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晚,歌舞宴乐尽数散去,道光疲乏困倦便唤了禧常在贴身伺候睡下,全贵妃和寿惠公主等安置在离道光相隔不远的青鸾帷帐之中,这边草木扶疏,灯火昏灭,四周虽有侍卫把守,却是不肯耗尽油火,更是一点儿星光也无。
全贵妃由着翠竺卸了满头珠翠首饰,翠竺打量着帷帐四周,昏暗无比,皱眉道:“虽说皇上勤俭,到底出了内宫,一切不比六宫精细,连烛火都给的这般少。”
全贵妃望着在软毯上熟睡正香的寿惠公主,心下不觉暖了起来,悄声道:“小声些,别叫旁人听到了,眼下九月十二,左右在坝上的时日也不多了,御驾也就二十几便回銮,忍一忍也就是了。”
翠竺低声道:“奴才倒没什么,只是心疼主儿与公主,夜来坝上蚊虫众多,公主千娇万贵,生生受了这般苦楚,白日主儿陪着皇上赛马狩猎,奴才和赵公公也好是担心。”
全贵妃摘了发髻上簪的一枚芙蓉色莲花翠翘,烛火昏暗,身影摇曳,越发趁得她容色娇媚,丽质难说。
全贵妃笑言蜜语,道:“吾祖上乃驻守的抚国将军,便连吾阿玛都是苏州城的驻守,吾长在江南,却也不输满蒙气势,骑马射箭还是难不倒。”
翠竺手中握着一把老坑糯冰的翡翠玉梳,顺着发梢往下梳理,笑道:“平素见惯了主儿沉稳,今儿见主儿一身蓝袍,疾风赛马,当真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主仆二人说笑着,便要服侍着贵妃脱去衣物准备安置歇息。
正走着路,忽然见一个高大的影子躲立在帐篷之后,手上还持一把尖锋的匕首。
全贵妃立时吓了一跳,紧紧攥住翠竺的手,低呼道:“有人!”
那人影似乎听到了全贵妃的一阵低呼,立刻躲避隐藏起来,翠竺顺手拿起烛台,厉声一喝,道:“是谁?是谁躲在大帐后面?”
那人影纵得听见翠竺厉声喝喊,心下不由得慌了,脚下一个踉跄,便是摔倒了在草地上。
外头的侍卫听得贵妃大帐里纷杂一片,脚步声也此起彼伏,渐渐有呼号兵器碰撞之音,便骤然大惊,沉声低喝,道:“贵妃主儿何事?”
翠竺护住全贵妃,惊惶失色的呼喝,道:“大帐外头有刺客!有刺客!快保护贵妃主儿和公主!”
这一呼喊惊慌,便是非同小可,全贵妃扑过蒙古大炕便把寿惠公主怀抱于怀中,寿惠公主正熟睡正香,骤然抱醒,不觉嚎啕大哭,外面的侍卫和守班的太监宫女,听得贵妃大帐里哭喊声不断,忙提着灯笼,将大帐内外包围得水泄不通。
二人正惴惴不安之际,隐约听得大帐外头脚步之声缓停了下来,安静了不少,却是御前的荣海执灯挑帘进来,拱手一报,道:“奴才失察,让贵妃主儿受惊了。”
全贵妃一面哄着怀中的寿惠,一面命翠竺去禀告道光,倒也强自心神和花容失色,渐渐镇定下来,道:“到底是何事?吾大帐之外怎会有人影刺客?”
荣海垂眸道:“奴才不知,回贵妃主儿,奴才已经下令严守大帐内外,格外吩咐了值守大帐营地的侍卫和太监加强防守,奴才连夜彻查此事,奴才无能,着贵妃主儿和公主受惊了。”
全贵妃容色黯然,惊怒交加,道:“吾刚要安置歇息,却见大帐外人影晃动,还手持一把匕首,这才叫翠竺喊了来,吾出来坝上一回,竟敢有刺客闯入营帐之外,实是不该!”
荣海越发低头自责,道:“一切都是奴才之失,奴才一时失察,才会惊扰贵妃主儿凤体圣安,奴才这就彻夜值守。”
全贵妃愁眉深展,柔声哄着公主,道:“算了,眼下夜色昏暗,也实在不好叨扰将军贵体金安,将军便请回去安置,待明日晨起,再一查究竟。”
正说着话,只见外头进来的年轻侍卫,恭敬行了一礼,又在荣海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荣海一弯俊秀眉毛,不禁蹙了又蹙。
全贵妃心头越发疑惑,便端正了一派凛然之色,道:“出何事了?怎么连吾都听不得么?”
