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的阿玛花良阿(博尔济吉特氏)与额娘(珠锡里氏),胞妹静贞(博尔济吉特氏)便是在后一日早三更天的时辰入宫。
那一日晨起,静妃打扮着娇艳明媚,换上了一件海棠红的缎子绫旗服,娥眉淡扫,艳丽至极。
静妃吩咐备下了额娘和妹妹喜爱的点心,将永和宫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满宫珠翠琳琅,绫罗绮绣,足以可见这位身怀有孕的宠妃清贵端严,恩眷隆厚。
果然到了晌午时分,田大海已带着静妃的阿玛、额娘、妹妹入内。静妃入宫多年,也未尝与额娘亲近,一时情动,竟忍不住落了眼泪。
花良阿、珠锡里氏倒还守礼,忙道:“奴才请静妃大安,静妃圣安,万事如意。”
静妃挺着肚子,忙伸手扶起了额娘和妹妹,落泪道:“一家子请何大安圣安?”
她阿玛花良阿垂眸道:“主儿体恤,奴才不敢不行礼问安,免得传旁人笑话。”
静妃拭了拭眼泪,复了从前清贵高傲,扬声道:“你们都退下,吾与阿玛额娘说些体己话,且无旨意,不可进来打扰静安。”
底下的太监宫女忙轻声敛气出了去,静妃的额娘珠锡里氏这才舒了一口气,念了句阿弥陀佛。
花良阿仔仔细细打量着永和宫的布置,这才眉开眼笑,道:“主儿这般得宠?怀的是个阿哥?”
静妃乍一听,不觉怔住,还是翠茹乖觉,笑道:“大人和夫人累了,坐下来喝口茶水润润嗓子。”
花良阿哼了一声,抿了口茶水,道:“主儿入宫多年,年岁渐长,怀上一胎确是不易,要是个阿哥便好,巩固地位,若是个不争气的公主,岂不白了阿玛一片心。”
珠锡里氏也瞥了一眼,推开女儿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仔细摸了肚子,轻蔑着神色,道:“主儿肚子这般小,八九是个丫头,不像是个阿哥样儿,我记得怀你兄弟之时,那肚子鼓得跟箩筐似的。”
静妃气得两腮通红,只好忍着气,婉声一笑,道:“额娘说差了,御医都说女儿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个阿哥。”
花良阿瞪大了双眼,忙拍手一笑,道:“当真么?御医真的这样说?那太好了,女儿若生下一位阿哥,那咱们博尔济吉特氏一族有望了。”
连静贞都一脸天真,道:“姐姐可真争气,难怪出来时额娘都说了,六宫中贵妃生了两个公主,倘若姐姐能生下阿哥,那封妃为后,指日可待了。”
静妃一听这话,顿时花容变色,一把上前捂住了静贞的嘴巴,训斥道:“你胡说些什么?这要是被皇后与贵妃听到了,小心当场发落了。”
珠锡里氏忙摆了摆手,道:“你妹子不过说些实话罢了,你这般赤眉白脸,当心吓着她。”
静妃的额娘珠锡里氏是她阿玛花良阿的续弦,扶了正室,不过四十多岁,穿戴倒也整齐,打扮得还算精神,一身菸灰色棉绸大衣,下面罩着一件草青色棉裤,两弯吊梢眉,下巴还长了一颗黑痣,眉眼之间显得越发凶煞。
而静妃的妹妹静贞虽是生得雪白漂亮,可那一双眼睛风骚妩媚,说话也没个分寸忌讳,全然不像静妃一般,玲珑有致,安静沉稳。
花良阿立时沉下了脸子,旋即笑得殷勤,道:“你妹子才多大,你这样说她。眼下主儿快八个月了,御医又说是阿哥,这等喜事阿玛得好好跟牧人说一说,也沾一沾主儿喜气,主儿肚子金贵,连着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一族,也跟着沾光添彩。”
珠锡里氏也忙不迭微笑,道:“是,是,你阿玛说得对,你肚子装的不是阿哥,是个宝贝疙瘩,能给咱们家带来金银珠宝,荣耀富贵,做额娘的今儿不走了,便与你妹子住下了,伺候着静妃直至诞下阿哥才行。”
花良阿眉开眼笑,忙道:“夫人说的是,宫里奴才怕是伺候不周全,照顾不好主儿,你额娘和你妹子请旨,留下来也好,帮衬着安心养胎,主儿可要争口气,生下白白胖胖的阿哥好做了太子,延续咱们科尔沁博尔济吉特一族风光。”
静妃这一吓,脸色都白了,立马陡然扬眉,噤声变色,沉下了脸子,道:“妹妹不懂事,胡说八道也不为过,怎得阿玛为官多年也不知忌讳分寸么?此是皇宫大院,不是草原大帐,由得阿玛有了喜事,失了尊卑。”
花良阿见四下并无他人,舔着笑脸,道:“阿玛一时糊涂,说话漏了嘴,左右两边也没旁人,传不到别人耳朵,主儿宽宏,就别与阿玛计较了。”
静妃一脸恼怒,忙支撑着肚子,皱眉道:“幸得奴才被吾打发了,要是一个不当心传了皇上圣耳,阿玛是有几个脑袋可够砍?且说皇上年富力强,春秋鼎盛,除了吾能怀上孩子,贵妃、祥妃照样生下孩子,这样的话从阿玛嘴里说了来,就是以下犯上,大不敬了。”
珠锡里氏听得静妃口齿伶俐,句句不留颜面,脸上也恼了起来,张嘴便道:“姑娘成了凤凰,便顾不上阿玛爹娘了?你阿玛说两句不中听的,你便横鼻瞪眼,这般威风,敢情你做了几天富贵主儿,就这般瞧不起你阿玛额娘?”
