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静妃从皇后处请安归来,回到永和宫时,她满心的恼火方渐渐消了不少,便着了人往内殿里多添了四个炭火盆。
彼时静妃的额娘珠锡里氏,陪着殷殷笑容,扶着静妃往软榻上坐,上前为她揉肩捶背,谨慎伺候,小心周全。
珠锡里氏扯着得体的笑容,道:“主儿才回来,我跟你妹子还当皇后主儿留你下来喝茶呢。”
静妃眉心一蹙,扬一扬娟子,道:“我也想早些回来,奈何规矩守着晨昏定省。皇后性子沉稳,且极爱重宫中礼仪,就算我身子再娇贵,不也一味遵从皇后主意么?”
珠锡里氏不屑笑了笑,贴着耳朵,低声道:“额娘可是瞧出来了,皇后可不敢为难你,你刚刚生育,还是个金贵无比的阿哥,皇上爱重阿哥,珍贵得跟手心宝贝似的,皇后还能不分轻重?”
静妃紧了紧领子口上的貂裘大氅,淡淡一瞥,道:“大阿哥混账,二阿哥殁了,只剩三阿哥了,这一点子我是知道。额娘眼皮也浅了些,好歹是中宫皇后,女儿再娇贵,也是尊重皇后。”
珠锡里氏陪着谦逊的微笑,眉开眼笑,道:“这是自然,谁叫主儿生了阿哥呢,额娘来了宫,也有些日子了,放眼六宫里头,和妃有大阿哥,还是个庶子,名不正言不顺。纵然贵妃、祥妃得宠,也不过是几个无用的公主,主儿的三阿哥实在金贵,他们连脚趾头都不如。”
田大海便也在一旁说笑助兴,道:“夫人这话说得好听,主儿打入宫便得圣上宠爱,三阿哥又这般聪明,别说一个妃位委屈了,便是贵妃、皇贵妃也是能做得。”
静妃听得人奉承,心下越发欢喜,转着手指上一枚丹凤纹牡丹珠金戒指,笑道:“二阿哥早殇,若是养到现在也是满三岁了,三阿哥也是我所出,我何苦做不得贵妃之位?且我母族出过三位皇后,无数嫔妃,我就算再不济事,也不会比诸位先祖差。”
珠锡里氏看着年轻漂亮的女儿和联想到博尔济吉特家族光辉的未来,越发兴高采烈,道:“女儿若有这般志向,额娘与你阿玛便是死也瞑目了,你年轻且是皇子生母,身份尊荣,额娘是满心欢喜富贵。额娘、你阿玛和你妹子静贞,还有你兄弟伍柱,咱们科尔沁都指望你呢。”
静妃扶了扶鬓丝上的鎏花累金凤,矜傲的抬了抬头,瞥了她一眼,道:“额娘的嘴儿还是这般能说会道,如今女儿生了阿哥,有了身家富贵,额娘更是会说了,若是生个女儿,不得皇上宠爱,额娘也这般抬举女儿么?”
