫔之处?皇上既召了她,怎得偏偏又唤了我?”
李长安目光流转,转而笑了,道:“小主这话说得,皇上召见常在小主是皇上之事,倘若小主忤了皇上旨意,皇上龙颜一怒,怪罪了来,小主伺候皇上久了,圣意是何等紧要。”
李长安屈了一膝,便没在说话。
蔓常在沉思半晌,才慢悠悠梳洗装扮,坐了轿辇一同去了承干宫。
道光坐在上炕边,蔓常在忙福了一礼,道:“奴才请皇上安,皇上圣安,万事如意。”
蔓常在福了福腰,轻轻向全嫔双手相碰问好,全嫔忙拉住蔓常在的手,笑道:“劳烦妹妹光临,姐姐不曾迎接,望妹妹见谅。”
蔓常在敛了敛衣裳,音如燕啭,道:“姐姐说笑,妹妹低贱,怎得与姐姐迎接,倒是姐姐,有圣恩相伴,日渐丰润。”
全嫔一时脸色红涨,道光指了手,道:“好了,吾今晚传你来,是想听一听你的嗓子。”
蔓常在展颜一笑,道:“回皇上,您想听奴才唱曲儿,可至咸福宫,奴才夜夜歌唱都心甘情愿。”
道光随手指了李长安,李长安忙拿出一柄琵琶,道:“回小主,这是玳瑁琵琶,皇上着人调了弦。”
道光笑道:“听曲儿也就罢了,且全嫔手技精湛,故着了你,便由全嫔上持三弦,你来歌唱,如此甚好。”
蔓常在眉毛一拧,脸色也越发不悦,只福了一礼,道:“嗻。”
芝兰忙从书榻上取来一本古词,蔓常在倒也认识几个字。
全嫔素指一扬,那琵琶的弦丝也跟着欢跃起来,有清泉激石之声的玲珑作响,像是身处于世外林间的惬意清凉,又似蜂蝶纷飞时软耳温唇的蜜意柔情,说不尽的缠绵悱恻,道不出的低回婉转,那琵琶音律精准,音色柔婉,轻拢慢捻之中令有一番流连忘返之境。
只听蔓常在丹唇微启,樱口桃眼,瑰丽难说,一唱一和,很是动听和韵,唱道:
小莲初上琵琶弦,弹破碧云天。分明绣幽恨,都向曲中传。肤莹玉,鬓梳蝉,绮窗前。素娥今夜,故故随人,似斗婵娟。
一曲未了,满殿妙音,道光也深深沉醉,道:“好一个故故随人,似斗婵娟,琵琶精湛,歌声柔美,颇有轻云蔽月之妙,流风回雪之意,到底是蔓常在歌声精,明珠的琵琶当真比人还精。”
蔓常在眼中莹莹含泪,似一池秋波潋水,依依施礼。
全嫔低眉浅笑,道:“妹妹歌声醉人,余音绕梁。况声色俱佳,慢而不断,快而不乱,雅正之色,音不过高,节不过促,尤以轮指中的下出轮见长,故而音色细腻柔和,文静幽雅,好像是玳瑁琵琶。”
道光称赞道:“你若喜欢,吾便赏给你,全嫔才貌双全,当属一流。”
全嫔依依伏在道光怀里,嫣然一笑,满殿的鲜花竟也失色不少。
蔓常在见状,眼中满是泪水,默默起身告退了。
回了咸福宫,蔓常在哇一声哭了来,道:“当我是唱曲卖艺的歌女么?偏偏唤了我,又一声不响地将我遣了回,我不过人微言轻,也遭得她如此作践。”
伺候的丫头道:“小主别恼,若是听了,以为在埋怨皇上。”
只听蔓常在五指狠抓花梨木木桌,道:“埋怨?都是钮祜禄氏那个贱人,教唆皇上羞辱。”
第二日晨光熹微,和风吹露,依礼去储秀宫向皇后请安问好。
皇后着一件金黄色牡丹吐蕊广袖旗装,用繁密精巧的刺绣织成,领上绣着珍珠,云鬟净香,秀鬘低髫,端庄沉静,温婉自持。
诸妃恭恭敬敬屈膝行礼,道:“奴才请皇后主儿安,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皇后笑容恬静,道:“起身回话。”
