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得海躬着身子,扶着全贵妃的手,刚要上了轿辇,冷眼一瞧,只见一个丫鬟搀扶着一身清贵的宝答应,也朝储秀宫走来,不由得停了玉步。
宝答应着一身淡青色秋花飞舞绣雀鸟旗服,虽是梳着简单的两把头,可上头别着几枚银叶,发髻上端又簪着玛瑙珠饰,骤然见了全贵妃微微发笑站立于眼前,心下不免慌了三分,
宝答应强自按下心中慌乱,恭敬的行了一礼,口中却抵不住唇舌间的阵阵发颤,道:“奴才失其氏请贵妃安,贵妃圣安,万事如意。”
芝兰恭谨福了身子,礼仪周全的行了礼数,道:“答应小主圣安。”
宝答应哪儿会瞧芝兰,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得意的神色。
全贵妃微眯着双眼,缓缓转过头来,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宝答应自从被册封以来最恨旁人提及从前奴才出身,她清秀的眉目狠然一皱,手里死死缠着绣花手绢,既惊又怒,却不敢反驳,只得忍气吞声,道:“宝答应失其氏请贵妃圣安。”
全贵妃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揉着手里的一块水红色绣花手绢,轻轻抚着艳丽的香腮,道:“宝答应又是何等人物?从前怎得没听说过?”
全贵妃故意朝着四处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扬了扬声,道:“你们可有谁知六宫有位宝答应?”
赵得海横了一眼宝铮,忙赔着笑,道:“贵妃主儿刚刚生产完,又赶着年下,自是养在深宫,不得而知,奴才倒是听说,宝小主是从前伺候着承干宫,怒奴才眼拙,实在瞧不出宝答应是哪一位。”
宝答应脸皮紫红,怒火难耐,眼睛里彷佛要冒出血水来,狠狠瞪着居高临下的全贵妃。
全贵妃慵懒的微笑一声,道:“既然瞧不出是谁,那便走近一些,打量着衣裳缎子仔细瞧瞧。”
赵得海得了令,两步走上前,靠近着宝铮,掀了掀淡青色绣嫩叶袖子,忍不住哎呦一声,道:“奴才瞅清了,这不是从前的宝铮姑娘嘛。”
宝答应再也忍耐不住,禁不起浑身乱颤,耳朵上戴的珍珠玉耳坠玲珑作响,伸手便朝赵得海脸颊上甩了一掌,赵得海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只疼的不敢说话。
全贵妃倒也不惊不恼,一双秀眉微微一蹙,冷清一笑,道:“瞧宝答应的脾气倒是不好,从前伺候吾之时,低眉顺眼,做低伏小,如今一朝上位成了答应,倒这般骄横。”
宝答应轻哼一声,道:“我骄横?凭他赵得海一个狗太监,也敢来拉扯我的衣袖?他也配!纵使我位份再低,也是皇上亲封的小主,高低有分,贵贱有别,我倒不知贵妃是如何约束奴才,竟也这般不知廉耻。”
宝答应素来牙尖嘴利,口齿上不肯让人。全贵妃一时恼火,冷艳一笑,道:“吾约束下人不严,连一个低贱宫女都料理不了,由着她勾引圣上。”
宝答应到底年轻,又新封答应不久,脸色羞红一片,恼怒不堪,欲要还嘴,以唇相讥,谁料全贵妃宽大的金黄色衣裙纵力一摆,别过脸去,声音却冷冽如冰,道:“答应失其氏,目无法纪,顶撞主上,来人,掌她的嘴。”
全贵妃音色清脆响亮,掷地有声,容不得人加以辩驳。
宝答应犹自不服气,仰起一张白净且露着怒怯的面容,喝道:“凭何掌我的嘴?即使贵妃气焰嚣张,如日中天,可我是皇上亲赐的答应,纵然有错,自有皇上天纵英明,哪儿能轮到你在此教训?”