珠锡里氏脸上的笑容一收,忙低头赔笑,道:“我的主儿,额娘当时犯浑,不知里头轻重深浅,你别介意,左右眼下你正得圣恩。”
静妃理了理衣裳的绣花边子,傲慢一笑,道:“额娘知道便好,女儿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别心下存了芥蒂是了,六宫不易,科尔沁一族还都倚仗着女儿荣宠。”
珠锡里氏皱着眉头,却也陪着殷殷热切的微笑,道:“那是自然,女儿富贵,做额娘阿玛也是跟着享福了,说来这一趟皇后主儿许了额娘与你妹子进宫,一是陪产,二是有个事儿,额娘要想着说一嘴。”
静妃勾了勾炉炭里燃烧正旺的火苗,她净了手,从盘花锦绣梨木大盘子中抓了一柄碧色绣花的玉如意把玩,梨涡微荡,道:“是何事?额娘还这般严重。”
珠锡里氏摸着鬓上的珠花,陪着十足十的笑意,道:“你妹子静贞,模样不算丑,长得还算周全,过了这个年,也快十四了,该到说一门亲事了。自然了,主儿盛宠优渥,见多识广,给你妹子在朝里挑一门好亲事,也算圆了额娘和你阿玛心思。”
田大海也在一旁凑趣,说笑奉承,道:“二姑娘人漂亮,心眼儿全,合该物色一门好亲事。”
静妃收了笑容,眸光一荡,道:“额娘为妹妹想得周全,眼下我根基不稳,仅仅在六宫之中还要仰仗皇后,皇后出身满洲大姓,自是比我显贵多了,妹妹和弟弟的亲事,我这个做姐姐自是不能瞧笑话,便宜了旁人。等我照顾好三阿哥,调理好身子,便向皇后主儿请旨开口,在朝中为静贞寻觅寻觅。”
珠锡里氏喜得容色生亮,笑意深深,撑不住笑,道:“有主儿这一句话,额娘就算现在做牛做马也都值了。”
静妃伸手取过一个描金珐琅叠翠雪瓷小圆钵,蘸了些许茉莉花点薄荷露揉着额头,狭长的眉睫之下,露出了一丝担忧之色,道:“好了额娘,别说这些没用话了,陪我去瞧一眼三阿哥,李嬷嬷说这两日天头冷,三阿哥有些咳嗽,身上发烧,脸上滚烫,万万不能大意了。”
珠锡里氏忙道:“哎呀,三阿哥若有个好歹,咱们科尔沁一家子指望可不就没了。”
三阿哥奕继的风寒便是在这一日开始滚烫发作的,御医连夜赶到永和宫为三阿哥医治,静妃见襁褓之中的幼小孩儿浑身滚烫,四肢高烧,哭得更是伤心。
皇后身为中宫嫡母,更是下了旨意,不许任何人惊动叨扰三阿哥贵体圣安,违者褫衣受刑,发落慎刑司处置。
而道光尚有一子三女,大阿哥奕纬乃和妃所生,寿惠三公主、寿安四公主乃贵妃所生,寿臧五公主乃是祥妃所生,除端悯长公主,二阿哥奕纲,二公主早夭之外,这四位皇子皇女都不算是嫡出,只可惜三阿哥奕继虽是个足月的男婴,却是胎里柔弱,先天不足,浑身青紫,格外虚寒,听不得一点动静响声,早晚晨起便是大哭,又加之近来京中几场大雪之后,天气寒冷,三阿哥又时常感染风寒,虽是自幼养在襁褓之中,便是一半奶水一半汤药喂养着。
静妃因连年有孕,生产艰难,身子大不如前。皇后惦记着静妃,特意恳求了道光,将三阿哥从阿哥所放回永和宫抚养,也算是圆了静妃思念儿子的苦楚了。
而在一场小雪过后,全贵妃、祥妃、和妃、恬嫔一同到永和宫看望了静妃母子。
但见三阿哥脸色雪白,手脚冰凉,虽是牀头枕榻之上摆放了十几个炭盆,可三阿哥的嘴唇也止不住发颤,又见静妃伺候细致,劳心伤神,昼夜都守在三阿哥身边,人人不免伤心忧虑,又都好言宽慰了静妃,已尽昔日姐妹之情。