诸妃依次而坐,皇后收了笑意,道:“虽三月回春,可殿中总觉得寒津津,叫人四肢发冷,妹妹们也别忙换下冬季衣裳,春风刺骨。”
四下嫔妃齐声喊道:“奴才多谢主儿关怀。”
皇后微微颔首,和嫔福了一身,笑道:“主儿宅心仁厚,福泽六宫。”
平贵人轻笑一声,道:“主儿乃中宫,手掌笺表,温淑逮下,自是福泽六宫。”
珍贵人一声哄笑,道:“妹妹若有姐姐如此口才,早便生了阿哥,圣恩也跟来了。”
皇后脸色一冷,训斥道:“珍贵人,生儿生女是天注定,有宠也未必如此,谨言慎行,自求多福。”
珍贵人一阵脸红,皇后便沉了沉脸,道:“近来无事,便翻了敬事房的档。全主儿召幸三次,祥小主、睦小主、蔓小主各召幸一次,雨露均沾,才能六宫祥和。”
祥贵人抿了一口茶,抬眉道:“回主儿,虽说天儿还冷,奴才瞧全主儿穿着轻薄丝缎,那周身上绣的玫瑰彩蝶竟也这般细巧,栩栩如生,一瞧便是不菲。”
全嫔笑了笑,一双秀眉蹙了蹙,道:“妹妹眼力极好,连细枝末叶也瞧得真切,今上着内务府上来,言奴才穿得轻盈,才这般搭配,若是妹妹觉得有失体统,奢靡不菲,回了今上圣意裁决。”
珍贵人花容一变,便要反唇。祥贵人却轻笑一声,道:“姐姐言重,妹妹不过随口,姐姐便这般吃心,既是今上亲赏,仔细穿戴了。”
恬嫔端庄一笑,道:“奴才瞧主儿戴得鎏金簪子还是从前藩邸之时赏赐,如今金子暗了,颜色也花了,主儿还是日日佩戴,可见主儿长情。”
皇后抚了抚发髻上的鎏金簪子,莞尔笑道:“吾向来不喜金银首饰,佩戴也不过从前模样,日积月累攒下。一来省了银钱,减了六宫花销,二来也好援护朝上,勤谨持家,一举两得。”
祥贵人妩媚一笑,细细抚摸着珊瑚镂莲花纹镶鎏金护甲,欠了一身,道:“主儿精打细算,奴才钦服。昨儿圣上赏了奴才两匹织锦缎子,奴才低贱,许是穿不得织锦华丽,礼毕之后,奴才传章廷海还与主儿。”
皇后抬了手,吩咐王嬷嬷扶起了祥贵人,道:“既是圣上赏得,那便好好裁两件衣裳,别辜了圣上一片心意。”
全嫔温婉笑道:“回主儿,您一身衣裳正好,金黄牡丹刺绣,妙艳瑰丽,做工细致,一针一线极为考究,雍容华贵,确是珍罕。”
皇后笑色浓浓,忙点头一笑,道:“穿衣打扮上,妹妹便比旁人精致到位,难怪皇上喜欢与你回话。”
和嫔冷笑一声,耳垂上悬着紫玉坠子闪闪发光,道:“全主儿眼儿倒是亮,竟也能瞧如此真切,吾等望尘莫及了。”
定贵人与瑺答应嘀咕了一句,道:“蔓小主今儿怎得没来?”
陆忠海忙道:“常在小主一早便派了人来,告身子不适。”
珍贵人一笑,明艳无方,道:“半夜三更,邀着怡情唱曲儿,又瞧着婉转承恩,这个滋味,身子如何安适。”
全嫔只扬了扬唇,低头抚了抚中指上一枚嵌红宝石点翠花纹饰的戒指,沉静不语。
皇后望了一眼窗外,便抬了手,道:“闲来竹亭赏,赏极蕊珠宫。叶已尽余翠,花才半展红。媚欺桃李色,香夺绮罗风。每到春残日,芳华处处同。储秀宫外的芍药都开了,春回地暖,妹妹们紧着时机,若是生儿诞女,为嫔为妃指日可待,跪安伺候吧。”
才出了储秀宫,平贵人、瑺答应低了低声,道:“是占尽了风光,同是出身满洲,不过是矫情做派惹得圣上欢心。”
平贵人扬了扬淡紫团花海棠手绢,道:“今上恩宠,妹妹若是如此,何苦坐愁长叹?”