全贵妃并不理会宝铮声嘶力竭的分辨怒吼,只松了松手臂上套着的一对儿嫩绿色湖水纹手镯,悠闲一笑,道:“你顶撞主位,目无法度,吾身为贵妃,若不加以刑罚,如何能够震慑人心。”
赵得海走近一步,垂首便问,道:“回全贵妃主儿,打多少下。”
全贵妃一双妙目,冷冽一剜,道:“打到宝答应心服口服为止。”
宝答应震怒不已,拼命摇头,硬气道:“就算全贵妃给我打死了,杖毙了,我也断断不会心服口服。”
话音未落,赵得海岂容她再开口说话,一个巴掌狠狠的打在宝铮娇嫩的脸颊上,赵得海显然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直直打到宝铮双脸红肿高涨,嘴角溢出一丝丝猩红的鲜血。
掌嘴之声噼啪响亮,如同年节之下燃放的烟花爆竹一般,赵得海又狠狠扇了几下,全贵妃骤然一伸手,打断道:“住手。”
此时的宝铮已经被打得双颊肿胀,两眼冒着金星,连说话的力气都颤颤巍巍。
全贵妃轻轻俯下身子,清冷的目光彷佛能从宝铮身上剜出血液来,眉梢之下难掩怒色,道:“你伺候吾,也算尽心尽力,吾也不曾薄待于你,谁料你这蹄子心性这般无耻,趁吾身子不便,便没皮没脸爬到圣上身侧。”
全贵妃眼波一荡,道:“这几个巴掌,是教你学乖,你若再不知收敛,得势嚣张,别怪吾不念昔日奴仆情谊。”
话音未落,全贵妃一声令下,一行人手便搀扶着她,坐在了四人抬的轿辇之上,浩浩荡荡的将要离开。
未走几步,身后跪地的宝答应忿然怒吼,厉声道:“全贵妃,你如此骄纵跋扈,必定不会有好下场,我虽然卑贱至极,可你心肠狠毒,性子尖利,也是至微至贱之人,你不会得好报!”
芝兰听她言语恶毒,不由得瞧了全贵妃一眼,道:“主儿,宝答应如此谩骂,奴才……”
轿辇越走越远,只能听到阵阵春风吹入耳畔的惬意之声,全贵妃身心舒悦,抚摸着扁方之下镶嵌的一枚鎏金翠莲花钿,扬了扬秀眉,道:“宝铮不知检点,以下犯上,吾训诫她,合该如此。”
芝兰深深垂下眉毛,忧心道:“宝答应事事刁难,主儿居嫔妃之首,连她都料理不了,也是服不得众。”
全贵妃笑意顿收,黯然的垂下了一弯狭长浓密的睫毛,道:“从前没有寿惠公主,吾或许还不是这般,如今有了公主,吾这个额娘,便要为公主争一个前程。”
全贵妃扬了扬唇角,脸上露出温情的喜悦,道:“累了一天了,去阿哥所瞧瞧公主。”
全贵妃的轿辇渐渐走远,宝铮才缓慢的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慢慢抚着高肿的脸颊,顾自嘲笑,道:“我才得宠,全贵妃便这般羞辱我,即便封了个答应,在她们眼中也是不入流的下等货,是个奴才。”
扶着宝铮手的婢女好声好气,道:“答应小主万勿动怒,小主一时服不了软,等下小主圣眷浓了,旁人便不敢欺负了。”
宝铮扬起一张红白肿胀的面孔,冷冷道:“我恩宠不浓,无法与全贵妃撼动分毫,她和筝贵人这般羞辱我,我还岂能容忍。”
全贵妃从阿哥所探望完公主回来之后,已是傍晚时分,因着疲累了一日,便有了几分睡意,便坐在妆奁台前,卸了发髻上簪插的一众钗饰。
全贵妃微微叹了口气,郁郁道:“虽是公主在阿哥所里照顾周到,可吾心里到底也不安分。”
芝兰端了一盆清水过来,又用热毛巾浸湿了,道:“主儿放心便是,自皇上登基以来,六宫嫔妃鲜有生育,阿哥所便一直空着,寿惠公主千尊万贵,周奶妈、王奶妈的奶水养的又好又足,轮流喂着公主,底下的嬷嬷伺候也精细,一点儿也不敢疏忽。”
全贵妃卸了鬓上的一枚花钿,转过头来,拉住芝兰的手,道:“那吾便放心了,吾身为贵妃,即便有太后传谕,每三日一次探望,到底亲生女儿不再身边,难免心神不宁,你要替吾多去阿哥所探望。”
芝兰点了点头,道:“奴才知道,如今主儿位份尊贵,底下的人也顾着主儿面子,尽心尽力伺候公主。”
全贵妃隔着绣花屏风换了一身淡樱色海棠花丝开襟寝衣,对着青玉菱花铜镜梳理着垂落鬓角而下的细发,心里忽得想了一事,便随口一说,道:“今儿皇上翻了谁的牌子?”