静妃紫涨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气得浑身发抖,又兼得她大腹便便,走起路来十分费力,也不顾及着龙胎,便要扭头出去。
田大海、翠茹吓得脸都白了又白,忙道:“主儿万不可,外头天冷,主儿身子弱,禁不住风吹。”
静妃赌气似的扭了扭手绢,不觉落下了泪,道:“额娘只知女儿生得富贵,岂知宫里险恶,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都叫人笑话。女儿跻身妃位,家世也不够显贵,若再招摇不知羞丑,惹了皇上太后,不仅褫夺妃位,倒也累了博尔济吉特氏一族。”
花良阿见静妃伤心垂泪,忙哎呦一声,一把扯住了珠锡里氏的衣裳,将她挤在了身后,训斥了两声,忙赔了笑,道:“主儿别跟你额娘生气,你额娘是个乡下浑妇,性子急躁,嘴上没深没浅,叫人笑话咱们科尔沁博尔济吉特一族没了规矩礼法。主儿仁厚,凡事别往心里放,奴才这就请静妃主儿大安了。”
珠锡里氏嘴角一垂,冷下脸来,便要申诉几句,花良阿眼睛一凛,她倒也畏惧害怕,安分听话,无端的气馁了几分。
静妃的额娘和妹妹便这样安置在永和宫的偏殿了,因着前面祥妃诞下了公主,道光赏赐淡淡的,也没仔细瞧上一眼,静妃心里虽是高兴,却也不好在人前展露,只好私下在内殿暗暗窃喜。
连蝠儿都嚼舌道:“主儿眼瞧临盆在即,满宫奴才下人,都盼着主儿能诞下一位阿哥,若是如此,那主儿今后荣宠,便显贵了。”
静妃只笑了笑,抚了抚高高隆起的腹部,道:“让她们尽管说,左右吾肚子是龙儿凤女,不怕说。”
田大海候在一侧,赔了殷殷笑色,道:“是呢,为着主儿生产顺遂,内务府早就备了产殿和五颜六色的绸缎里子,连接生妈妈都是贵妃生产用的,万事俱备,只待着主儿能顺顺当当诞下三阿哥了。”
静妃轻柔一笑,妩媚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吃力的斜靠在檀香木雕花玺凤横榻上,一手支着杏子红洒金花软枕,一手勾着炭盆里燃烧旺盛的火苗,笑道:“田公公嘴巴这么甜,跟吃了一口蜜似的,若三阿哥肯得宠,那吾便赏你,也当为三阿哥行善积福了。”
田大海忙屈膝跪了下去,叩首一笑,道:“奴才多谢主儿大赏,主儿聪慧过人,三阿哥定聪明俊秀,是社稷之功,江山之才。”
翠茹忙掩鼻一笑,道:“主儿瞧瞧田大海,真跟吃了一口蜜罐似的。”
静妃笑着扬了扬绣花手绢,慵懒的模样显得越发圆润妩媚。她一眼扫去,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各色的衣饰料子,均是上好的锦缎绫罗,珠翠琳琅。
金寿福字团锦缎两匹、水绿烟缎五色锦两匹、翠绿绣十字花色锦两匹、橘色绣花捏边湘绣缎子四匹、玫瑰色喜寿团锦缎子四匹、胭脂粉喜鹊连枝芙蓉绣花缎子四匹、海天色粤绣缎子四匹、水墨色珍珠大氅两件、紫粉色鼠毛大氅两件、另有金镶玉嵌珊瑚项圈一对、羊脂玉嵌碧玺项圈一对、金雀雕花芙蓉簪一对、金莺蕊花点翠一对、石榴翘金嵌珠翠两对、赤金点翠镶嵌莲花落两对、鎏金嵌珠翠栀子花两对、更有一匣子白净浑圆的珍珠,一尊半尺高的玉兰座羊脂白玉观音。
静妃坐在榻上徐徐饮着一盏冰糖雪丝燕窝,喜滋滋瞧着大圆桌上堆积如山的贡品,金灿灿绚烂了眼眸,道:“桌上摆着的是皇上打发内务府送来的?”