回来的路上,因着天寒畏冷,全贵妃里面穿了一件橘色的芙蓉花枝叶累金丝旗服,外头罩了一件暗莲色双鸳戏水的勾绣彩纹大氅,发髻梳得整齐爽目,嵌了几枚珠翠璎珞,只在压鬓之上簪了一支冷翠色的金凤芍药步摇,俏生生扶着芝兰的手,小心步行,谨慎走路。
全贵妃抚着胸口,道:“才瞧静妃伺候三阿哥的样子,真是可怜,三阿哥小小年纪便受这般痛楚,静妃身为人母,难免痛心不已。”
芝兰也压低了声音,道:“三阿哥出生还不到半月,便要服这么多汤药,黄御医、王御医更是日夜颠倒为三阿哥诊脉救治,奴才扫了一眼,瞧内殿桌子上密密麻麻摆了各类草药,奴才下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多喘。”
全贵妃忙示意她低声噤言,道:“二阿哥、三阿哥来之不易,更是静妃的命根子,当年二阿哥也是这般悉心照顾,不也活了半年才殁。当下回宫去库房取出一幅《送子观音》的画像来,赠予永和宫。”
芝兰点了点头,闻听后头朗朗传来一把娇媚动人的嗓音,尖利而讽刺,道:“三阿哥果真是凤子龙孙,都生下这么多天,还一口奶水一口汤药喂着,啧啧,到底是阿哥,这般娇贵。”
和妃摇了摇头,道:“祥妃可别这样说,我瞧三阿哥身子这样虚,真是扯了静妃的心。”
祥妃摆了摆手,低了低狭长妩媚的眼眉,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自个儿有本事,那才叫能耐。”
和妃一时气得满脸通红,懊恼地扭了扭头,向着全贵妃行了一礼便匆匆走了。
祥妃得意笑了笑,扶着发后的一块紫红色玫瑰扁方,扬声一笑,道:“到底是没本事,被吾嘲笑了两句便这般吃不住。”
全贵妃捂了捂手上的鎏银珐琅釉瑭彩手炉,嫣然转眸,笑道:“快年下了,寿臧五公主又要长了一岁,真是恭喜祥妃。”
祥妃扬了扬手里的一条杏子红绢丝帕子,妩媚一笑,道:“奴才替公主多谢贵妃,奴才的公主再好,终究是个不中用的女儿家,哪儿像静妃一样肚子争气,胎胎阿哥,奴才福份浅薄罢了。”
全贵妃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你我姐妹都是伺候皇上的老人了,肚子却也不争气,静妃喜降麟儿,乃是皇上之喜,六宫之喜。”
祥妃凑近了一步,迎着全贵妃恍雅清冷的目光,一阵娇艳微笑,道:“的确是,皇上称赞静妃有福,是比奴才生下不中用的公主强。”
全贵妃听她这般说,心里也不是滋味,一张如霜雪微冻的秀首,凝了凝神,冷了冷笑,道:“若祥妃这般说,吾生下两位公主,岂不是更无用?生儿生女是天注定,又不是人意扭转,你若再这般轻贱女儿家,嘴上嘴下没个尊卑,那吾也不顾念颜面了,到养心殿向皇上禀明,一个月探望一次公主。”
祥妃显然是又惊又怕,自从她生下是位公主,道光对她的宠爱也日渐寡淡,加之年轻貌美的嫔妃在侧,撒娇弄痴,她几乎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心下不免惶惶不安。
祥妃脸色一沉,道:“贵妃不喜欢听,奴才不说了便是,何必扯至皇上那儿,奴才便先走了。”
全贵妃收了雍容微笑,复了复昔日的清冷贵,头也没抬便转过身走了去。
祥妃见全贵妃走得远了,一张妩媚白皙的脸庞瞬时冷了下来,轻哼一声,道:“仗着贵妃荣耀,便想辱吾,简直是做梦。”
小红翻了个白眼,道:“主儿别气,气坏了您身子多不值当。”
小红又低声抱怨,道:“贵妃也是,动不动便要扯皇上来吓唬主儿,算是何本事?”