芝兰轻巧的为全贵妃松散了丰厚耸云的鬟髻,又解下了鬓后的鎏金点翠凤头花珠,道:“御前传了话,皇上翻了宝答应的牌子。”
全贵妃脸色一顿,将方才的笑意冷冷尽收,道:“下作狐媚!”
芝兰也不敢说话,蹑手蹑脚的为全贵妃松卸珠钗。
全贵妃转脸容色流盼,笑容越发深深,道:“今儿打了她,转头便去伺候皇上,不想宝铮这丫头,这么有手段。”
芝兰笑道:“主儿宽宏,能容得下她,若是祥妃、珍嫔定是不能容。”
全贵妃明眸艳转,娇靥如花,道:“你说皇上见了宝铮,会不会问她的脸是何缘故?”
芝兰一时惶恐,并不知如何答覆,只默默的低下头。
全贵妃面上凌厉一笑,对着雕凤蜡台上闪着的烛火,细细拨着小指上的一枚凤眼琥珀戒指,道:“皇上若是震怒,倒也无妨,无非便是吾身为主位,性子跋扈,不顾规矩,动手打人。”
过了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春日的阳光缓缓照在紫禁城金黄澄澈的琉璃瓦上,越发使人眼光迷离,光色炫耀。
全贵妃从寿康宫处请安归来,便沿着长街甬路径直来到养心殿请安问好。
李长安在殿外恭候着,向全贵妃鸾驾过来,忙打千行礼,道:“奴才请贵妃主儿安,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全贵妃吩咐了一声,道:“公公伺候皇上劳碌,起身吧。”
李长安忙卷了衣袖,全贵妃笑道:“皇上在里头呢?”
李长安苦笑一声,道:“回贵妃主儿,皇上心气不太好。”
全贵妃当下瞭然,摆了摆手,道:“皇上心气不好,正好吾来开解皇上。”
全贵妃穿了一件家常的青色樱花如意长襟旗服,上开下敞,袖子口镶着莲白底绣樱花瓣阔边,旗裙带垂至膝下,上肩滚着彩云碎片,团花吉祥的图案。头发只梳了低飞的鬟髻,簪了一支鎏金翠雕凤头步摇,容貌标致,颜色姣好,清贵迫人。
全贵妃推开了殿门,收了衣裙,屈了一膝,道:“请皇上圣安,万事如意。”
道光正在花梨木雕蟠龙戏水御案上奋笔疾书,眉心微皱,脸色也含着恼怒,见全贵妃到来,只略略点了点头。
全贵妃也不好打搅,便使了个眼色,芝兰便传了顺喜手上,顺喜端来一碟点心和茶水,奉于全贵妃之手。
全贵妃小心翼翼将点心和茶水摆在御案之前,不动声色的卷起了衣袖,研起磨来,全贵妃手势极轻,手腕用力得宜,乌黑色的墨汁墨得浓淡适当,恰到好处,一星一点也没飞溅出去。
道光手执青玉毫毛笔蘸了蘸墨汁,方舒心一笑,道:“朕何时也做了一回李白,有贵妃研磨,力士脱靴,如此郎情妾意。”
全贵妃莞尔一笑,吟吟道:“绿衣捧砚催题卷,伴读书。臣妾仰圣眷优渥,得皇上研磨捧盏,自是以闺阁女子之情,最是美妙。”
道光眉心舒展,眼角带着轻俏的笑意,道:“修蛾曼脸,不语檀心一点。小山妆,蝉鬓低含绿,罗衣淡拂黄。”
全贵妃唇色一启,盈然一笑,接口道:“闷来深院里,闲步落花傍。纤手轻轻整,玉炉香。”
道光抚掌一笑,道:“六宫之中也唯有贵妃文雅情绪,诗书敏捷。”
全贵妃托腮不语,道光兴致颇浓,但又想起昨夜侍寝之时,宝答应双颊通红,两眼哭肿,不由得心下一怒,脸色沉了下去,含了薄薄的怒气,道:“你身为贵妃,公主之母,怎么还和宝答应一般置气?”