荣海忙低头垂了垂眉,道:“奴才不敢,是领头的侍卫在主儿大帐后面发现了一块玉佩,奴才惶恐,还请皇上示下。”
全贵妃扬眉厉色,语气也越发不佳,道:“既是发现了,那便给吾瞧一瞧,到底是何人留下来,竟敢在吾大帐之外意图谋逆,简直是放肆!”
荣海沉声道:“事关重大,奴才不得不加强戒严,确保主儿与公主的安危,至于是何人遗落玉佩,奴才不敢擅作主张,也不能交给主儿察看,奴才身为一等御前带刀侍卫,且是中宫之弟,不敢对主儿心存怠慢之意,还望主儿谅解,今夜之事,奴才终究禀告圣上,再作圣意决断。”
全贵妃一张芙蓉玉面冷了又冷,道:“既然如此,那吾也不深夜追究了,以免叨扰了圣驾清安,但请将军明日细细禀告,务必给吾一个明白,否则吾母女在坝上草原一日,都心内惶恐,惴惴不安。”
荣海一双深眸刚毅而坚强,语气铮铮道:“但请贵妃主儿放心,奴才定连夜彻查此事,务必将行凶刺客缉拿归案。”
全贵妃抚着寿惠的额头,想了想,蹙眉道:“今夜这般晚了,也不敢劳动皇上,叨扰圣驾,便去传吾懿旨,再加派内外人手,彻底搜寻坝上与大帐营地里外,以免刺客逃窜,惊扰圣驾金安。”
荣海拱手相让,答应着一声便赶紧出去了,如此提心吊胆,喧哗吵闹了一夜,便再也查不到刺客踪迹,连那块掉落的玉佩,也被荣海收了起来,这才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次日一早,道光听得昨夜贵妃大帐之外发现了行凶刺客,很是吃惊,便亲自过来探视了贵妃与寿惠公主,安慰她母女二人受惊之苦,且念寿惠公主年纪娇小,不忍风餐露宿,便打算送回皇宫。
而全贵妃性子倔强,坚持不肯,定要缠着道光抓到行刺之人。
道光万般无奈,只好依从全贵妃之意,申斥了驻守大帐内外的侍卫,一律杖责二十,罚俸一个月。但见除贵妃母女之外,一切平安无事,便也罢了。
倒是近日来不见大阿哥奕纬露面,也没在道光身边陪伴圣驾,连和妃也向皇后告了假,言说身子不适,无力侍奉陪伴圣上左右,而躲在大帐里不出来。
偶尔在草场上见了和妃一眼,她顿时花容失色,大为恐惧,顾左右而言他,全贵妃心下越发疑云四起,狐疑不解。
全贵妃素来心性敏慧,细细观察之下,便可看出和妃母子心术不正,心怀鬼胎,便在一众花红柳绿的嫔妃侍妾中,笑道:“怎得近些时日,不见和妃、大阿哥在皇上跟前陪伴?”
禧常在与和妃交好,且是言谈谨慎,妥帖老实之人,便道:“和姐姐近日患了风疾,咳嗽了数日,也不曾见好,便遣了帐内安置,听说月底圣驾回銮,大抵也就好了。”
全贵妃笑意微凝,抚着鬓上的鎏彩孔雀蓝玉簪,似信非信,道:“哦?是么?”
耳后传来一把清脆的嗓音,如莺啼燕啭,清丽难言,便知是玲贵人。
玲贵人娇声一笑,道:“贵妃主儿有何不信?前儿奴才亲眼所见,便是大阿哥脚下被木头绊了,摔了筋骨。”
全贵妃疑惑渐深,一弯秀丽眉梢也皱了又皱,婉声道:“这样说来,还真是祸不单行,看来日后多加小心了。”
筝贵人冷艳一笑,挑起她一双描得精致的柳叶弯眉,扬了扬绣花手绢,道:“合该小心,否则像前些时日,贵妃大帐之外有人影偷窥,那该如何是好?”
筝贵人眉色一挑,道:“到底是自个儿言行不端,举止不正,才惹了坝上都不肯放过。”
这般龌蹉不堪的言语,筝贵人竟然堂而皇之的说出,纵得全贵妃涵养敦厚,也不免脸热皮红。
全贵妃当下便冷了冷颜面,疾言厉色,道:“放肆!你竟敢说这般不羞不耻之话,以下犯上,诋毁吾清誉!”