瑺答应咯咯一笑,道:“如此手段,欲是为何?说笑罢了。”
全嫔尽数听尽耳里,只一笑了之,赵得海道:“主儿万勿恼火,而今主儿宠冠六宫,许是嫉妒罢了。”
全嫔搀着宝铮的手,面上云淡风轻,道:“由她去罢,吾只愿问心无愧,不负我心。”
全嫔笑色吟吟,道:“无意苦争春,一任羣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祥贵人听有人吟诗,不由得回头瞧了一眼,妙目微微上扬,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姐姐好心胸。”
祥贵人福了一身,道:“全主儿圣安。”
定贵人、睦常在忙与全嫔双手相碰,还了礼,道:“全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珍贵人便是一脸不恭的样子,只屈了一膝。
祥贵人笑道:“姐姐真是气节孤傲之人,难怪皇上偏偏宠你。”
全嫔轻抿红唇,梨涡荡漾,道:“姐姐温柔妩媚,万千婀娜,得今上昼夜侍奉,怎得这般说嘴。”
珍贵人娇笑道:“数日不见,姐姐口齿越发伶俐,不比吾等难得伺候圣驾,这般逍遥清闲。”
珍贵人说话很是露骨,祥贵人脸色一颤,便掩了掩唇。
珍贵人丹凤一横,道:“自蒙幸隆恩,入宫召侍,数日见不得上,自是恩浅福薄,怎得姐姐一般雨露恩润。”
定贵人听她言语粗俗,不禁皱了皱眉,扯了扯衣袖,轻轻道:“珍妹妹。”
珍贵人抬了抬眉,道:“吾之低贱,不比姐姐小小年纪这般能耐,引得皇上一刻也离不开,当真是本事。”
纵使全嫔教养甚好,敦厚有礼,也经不住珍贵人如此奚落,不由得沉了脸色,道:“承今上隆恩,入侍垂幸,乃是无上荣华,且今上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昼晚勤谨,如有馋痴万尊之说?妹妹痴长几岁,许是糊涂了。”
珍贵人沉了沉笑,尚未扬眉一横,便见全嫔妙目一蹙,道:“说来珍小主好歹出身满洲名门,教养却如此鄙薄,比了小门小户也枉然。”
珍贵人脸皮紫涨,哑口无言,便暗沉了脸色。
祥贵人妙目飞扬,用力扯了扯珍贵人的衣袖,道:“自家姐妹,如此咄咄,岂不伤了六宫福泽?珍姐姐,走吧。”
才说完,珍贵人嘴唇一扬,轻哼一声,便先行走了。
宝铮脸色忿忿,道:“回主儿,珍小主之话未免刻薄。”
全嫔抚了鬓上珠翠,笑道:“她且鄙薄无知,闲论长短,言语之上半点忌讳也无,做事跋扈,脾气暴躁,一丝忍耐都不得。”
赵得海赔笑道:“回主儿,您万不可与珍小主一般置气,珍小主厉害着呢。”
全嫔云鬟轻蹙,神色清寒,道:“珍小主貌美,尤其是一双眼睛,当真是好看。”
赵得海忙笑道:“六宫美貌之人多了是了,皇上喜欢美貌。”
才回至承干宫内室,便听有人唤道:“姐姐留步。”
全嫔嫣然回眸,迎面而来却是睦常在。
只见睦常在爽朗一笑,福了一礼,道:“姐姐圣安,万事如意,妹妹发闷,便来叨扰姐姐清安了。”
全嫔含笑道:“妹妹说哪儿话,常在妹妹几日不来,姐姐还真心想。”
睦常在身穿一件水蓝色绣海棠花滚金边旗装,头上簪一支芙蓉压鬓,只以素锦扁方支着,素净之处别是容貌清秀。
睦常在笑道:“自至六宫久了,倒也无趣,每日刺绣、观鱼、赏花,便也惬意。”
全嫔笑道:“从前吾为女儿之时,便与邻家的几位名门淑女,世家闺秀一起针凿刺绣,剪花品茗。”
睦常在眸色一黯,道:“说来,倒是姐姐福厚,吾之娘亲乃是妾室,家中有长姊、长弟,皆是嫡母一胎,吾从垂髫之年受人羞骂,低贱不堪。”
全嫔轻抿茶叶,道:“往昔之事,不提也罢,如下奉了圣恩,便仔细爱眷,珍惜荣耀。”
睦常在点了头,便听全嫔又道:“听闻主儿下谕,遣你至启祥宫居住,可有此事?”