全贵妃脸上云淡风轻,便垂了首,道:“并非奴才不懂事,失了身份,只因宝答应出言不逊,顶撞奴才。奴才虽性子清傲,但素来待下也算宽和,皇上若觉得奴才做事之风,任性跋扈,有伤颜面,奴才甘愿受罪,自当领罚。”
全贵妃便收了衣裙,屈膝跪地,低头认罪。
道光沉默不语,思索片刻,又伸手扶起了,道:“身为奴才哪儿有不受主子打骂,宝答应从前是你的奴才,一朝成了答应,伺候朕也算殷勤,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罢了,罢了。”
全贵妃这才会心微笑,抚着耳畔上的一对儿彩翠银叶坠子道:“从前宝答应伺候奴才起居,与奴才最是亲近,如今能与奴才共侍皇上,当真是宝答应福泽。”
道光笑了一声,道:“说到宝答应,伺候朕也快三个月了,朕想晋一晋她的位份。”
全贵妃眼波柔柔一转,笑意春生,道:“也好,当日宝答应越了官女子做了答应,也是皇上恩典荣耀。”
道光笑道:“便传朕口谕,宝答应晋为常在吧,多拨几个人伺候她。”
李长安、顺喜何等圆滑,忙躬声道:“那奴才恭喜宝常在了,奴才这就向东西六宫传旨。”
全贵妃微微点头,向道光柔媚一笑,道:“虽说宝常在年轻娇巧,得皇上恩宠,可到底这个宝字,是从前为奴才之时的旧日称呼,眼下成了小主,还唤着从前之名,想来常在妹妹也会吃心。”
道光眉目一停,缓缓一笑,道:“宝铮仅仅是个低微的常在,若是赐一个封号,也未尝不可。她出身低微,仅是包衣奴才。”
全贵妃笑容渐浓,扬了扬秀手,取过斗彩画龙纹碟子里的一块精致点心,递过道光唇边,道:“这是奴才前几日亲手焙制的苏州点心,取玫瑰花的花蕊加以蒸薰,配着冬日收集梅花花瓣上含着的雪水,两者和着桃花粉,再舀了白糖,掺了青红丝和葡萄粒,用罩子盖出桃花瓣的模样,七八分的热火微微蒸上一两个时辰,玫瑰蕊香甜,桃花粉清香,青红丝入味,葡萄粒爽口,每一物都香滑润泽,入口酥脆。”
道光听全贵妃如数家珍,一一道来,便笑着含了一块,细嚼慢咽之下,果然赞不绝口,道:“贵妃心思细巧,这块糕点香而不腻,酥而不软,果然是好吃。”
全贵妃掩齿一笑,道:“奴才没进宫之前,曾在闺阁之中瞧着额娘做与几位姨娘吃,奴才有心,便偷偷学了来,才奉给皇上金口一品。”
见道光脸色颇悦,全贵妃才笑道:“皇上不必着内务府遴选封号,岂不抬举她了,皇上晓通诗词,博古通今,合着宝常在的性子,随便指一个字赐予封号,岂不是更好?”
道光犹豫了片刻,惭愧一笑,道:“朕在诗书上一向不算精透,全贵妃与宝常在素日亲厚,不如替朕想一想。”
全贵妃托腮微笑,含着谦逊的仪态,道:“皇上坐拥四海,心怀天下,诗书文采更信手拈来,奴才久居深宫,怎敢胡乱抉择,还是由皇上圣意决断。”
道光笑道:“无妨,你才貌双全,择一个字便好。”
全贵妃微微思量,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汁,在淡黄色宣纸上,写了一个娟丽小字,侧过头来,笑道:“奴才认为这个字最适宜常在妹妹。”
道光仔细端详片刻,道:“顺?”
全贵妃点一点头,鬟髻之上垂着的镶金梨花点翠凤头滴珠,冰凉一摇,温然浅笑,道:“奴才偶翻《诗经》,记得有一句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来形容性情和顺的女子,且宝常在温婉谨慎,伺候奴才之时,便是十分恭顺,这个顺字当真是妥帖不过了。”
道光神色一动,道:“朕幼时在皇额娘宫中读书,记得《劝学》中有一句,故君子不傲,不隐,不瞽,谨顺其身,这个顺字倒是也不错。”
全贵妃容色转顾,笑道:“是呢,奴才深觉此字最合宝铮心性,做人恭谨,侍奉孝顺,才是侍妾之德。”
道光沉思道:“这个字倒好,于君臣夫妾都值得玩味,如今赐给宝铮,也算她伺候朕的福气。”
道光扬声唤了李长安,道:“传朕旨意,失其氏赐一个顺字,为顺常在,叫她不必来养心殿谢恩了。”
李长安忙下去传旨了,全贵妃轻盈一笑,悄无声息的卧在了道光怀里。
全贵妃出了养心殿,候在门外的太监苑长青一迭声的打千请安,道:“奴才请贵妃主儿圣安。”
全贵妃以手遮着和煦的春光,道:“李公公可去传旨了?”