田大海笑道:“回主儿,一早郝公公送来了,那几匹衣料缎子是皇上赏赐。珠翠首饰是皇后主儿赏赐,还有些珠宝是贵妃主儿赏赐,贵妃主儿赏赐不多,应个景罢了。”
静妃托着香腮,柔柔抚摸着丝滑的绸缎,笑道:“当下挑一些好的湘绣、粤绣缎子回了贵妃,别叫她以为吾有娠,便不知高低尊卑了。”
田大海颔了首,道:“嗻,奴才这就回了承干宫。”
而过了几日,雪后初晴,众人正聚在太后宫中请安问好。尚未走进内殿之中,便听里面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便有一把清丽嗓子朗朗传来,一听便知是筝贵人之声,道:“好歹六宫又有添儿添女之喜,静妃姐姐不日便顺产,奴才等便恭喜皇上,恭喜太后。”
诸位嫔妃也都依依起身,恭贺皇上、太后,恭喜静妃。
静妃听得众位嫔妃满口恭喜,便扶着翠茹的手,提着笨重身子,灿然一笑,道:“奴才在此多谢太后,多谢诸位姐妹了。”
太后捂着竹叶连枝的手炉,笑意深深,道:“静妃贵重,便坐下吧,桂姑姑去取鹅毛软垫给静妃铺上,椿姑姑再替静妃往手炉里添一把火。”
静妃满脸欢喜,忙起了身,微微福了一礼,道:“多谢太后挂心。”
恬嫔细细打量静妃,便道:“静妹妹身子这般重,是不是要生了?奴才瞧妹妹一胎,倒是挺壮。”
玲贵人近来颇得道光宠爱,且她年轻貌美,娇俏艳丽,说话也是不知分寸,便与禧常在嘲笑一声,道:“说这话,恬姐姐也不瞧瞧,跟您生过似的。”
恬嫔脸色当下便阴沉了下来,又顾念着玲贵人颇受恩宠,也不敢发作,扭了头便不在说话。
太后抚着手上的一对翡翠如意合欢花莲纹镯子,眉光一荡,妙目一横,道:“即便没生过,见也是见多了,到底是玲贵人见识粗鄙。吾瞧静妃一胎,倒像是阿哥样儿,不像位公主。”
静妃莞尔含笑,温婉怯了首,道:“回太后,王御医也是这般说。”
太后笑容越发深厚,道:“果真么?那太好了,这一胎定要仔细保养,才不负皇帝恩泽,静妃侍奉多年,先前的孩子接连夭折,眼下一胎,必得谨慎仔细。”
静妃抚着胸口,轻轻柔柔一笑,道:“多谢太后指点,奴才谨遵太后主儿教诲。王御医侍奉奴才多年,延医请脉,汤羹问药,不敢有一丝错漏,奴才素来仔细安胎,万不可如当年一般,不慎夭折。”
太后点了点头,低眉一抬,轻巧一笑,道:“静妃好生养,实是欣慰。且东西六宫子女不多,奕纬是和妃所生,寿惠、寿安,皆是贵妃所生,寿臧是祥妃所生,故静妃一胎定得顺顺当当。”
静妃扬了扬洒金朵绣花的手绢,忙灿烂一笑,道:“多谢太后,有太后福泽庇佑,奴才只愿腹中龙胎,康健顺遂。”
只听座上端庄含笑的太后,笑了又笑,道:“好了,静妃不是头一次有娠,可这次圆满金贵,吾传了内务府、太医院早早预备下了,只等着月份到了一朝顺产,也好上承天恩,下召国祚。”
诸位嫔妃忙垂首点头,屈膝下跪,叩谢太后圣恩。
待嫔妃们出了寿康宫外,静妃被一羣丫头下人簇拥着坐上了一顶描红绘凤的小轿,浩浩荡荡的先过了去。
众人也不得不让着静妃,连全贵妃都嘘寒问暖,雍容微笑。
祥妃站在后面,俏生生扶着章廷海的手,冷笑了一声,道:“不过是怀了孩子,肚子便这般金贵,若是生了女儿,瞧她还这般乔张做致。”
玲贵人理着衣袖上摆动的桃色流苏,道:“人家可是皇上心尖儿之人,谁敢说个不字。”
和妃掩着绢子,道:“静妃真是有福,小产过了又怀上,且快临产了,听说前几日娘家入宫待产侍奉,只盼着瓜熟蒂落。”
全贵妃淡然一笑,道:“祖宗规矩,说来倒是个福泽深厚之人。”
祥妃美目一瞪,娇媚一笑,道:“不过是又有一个,离生产还有些日子呢,你也这般奉承,到底是人老珠黄。”