祥妃死死按住了手臂,扬了扬眉,嘲笑道:“本事?满宫里头能生下阿哥,才叫本事,生不了阿哥的女人,统统是一羣废物!贵妃不也一样么?她还有脸教训吾,真是可笑。”
小红怯怯道:“主儿还年轻,又得皇上宠爱,能生阿哥的日子还长着呢。”
祥妃妩媚的眉眼之间闪过一丝凌厉的狠辣,她抚着鬓上的冰凉华丽的珠翠,道:“是长着呢,还是让江从禄多配几副坐胎药,要不皇上召吾伺候也少,不吃坐胎药,哪儿容易怀上。”
小红笑道:“那奴才去太医院,跟江御医仔细说,眼下主儿调理好身子,一定会怀上阿哥。”
祥妃婉然转眸,但见永和宫外匆匆忙忙,进进出出十几位御医,她便脸色一沉,心中不悦。
祥妃瞥了一眼被冰雪积压覆盖的屋檐墙角,亭台楼榭,不觉嘴角上扬,微微冷笑,道:“静妃是有福气,一声不响生个阿哥,也算受尽荣华富贵,不过京城天气寒冷,风寒受热,反覆发作也是有的。”
小红似懂非懂,低头沉吟,道:“主儿之意是……”
祥妃娇丽一笑,赤红色的嘴唇如冬日里盛开的腊梅一般,嫣红绚烂,笑道:“宫里的女人,能生下孩子不算本事,能养大成人才叫能耐。”
小红重复了两句,思索片刻,忙恍然大悟,施了一礼,贴耳道:“奴才明白,奴才知道了。”
而这边三阿哥也不安生,多病多灾,太后看望了静妃和三阿哥之后,回了寿康宫便在莲花佛前,点了一柱香,潜心祝祷了两句。
太后不免怜悯摇了摇头,道:“不是吾嘴损,三阿哥这个样子,吾瞧怕是好不了了。”
桂姑姑像是一声叹息,便蹙了眉,道:“真是可怜了三阿哥,一生下来,便这么多病痛。”
太后就着桂姑姑的手,站了起来,仰目迎着慈悲向善的观音神佛,忧心豫豫,道:“吾瞧了静妃的脉案,保养算是好,又是足月生育,那怎么胎里便这般弱,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得。”
桂姑姑眉头紧皱,那笑色更是忧了又忧,道:“这几日六宫太医都赶去了永和宫,前朝上虽是忙,可皇上格外吩咐,务必医好三阿哥,若有闪失,那该怎么好?”
太后捻着手上的一串子蓝眼菩提佛母莲花念珠,静静道:“那是命,谁也强求不得,就好像绵恺一样,叫吾白发人送黑发人。”
桂姑姑也不敢接话,只恭顺的垂着眉眼。
太后抚着鬓边上簪着的珠翠,眼光一凛,道:“若是殁了,算这个孩子福薄,与皇家缘分命浅,皇帝登基多年,纳下的内宠也不再少,左一拨又一拨,好不容易生下二阿哥、三阿哥,偏偏这般不中用,倘然熬过了冬天,春夏还暖和,仔细将养,熬不了那便吩咐,预备小棺木得了。”
桂姑姑一惊,忙颔首答应了,道:“那奴才这边便通知内务府,皇后尚在永和宫,眼下能主理六宫大事,也唯有太后了。”
太后眉眼微闭,双手合十,不觉嘴角淡淡一笑,道:“身为中宫嫡母,能够抚育妃妾之子,尽心尽责,是个孝顺恭谨之人,到底是个不满月的孩子,有亲生额娘也就行了,正经的心思上都扯到了那儿,那六宫之事有谁来管?”
桂姑姑连连点头,福了福身,忙思忖着,道:“那奴才提点皇后,这样也不算失了分寸,乱了规矩。说来贵妃位份尊崇,深得皇上喜爱,也可主持六宫。”
太后轻笑一声,转了头深深望了一眼桂姑姑,道:“你也觉得贵妃可以?”