苑长青满脸堆着笑容,道:“回贵妃主儿,李公公御前繁忙,哪儿敢劳动大驾,晋封小主之事都是奴才做的。”
全贵妃轻移玉步,笑意清媚,道:“从前顺常在住在哪儿?”
苑长青想了想,赔着笑色,道:“回主儿,顺常在没晋封之前,都是住在清音阁处的一间进三阔的房子里,虽不比东西六宫繁华,倒也清静。”
全贵妃脸上藏了一缕阴毒,旋即微微含笑,道:“那可不中,好歹也是常在小主了,不守着东西六宫的繁华,怎能委屈住那种偏僻地儿,传吾下谕,顺常在恭谨侍上,安分守己,打发她去长春宫住。”
苑长青忙笑道:“贵妃主儿圣明,奴才这就去传旨。”
全贵妃妙目一扫,抚着鬓发上的一枚鎏彩宝凤钗,艳媚一笑,道:“好了,吾也累了,去库房挑几件金银首饰,赏赐给顺常在。”
此时宝铮正扶着婢女的手,在清音阁处游赏春光,宝铮着一件青蓝色滚缎子纹旗服,发上别簪的首饰也中规中矩,恪守本分,唯有脸上隐约还有着红肿印迹,于一色春绿之中,若有鲜红娇艳之美。
见道光身边的苑长青到来,忙道:“公公往哪儿走?”
苑长青恭敬的打了个千,皮笑肉不笑,道:“奴才恭喜小主了。”
宝铮一脸疑惑,茫然不解,苑长青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便低了眉,道:“奴才传皇上喻,宝答应失其氏晋为常在,赐顺字,为顺常在,请顺常在即刻搬至长春宫居住。”
顺常在一听晋封之喜,本是高兴,骤然听到搬到长春宫居住,心下沉了沉,皱眉道:“东西六宫那么多宫殿,怎得偏偏指去了长春宫?”
苑长青轻蔑一笑,捏着鼻子,道:“常在小主万勿抱怨了,皇上晋封小主位份,已是荣耀,小主还挑三拣四,不知好歹,若传了皇上圣耳,小主的恩宠也就到头了。”
顺常在晓得轻重,忙讪讪点头,道:“是我失言了,多亏公公提醒。”
顺常在眉色清丽,言辞机慧,便大了胆子,道:“好端端的,皇上怎还晋了我的位份?”
苑长青笑道:“常在小主得皇上恩宠,晋一晋也是有的。不过还得多亏贵妃主儿一番美言,才使皇上龙心大悦,说来贵妃主儿玲珑剔透,艳压六宫,得圣上隆恩,真是难得。”
苑长青自知宝铮从前身份,又瞧不起她身为宫女魅惑圣上,便有意无意打量着神情瑟抖的顺常在。
顺常在神情倏然紧张了来,双手揉搓着绣花手绢,强自镇静,道:“皇上晋我位份,又赐了封号,都是贵妃在一侧的主意?”
苑长青笑道:“常在小主好生聪慧,贵妃主儿体恤常在小主从前为奴才,不免辛苦,特意念着旧情,恳请皇上晋了位份,恭贺主仆之喜,连这个顺字,都是贵妃主儿挑的,贵妃主儿待常在小主真是情谊深厚。”
顺常在脸色霎时雪白,眉心狠狠一皱,口鼻扭曲作直,眼睛里好像要剜出血丝来,连连冷笑,道:“那我还要多谢贵妃,没有贵妃昔日提拔之情,哪儿有我今日圣眷宠浓之荣,贵妃真是贤良淑德。”
苑长青轻轻一哧,道:“那奴才便先告退了,常在小主仔细备着去长春宫吧。”
顺常在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好身旁的宫女紧紧搀扶,才颤颤巍巍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