睦常在福了一身,道:“是,主儿回话,奴才只得遵命, 启祥宫住着平贵人,我住偏殿,倒也无妨。”
全嫔秀眉轻蹙,道:“她性子如何?可好相与?”
睦常在眼色凄楚,缓了神色,道:“一个屋檐下,哪有舌头不碰牙?此番承幸,数你宠眷最浓。平贵人早从潜邸,容貌标致,常常诩说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
全嫔含了一抹浅笑,道:“吾与她交涉不深,且她伺候圣驾多年,难免性烈。如此说来,平贵人当真有趣。”
睦常在低了声,道:“那又如何?且瞧恬嫔,当年与主儿同日伺候,从潜邸至六宫,才拨为嫔位。听说昨儿下今上传了平贵人,赏了一匹苏绣料子。”
全嫔递过一个眼神,芝兰会意,忙从柜子里挑了两匹上好的衣裳料子,道:“奴才回小主,全主儿惦念着您呢。”
全嫔柔婉一笑,道:“妹妹且瞧,这是蜀绣,在汉朝冠为蜀中之宝,是以软缎和彩丝为主,针法上有晕针、铺针、滚针、截针一百二十二种,手法细腻,讲究针脚整齐,线片光亮,紧密柔和,车拧到家。妹妹出身世家,素知蜀绣精致。”
睦常在一脸喜悦,忙福了一礼,道:“宝玥丫头、桃儿丫头,快收着,姐姐这般客气,倒羞愧妹妹。”
全嫔温婉含笑,道:“姐妹二人,情浓意重,何须如此。”
睦常在端庄而笑,抚摸着缎子上的精巧花纹,道:“到底是姐姐圣宠,皇上历行勤俭,东西六宫缩减开支,这般华丽料子,实在精细。”
全嫔笑了笑,道:“妹妹说笑,皇上也素疼你。”
二人说说笑笑一阵子,睦常在便回了安置。
送走了睦常在,已是傍晚时分,但见御前的碧绮笑盈盈进来,屈膝行礼,道:“奴才请全主儿安,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全嫔忙伸手扶起,笑道:“姑姑乃是御前之人,出身满洲大姓,快起身回话。”
碧绮今年不过四十岁上下,小圆脸儿,柳叶眉,梳着小两把,簪着几朵艳色绒花,配着一串米色绣花的流苏,身上穿着一件湖色绣竹叶青的旗服,因是御前宫女,又是出身满洲上三旗的包衣,做事利落,举止稳重,身份便也格外矜贵。
碧绮福了身子,道:“回主儿,皇上口谕,请主儿立刻至养心殿东暖阁进膳。”
全嫔福了一礼,道:“吾这便收拾过去。”
碧绮笑道:“那奴才便候着主儿了。”
全嫔笑道:“说来,祖宗规矩早膳辰时,晚膳午时、未时,眼下已是傍晚,如何进膳?”
碧绮笑色可亲,道:“回主儿,皇上仁厚。”
赵得海机灵,忙跪在地上,道:“奴才恭喜主儿,贺喜主儿。”
芝兰、宝铮、翠竺也跪在地上,满心欢喜。
碧绮福了福身子,道:“主儿备着,奴才这就回话,奴才告退。”
待碧绮走了,全嫔唤了一室奴下,正色道:“虽是皇上殊荣,可是嘴上脸上万不能过分张扬,仗着主子恩宠便耀武扬威,惹事生非,免遭他人闲话非议。”
众人一应声答应了,便开始梳洗装扮,穿一身藕荷色绣蝴蝶花旗服,绾成两把头,只簪芍药绒花,嵌着数颗赤红玛瑙,香臂清鬟,脂净如洁,肤色细致,端然秀丽。
李长安引着轿辇,低声道:“回主儿,皇上候着多时了,主儿紧着进去。”
全嫔点了头,转手推开了殿门,屈膝行礼,道:“奴才请皇上安,皇上圣安,万事如意。”
道光一挥手,碧绮忙扶起了,笑道:“天色渐晚,真是难为了。”
全嫔低眉浅笑,映着明亮如炬的灯影越发姿色光彩照人,道:“皇上厚爱,奴才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