桂姑姑脸色瞬时青了又白,忙跪下身子,道:“奴才失言,还请太后降罪。”
太后刚毅清冷的面色上,多了几寸温和之色,忙附身扶起了桂姑姑,道:“你说得没错,何罪之有?全贵妃是个精明能干之人,有心思宠爱,性子难免桀骜。”
桂姑姑抿着嘴唇,便恭了手,道:“奴才愚钝,万不敢胡乱揣测,贵妃家世出挑,且容貌好,性子是烈些,到底入宫多年,什么刚烈脾气也都磨砺温和了。”
太后却冷笑道:“吾瞧却是未必,好了吾也不想管,料她们也翻不出天。”
桂姑姑笑纹渐浓,扶着太后的手,道:“太后这般说,可是自谦了,想当年先帝健在,太后由摄六宫事皇贵妃至中宫,主持二十多年,侍上恭顺谦逊,待下宽和惠让,无不称赞。”
太后想起昔年往事,脸上多了几许温柔静和之色,抚着双腮,道:“陈年旧事,一辈子都快过去了,提它做何?那时先帝的六宫人也少,如妃、淳嫔、安贵人,拢共十几个,不像皇帝六宫这般。”
桂姑姑扶着太后手,笑道:“先帝嫔妃不多,子嗣倒不少,哪儿像皇上登基九年,才得了这么几个。”
太后眼波清澈如水,道:“不中用,吾挑了一拨又一拨丫头,都是个废品,拢不住心,也生不下孩子,便是贵妃、祥妃,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桂姑姑也不敢多话,只垂着头,太后的目色温柔了些许,便道:“吩咐御膳房做些精致饭菜,送去养心殿,再熬一壶乌鸡阿胶汤,送去永和宫。”
桂姑姑含了笑意,点了点头。
等到了这一天的傍晚时分,皇后便着人请了六宫位份高,且有生息子嗣的嫔妃,一同到雨花阁为三阿哥祈福,祈求平安顺遂,万事吉祥。
全贵妃本不愿前往雨花阁祈福诵经,但奈何她身份尊荣,子女颇多,又是皇后亲下懿旨,便不得不前去了。
此时的皇后正面东背西,双手合十,闭目祈福,她穿了一身鲜丽的凤穿牡丹团锦刺绣斗篷,发髻抿得繁复精巧,纹丝不动,饰了镂玉珠翠和鎏银首饰,静静念佛,祈福祝祷。
全贵妃解了披着的一身橘色冬雪织锦绣腊梅的斗篷,露出了一件明艳娇俏的绣飞雀滚鱼花的坎肩,径直走到佛前,也捏了一把香火,深深俯身,叩首祝祷。
祥妃笑着上了一柱香,便取过了宫女捧着的珐琅釉莲花朵的手炉,瞥了一眼华丽清贵的全贵妃,妩媚一笑,道:“贵妃姗姗来迟,可是心下不愿为三阿哥祈福?”
全贵妃转眸凝神,深深望了祥妃一眼,便眉头一挑,莞尔微笑,道:“是么?天冷路滑,轿子走得慢了,便迟了些,没耽误给三阿哥祈福上香。”
这话说得不轻,但见皇后依旧侧身凝神,闭目祈福。
王嬷嬷便赔了笑,道:“贵妃主儿言重了,主儿尊贵,有主儿为三阿哥祈福,想来三阿哥会疾病痊愈。”
祥妃扬眉一展,笑意盈盈,道:“有贵妃这般身娇肉贵,亲自来给三阿哥祈福,想来也是抬举了静妃母子。”
和妃转头一哼,便道:“祥妃这是何意?三阿哥不满月余,有病有灾,我等身为皇子庶母,理应为三阿哥祈福祝祷,祈求身子安庆。”
祥妃笑色一冷,道:“和妃当真有心,大阿哥粗鄙,不得皇上喜欢,有了三阿哥,皇上还能有所指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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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妃怒意扬眉,脸色青白,见祥妃妆容妩媚,丰腴绰约,仅是妃位便珠翠首饰,通身金贵,不免神色郁郁,扭过脸来,不再说话。
全贵妃悠然观望,松了松脖上的橙黄色绣花系子,笑道:“同样是有娠生子,静妃生的便是阿哥,祥妃生的便是公主,真是同人不同命。”
祥妃顿时变色,耳边的三支艳色珍珠耳坠也玲玲一颤,道:“吾生的是公主,贵妃比了吾好到哪儿?不也一样,生了两个不中用的货色。”
全贵妃剜了一眼,脸色一暗,伸手便要发作,冷笑一声,道:“不中用又怎样?到底是皇上亲生,顶着皇室血统,公主千金玉体,怎容你说三道四?”