和妃剜了一眼,便撅了嘴,道:“我倒希望静妃生个阿哥,聪慧伶俐不消说,那才是皇家的贤儿孝孙,若是生下不中用的公主,一个不如意许配给了边塞和亲跟蛮子厮混,那也没什么意思。”
全贵妃脸上一恼,便要反唇相讥,只听祥妃明艳冷笑,道:“只要人年轻,生下公主都是好的,生个聪明机灵的阿哥倒也罢了,若生个呆呆笨笨,猥猥琐琐,不讨皇上喜欢,还不如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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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妃脸皮紫红,轻哼一声,倒也散去了。
静妃的生产是在这个月的初七傍晚时分开始发作的。道光召幸了全贵妃伺候,当下听得太监禀告,全贵妃也不敢阻拦,忙伺候起身穿衣朝产殿走去。
此时皇后也匆忙赶到,她见全贵妃侍奉在侧,不免神情不喜,容色淡淡,礼仪如常请了安。
只听内殿之中的静妃拼了命似的用起力气来,熬度着漫长而难耐的时辰,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凄厉的嘶喊声过后,终于听得一声儿啼,却是道光的声音先在外头响起来,喜不自胜,道:“生了,生了!静妃生了!”
静妃听着一声婴儿啼哭,露出了一个极为疲倦的笑容,呻痛着便昏睡了过去。
皇后也惊喜交加,看着这个浑身带着血丝羊水的孩子被接生嬷嬷从锦被底下抱出,却是个周正健全的男婴,忙忍不住欢喜得落下泪来,忙嘱咐妈妈里送去暖阁清洗沐浴。
道光九年十一月初七,永和宫静妃诞下一位阿哥,序齿排为三阿哥。
正说着话,接生的嬷嬷和妈妈里已抱了沐浴洗好,包裹严实的孩子出来。接生的妈妈杜氏忙抱了出去,外头的奴才宫女忙喜气洋洋的贺喜,道:“皇上大喜,静妃大安。”
道光果然高兴至极,连连吩咐了赏赐永和宫上下,又抱过杜氏怀中的三阿哥细看,三阿哥长得粉嘟嘟一张小脸,长相端方,光滑饱满,十分精神。
道光与皇后都欢喜的不得了,皇后更是笑道:“静妃苦尽甘来,果真有福,为皇上诞育龙子。”
道光抱在怀里,亲昵个不停,笑道:“朕登基这么多年,就静妃诞育了阿哥,真是可喜可贺。”
全贵妃笑容可鞠,道:“静妃母子无恙,为皇家绵延子嗣,真是喜事连连。”
皇后爽然一笑,道:“贵妃说得是,皇上既觉三阿哥有福,那奴才便斗胆作一回主,请皇上怜惜静妃母子,赐三阿哥名字。”
道光点头微笑,沉吟片刻,便笑道:“朕的几个儿子排奕字,从丝字旁,三阿哥便唤奕继,朕盼望静妃继续为朕诞育阿哥。”
皇后沉吟了两句,旋即明艳一笑,忙屈膝施礼,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恭喜三阿哥奕继。”
道光朗然大笑,又想了想,道:“静妃有福给朕生了儿子,也是朕登基九年第二个儿子。”
皇后、全贵妃等人忙屈膝下蹲,灿然微笑,道:“奴才恭喜皇上,恭喜静妃。”
道光欣喜之余也难免困倦不已,便按着规矩一一赏赐了下去,就扶着全贵妃的手,回了寝殿安置。
静妃的额娘珠锡里氏听见道光走了出去,也不顾着身份,扯着她的小女儿静贞的手,跑到静妃的牀头,不住的拱手贺喜。
翠茹丫头当下便有些不悦,道:“回夫人,主儿累了,明儿一早再来贺喜也不迟。”
珠锡里氏乍然听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宫女都敢对她指手画脚,顿生不满,嘴角一扬,道:“我是静妃额娘,生她养她,你一个伺候人的贱格子,也敢管老娘之事儿?”