筝贵人却是丝毫无所畏惧,嘴角上扬,勾了一抹笑,道:“贵妃主儿这般口齿伶俐,何苦怒吼奴才,咆哮他人?”
全贵妃眯着双眼,神色骤然清冷如月,右手一扬,便要举起发作,闻听不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一阵太监的尖利高声,道:“皇后主儿到!”
迎面而来的皇后,袭一身湖蓝色金丝羽缎滚大襟边团花旗服,发髻端正,抿得纹丝不动,只镶嵌着珠翠瑛花等青翠翘饰。
皇后眉目温和,略含恼怒,道:“都在大帐外吵闹什么?这是坝上,不是六宫!”
众人忙起身施礼,下了一跪,道:“奴才等有罪,叨扰了皇后主儿清安。”
皇后搀扶着王嬷嬷、陆忠海的手,别过脸来,正了神色,道:“圣上难得巡幸坝上秋狝,你们叨扰了吾清安不打紧,可仔细分寸,别搅扰了圣上清安。”
皇后一向温和细语,端庄惠下,很少这般疾言厉色。
筝贵人、玲贵人也不由得害怕畏惧了三分,忙低下头,惶恐不安。
这时只见身后簇拥着人,道光穿了一件明黄色滚狐狸毛秋衣马褂疾步走来,他神色飘逸,气定神闲,显然是刚从草原围场上骑马射箭回来。
但见帐外一众嫔妃侍妾,局促肃然,神情恭谨,便笑了笑,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不进去说话?”
还是禧常在仗着年轻漂亮,便大着胆子,道:“回圣上,奴才低微,不敢扰了圣上清安。”
且见全贵妃玉容铁青,神色清冷,就笑着扶起她的手,道:“昨儿夜下听荣海禀告,说贵妃受了惊,到底是何事?”
全贵妃忙一步上前,拉住道光的手臂,落泪道:“回皇上,奴才与公主受尽委屈,还请皇上为奴才做主。”
道光婉然拍了拍全贵妃的手,道:“那夜之事,吾杖责了侍卫,且罚俸一个月,玉璸、荣海在大帐外搜寻了几日,也未曾有一丝刺客踪迹,既是贵妃无恙,公主安好,你有何委屈?”
连皇后都含着妥帖笑容,道:“许是夜来灯火昏暗,草路难行,伺候的太监不当心,走错了路,才惊扰了贵妃圣安,若是如此,合该仔细惩戒,万不可扰了贵妃静安。”
全贵妃含着鄙夷之色,冷冷瞥了一眼,便要落泪申诉,奈何道光神色淡然,越发不耐烦,倒也不好再分辨诉说,只好默默咽下了这口气。
等到了全贵妃再次见到荣海之时,是在离圣驾回銮的前三天坝上草原的野草坡。
此时的荣海着一件锦黄色花翎羽边侍卫官服,腰间佩着一把玄铁宝剑,神色俊朗,肌容清淡,衬着天高云清,草色茫茫,越发一袭黄衣,气宇轩昂,遗世独立。
许是刚从坝上围场回来,手间还牵着一匹赤色骏马。
全贵妃一袭亮烈酒红袍服,别致紧俏,发髻只挽成低低的两把头,嵌着珠翠首饰,配着一条赤色菱花彩带,一跃便跳下了马,道:“你为何不把那块玉佩交与皇上,回了大阿哥是夜里偷袭之人?”
荣海微微不言,唇边含着一抹天高云清的安适笑意,道:“你很聪明,一眼便知道了。”
全贵妃摸着鬓上的一枚刺绣绒花,自嘲的笑了笑,道:“不是吾聪明,而是事情做多了,难免会露出马脚。”
荣海别过脸,一双湖水般清澈的眸子,深深打量着她,道:“那贵妃以为如何?”
全贵妃妆容洁净,素面朝天,迎着他坚毅的目光,道:“吾是他庶母,他为何要加害于吾?难道是为了他的额娘?”
荣海眉目清秀,嘴上一挑,道:“六宫是是非非,吾实在不敢过多置喙,贵妃出身显贵,深得皇上恩宠,于六宫而言,已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之势。”
全贵妃冷然回眸,道:“果然不出所料,大阿哥的确嫉妒吾深得恩宠,也为他额娘打抱不平,即便如此,你便包庇大阿哥又是何故?”