祥妃笑意清冷,扬了草色青团花帕子,道:“说三道四又怎样?生母尊贵,生得孩子便尊贵,若生母是个低贱坯子,即便是生了阿哥,也跟和妃一样,上不了台面。”
全贵妃骤然色变,纤纤玉手一指,低吼道:“放肆!你竟敢污蔑吾,祥妃舌尖齿利,肆意咆哮,看吾不打烂你的嘴。”
全贵妃便高高扬起右手,想要掌嘴祥妃,只听皇后厉声一喝,道:“都给吾住手!”
全贵妃这才消了火,冷哼一声,脸色渐渐缓和了些许。
皇后双目微睁,听得几人言语争吵,便唇齿一扬,当下冷了神色,沉肃道:“湖广大烟横行,三阿哥风寒患病,祸事连连,你们还有脸争吵拌嘴?真是恬不知耻,不知忧患。”
皇后冷冷扫过众人一眼,道:“皇子再不济,也是皇上骨肉,身上淌着爱新觉罗骨血。全贵妃,祥妃是有几个胆子敢诋毁皇子兴运?”
祥妃剜了一眼,福了福身子,道:“奴才知罪,但请皇后主儿责罚。”
皇后怒容一黯,唇边勾了一抹冷意,道:“祥妃,你口齿这般厉害,真是白了吾一片苦心。”
全贵妃屈了一膝,沉声道:“奴才但请皇后主儿明鉴,整肃宫闱。”
皇后眉心一跳,容色一板,维持着一派中宫威仪,道:“放在从前,合该面众褫衣廷杖,棍打三十才好。你们是皇上身边之人,且有子女儿孙,是该威望荣耀,怎么现下却是这般狠毒撒泼,嘴上刻薄?反倒叫底下奴才笑话。”
皇后见众人都垂了垂头,一张端庄秀面不觉冷了又冷,肃声道:“今儿是给三阿哥祈福,不是斗嘴吵闹,比谁的舌头厉害,一个个身为皇上妃子,不知绵延子嗣,为皇家多添几个阿哥也就算了,反而当着满殿神佛菩萨面前,说些不三不四,不中不听之话,叫神佛动怒,菩萨怪罪。”
全贵妃忙屈膝福身,道:“奴才莽撞无礼,自是知罪,惹怒神灵,还请皇后主儿降罪。”
祥妃扬眉一皱,却也未屈膝下蹲,诚恳认罪,只悠然拨了拨发髻上的一枚紫金色芍药点翠钗,冷笑不语。
皇后伸手取过王嬷嬷手里捧着的一盒子檀香,捏了三根在手,俯身叩首,再三祈求上天垂怜,好让三阿哥平安顺遂,健康成长。
雨花阁之中伴着僧侣佛众诵经祝祷的念佛梵音,而越发清净悠长,缭绕不绝,紫香金铜鹤镂花香炉中焚着浓郁的檀香,气息幽沉,弥漫一室,令人心境舒驰,忘却了世俗之念。
闻听外头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是踏冰碎雪发出的声音,慌乱之中却失了分寸。
扑开门却见静妃身边伺候的太监田大海,他连滚带爬进了来,连话都说不上来了,忙叩首磕头,大呼小叫,道:“回皇后主儿,不好了,不好了,三…三…三阿哥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