翠茹脸色紫涨,又不敢顶撞什么,只气得浑身发抖,跑了出去。
皇后扶着王嬷嬷、陆忠海的手,款款进殿,见赫舍里氏坐在牀头,纵然穿金戴银,也掩饰不住一股乡下村妇的市井侩气。
皇后便沉下脸来,心生不悦。王嬷嬷板着一张脸,道:“静主儿刚刚诞下阿哥,身子乏累,不宜人多叨扰清安,夫人和小姐还是请回吧。”
珠锡里氏眼睛一转,忙低着头,奉承赔笑,道:“嗻,嗻,回嬷嬷,奴才这就回去,劳嬷嬷告知皇后主儿一声,说奴才恭贺皇后主儿大安,万事如意。”
珠锡里氏忙拉着静贞向皇后磕头叩首,皇后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你且先起身,静妃生养不易,诞育辛苦,也有你做额娘一份功劳,下去领赏吧。”
珠锡里氏忙眉开眼笑,磕头谢恩,下去领赏了。
此时的静妃,一改颓唐之色,正端然坐在镂空菱花雕凤妆台前,细细梳理一头亮丽的秀发,对着铜镜淡扫胭脂,轻描娥眉,袭一身湖绿色勾丝莲花双开襟纹饰大氅,领子上镶着亮烈红艳的水花色狐狸毛,项上盘踞着一串赤金色如意锦彩珍珠,一颦一笑,皆是端庄娇丽,沉静优雅。
皇后端正坐在凤椅之上,抿嘴含笑,温婉不语。
全贵妃秀容一笑,道:“妹妹否极泰来,为皇家诞育子嗣,千秋万世,功不可没,奴才定恳请皇上仔细疼爱妹妹。”
祥妃面色一暗,冷笑道:“静妃是皇上心坎儿之人,就算贵妃不请示皇上,皇上也会一一赏赐,分毫不差,倒像是贵妃作得了皇上主似的。”
全贵妃笑纹一凝,扶着耳后的琉璃彩莲叶坠子,道:“是么?祥妃?”
祥妃也恍然一笑,声声逼问,道:“不是么?贵妃?”
全贵妃轻哼一声,转过了脸,低头抬眉拨弄着手腕上的翡翠玉镶金镯子,不再说话。
只见皇后唤过来了王嬷嬷,笑道:“静妃生养不易,这儿有几匹苏州织造府进贡来的缎子,吾瞧着颜色鲜艳,光泽喜庆,便赐予你几匹,剩下也留给额娘、妹子裁两身新衣裳穿。”
静妃满心欢喜,扶着腰肢娇怯怯柔柔谢过皇后,面色微红,道:“多谢皇后主儿赏赐,这些日子奴才阿玛、额娘、妹子进宫,主儿里里外外赏赐了不少,奴才额娘十分欢喜,偏偏主儿主理六宫事宜,无暇分身,奴才额娘也不敢打扰主儿凤体圣安。”
全贵妃取过茶盏轻抿一口,道:“妹妹的额娘倒是个知恩图报,有心之人,也难怪妹妹刚刚诞育皇子,身份尊贵。”
皇后眉目一挑,深深望了全贵妃一眼,忽然一笑,道:“贵妃的额娘进宫侍奉,吾不也赏了缎子,赐了珠宝?贵妃何必挑理呢。”
静妃听得二人逞口舌威风,心中隐隐不悦,脸上却不肯露出分毫,掬了盈盈的笑意,行了一礼谢过,道:“皇后主儿尊贵,贵妃主儿雍容,奴才有幸得主儿福泽庇佑,生下三阿哥奕继,是皇上之福,更是两位主儿之福。”
皇后笑意盈盈,忙伸手扶了起来,道:“静妃刚生育完,身子不利落,别总跪着说话。”
静妃柔柔软软施了一礼,便一一谢过皇后、全贵妃,又说了一会子话,便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