荣海淡淡一笑,那疏浅的笑容像是远处望不到边际的草色青青,道:“吾并没有包庇,大阿哥一时错了主意,才会生出如此下作之心,你是他庶母,理应宽容惠下。”
全贵妃笑容一冷,又灿然一笑,道:“大阿哥虽是不甚得宠,到底是庶长子,少时也曾寄养在你亲姐皇后膝下,如此这般,你自是包庇他了,便是吾身为他的庶母,就要一忍再忍他的放荡无耻和睚眦必报么?”
她见荣海默默无言,全贵妃便冷声一笑,道:“难怪大阿哥身为长子,却多年来不甚得宠,也是个糊涂之人,至于大阿哥为何夜下偷袭大帐,吾也不必在皇上面前多言了,便劳烦你转告他们母子,今番之事,到底为过,若日后再来叨扰吾与两位公主,便不是今日这般好言好话了,告辞了。”
全贵妃才说罢,纵身一跃便跳上了马背上,亮烈鲜艳的袍服妩媚一飘,盈盈一闪,便扬鞭跃马飞驰了远方,只留下了荣海惆怅的眼神和刚毅的背影。
直至坝上游幸归来,木兰秋狝回宫,直至大阿哥奕纬与和妃再度被训斥冷落,直至朝廷天下鸦片流窜不断,也直至全贵妃只避世于承干宫,一心一意抚养两位公主,她没有再与荣海有一言交集,只是寻常一般的君臣之礼,或是在御前点了点头,便算是问了安。
过了九月的初秋便是十月的深秋了,紫禁城的阵阵冷意总是不动声色,姗姗而来。画堂深锁,庭院凋谢,料峭冰冷的寒意一点一滴的蔓延开来,冻黄了绿叶,冻萎了荣菊。
而在道光九年十月十九,祥妃于景仁宫生下了一位公主,按着序齿排为五公主,起名嘉慜,内阁拟了封号为寿臧二字。
祥妃尚在月中,眼见五公主并不得道光宠爱,不免郁郁。这一日恰逢五公主行满月礼,道光便着内务府,照着规矩赏赐。
郝进喜扬声道:“赐银一百两、花子面衣料二十匹、锦缎丝缎各五匹、苏绣一匹、蓝布纶两匹、翡翠双莲纹花手镯一对、簪花两副、白玉纹珠耳环两对、玉如意一副。”
祥妃见赏赐这般少,不觉脸上一沉,道:“怎得贵妃生三公主、四公主,便赏赐那么多,吾生五公主却这般少。”
郝进喜含着笑意,道:“回主儿,皇上宠爱贵妃,也珍爱两位公主。”
这话简单明瞭,一语点破,祥妃忍着恼怒,便没发作,笑意盈盈的叩首谢恩。
祥妃私下便怨道:“皇上宠爱她?贵妃的三公主是早产,吾的五公主还是足月生的,偏偏比不了那个病猫。”
翠橘也噘着嘴,道:“主儿别气了,连外头的奴才都说,贵妃的三公主封号寿惠,四公主封号寿安,都是吉祥顺遂的好封号,不像五公主封号寿臧,那臧字是低贱奴才之名。”
祥妃气得脸色发白,一把就给翠橘推倒了,劈头盖脸就打了她的发饰,道:“你浑说些什么?这样的浑话为了奉承贵妃也就算了,也值得诋毁自个儿宫?吾偏不信了,那臧字怎么成了贱奴之名,定是贵妃在背后挑唆。”
翠橘吓得双唇颤颤,脸色苍虚,忙道:“回主儿,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章廷海忙摆手噤声,道:“主儿,这话可说不得,传至皇上圣耳,皇上定会动怒。”
祥妃越发恼怒,狠狠拍着香楠木桌几,便喝道:“底下的奴才巴结贵妃,便这般诋毁五公主,是谁传的浑话,给吾揪出来,吾定要扒了他皮。”
章廷海吓得也不轻,忙低着头,道:“是……是外头奴才浑说,主儿万不可当真。”
祥妃双眼暴火,凤眸含恨,一把便将桌上的盘瓶碗碟摔个粉碎。
等到了祥妃出了月子,已经是十一月的凛冽寒冬了,道光对这个孩子显然不太重视,只是碧绮抱到了御前,逗了几眼。
为此祥妃很是恼火失望,加上产后忧郁,年岁渐长,容貌也大不如前。
而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静妃这一胎,道光、皇后为了安抚静妃,日日拜佛,夜夜陪伴,只为静妃诞下一位阿哥。
永和宫的偏殿烘烤着极为暖和的地龙,毡猩猩毛大炕下也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几盆锡金贴花的炭火盆,阁子窗户的穿花走廊下供着一排各色花卉,有灿若彩霞的金菊,有清新淡雅的水仙,有花团锦簇的芍药,更有色如春桃的海棠,香气浓郁,清香芬芳,如一室暖如三春的花房。
静妃正妩媚慵懒,斜斜倚在大炕之下的苏绣软榻上,看着绣架上江南织造府新上来的各色绫罗绸缎,珠翠金银,唇上的蜜色膏彩,闪着轻柔的光彩,笑道:“近来日子,吾身子不便,伺候不了圣驾,公公在御前当差,可曾知道?”
顺喜腆着脸,赔了一笑,道:“回静主儿,自皇上从坝上归来,召幸最多的不过几个答应小主、常在小主,那起子人低贱,实在不值静主儿金口一提。”
静妃慵懒地抚摸着隆起的小腹,打量着顺喜,笑意盈盈,道:“是么?眼瞧吾快生了,养心殿那边可得仔细叮嘱,你可明白?”
顺喜陪着十足十的笑,躬了一身,道:“静主儿放心便是,皇上处理政事儿,抽不开身子也是有的,前头祥妃诞下公主,皇上很是不悦。”
他见静妃脸色一变,忙笑了一笑,道:“不过静主儿身娇肉贵,怎是祥妃能比得了,主儿尊贵,定能诞下一位白胖阿哥。”
静妃的笑越发明艳妩媚,伸手摸了摸鬓上的一枚鎏金翠玺宝玉长钗,道:“借你吉言了,若吾诞下了阿哥,那便把前儿太后送过来苏绣勾面的栗玉鸳鸯枕赏你了。”
顺喜不住赔笑,道:“那奴才请静主儿大安了。”
翠茹、蝠儿忙替静妃脱下了外穿的一件翡翠色鸳鸯彩蝶的宽松衣袍,又手脚轻便伺候着静妃,换了一身亮红色双花底子衫。
翠茹手指戳了戳顺喜的脑袋,道:“主儿瞧,他这副德行,都是主儿惯的。”
静妃温柔妩媚的笑了笑,道:“那是吾愿意惯着他,是不是顺喜?”
顺喜舔着舌头,伸手摸了摸翠茹光滑的手,赔笑道:“静主儿愿意惯奴才,是奴才无上福泽了,主儿若是怜悯,把茹丫头指给奴才做了对食,奴才感了主儿一辈子大德。”
翠茹只蹲下身用沉甸甸的火筷子拨了拨大铜脚炉里的炭,让它烧得更烈些,在旁啜泣了他一口,道:“主儿快瞧他,不要脸的猴儿崽子,净想着这些不正经的事儿,若是哪一天叫皇后、贵妃知道你这下三滥的心思,见不得人的勾当,非揭了你的皮不可。”
静妃柔柔抚着胸口,嗔怪一笑,道:“胡说些什么?公公是自个儿人,才有这些想法,若是外人,吾还不稀罕理他呢。”
几个人正说着笑,闻听外头的绣花绵竹大帘一挑,进来了内务府的秦世海,他忙脸上堆着笑,屈膝行礼,道:“奴才请静妃主儿安,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静妃收了盈盈笑意,由着宫女伺候坐正了身子,复了从前的雍容沉静,道:“这般冷的天儿,您还亲自跑一趟,真使吾不忍,田大海,传赏。”
田大海利落答应了一声,忙从妆奁柜子里取出一把金瓜子塞在秦世海怀里,道:“咱们主儿仁厚,外头天冷路光,公公过来一趟不易,公公收好。”
秦世海千恩万谢的磕头,陪着十足的笑,道:“金瓜子金贵,奴才愿静主儿大安,皇后主儿吩咐了,主儿身怀龙种,千娇万贵,断不可有一丝闪失。皇上下喻,主儿娘家阿玛额娘,会在不日进宫伺候一回。”
静妃歪在炕上,喜极而泣,道:“果真?”
秦世海笑道:“主儿大安,当然是真的,内务府择了吉日,恭迎静主儿娘家入宫。”
静妃难以掩饰住满心的欢喜,忙道:“好,好,好,那快吩咐下去,收拾了偏殿请额娘入住,还有把西厢的房子打扫了,让阿玛请安喝茶用。”
田大海忙笑道:“这些主儿不用吩咐,奴才早就规矩好了,就请夫人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