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顺常在搬箱倒柜来了长春宫,已是黄昏时刻。
筝贵人邀了恬嫔、慜常在一同在内殿闲话。她姿色清秀,身段轻盈,穿一件桃红色长襟褂子绣海棠花旗服,头发也点缀着数枚金钗银器,一颦一笑,越发娟婉清贵。
恬嫔扬了扬手绢,道:“听说皇上晋了宝答应位份,还赐了一个顺字,她也算得意够了。”
慜常在不屑一笑,道:“宝答应娇纵,没日没夜纠缠圣上。”
筝贵人捏了一枚樱桃,含在杏口之中,欲要张嘴说话,只听镂空四角菱花窗户外有箱柜相碰的声音,不觉皱了皱秀眉,向外扬声道:“谁在外头?怎得这般吵闹?”
进来回话的是崔万海,忙打了千,道:“回小主,贵妃主儿把顺常在打发到了咱们宫住,奴才已替常在小主收拾好了后面的一间厢房,谁知常在小主进了长春宫,那火气便上来了,奴才不小心扰了恬主儿、慜小主清静。”
筝贵人轻哼一声,心底越发恼怒,道:“她火气上来了,谁招惹她了?皇上晋了常在,还这般不知检点,如今跑了长春宫撒野,敢情来与吾争宠?”
慜常在一脸忿然,道:“姐姐是个好心性,顺常在背着主子勾引圣上,还跟人精似的纠缠不放,姐姐涵养好,也容不得她这般做派。”
筝贵人二话不说,伸手取了一件鹅黄色珍珠碎花衫子,披在肩头,扶着婢女的手朝殿外走去。
顺常在见筝贵人慢悠悠过来,又想起昔日百般羞辱,恨意丛生,双眼怨怼,脸上骄横,心内烦躁,已经含了一腔子怒火。
筝贵人冷冷扫过众人,又伸手扶了扶云鬟雾髻下嵌着的一支鎏银点翠杏花长雀钗,微微冷笑不已,道:“听说皇上晋了你常在,还赐了封号,果是狐媚手段,整日纠缠不休,你也配与吾住?”
顺常在原本雪白的一张小脸,越发浑身乱颤,脸色煞白。
但见筝贵人矜傲轻浮,倒也毫不畏怯,道:“我不配居住?你就配么?好歹我也是满洲包衣,大家都是伺候皇上的奴才,谁又比谁高贵。”
筝贵人气得浑身颤抖,一双凤眸冷然一剜,指着顺常在厉声喝了喝,道:“奴才?奴才尚有高低贵贱之分,你姓失其氏不过是祖上连功勋都没有的小门小姓,获了罪充了内务府做奴才,背着贵妃勾引圣上,做出下贱龌龊之事来,你还有脸来排暄?吾若是贵妃定卸了你的爪子丢到烧灰场喂狗。”
恬嫔、慜常在俏丽而笑,慜常在一张杏唇一张一合,讥笑嘲讽,更是抚着筝贵人的脊背,道:“姐姐别一般见识,没的失了身份,姐姐做事磊落,哪儿像她一样,没皮没脸钻了圣上龙被,真是作呕不止。”
顺常在气得发怔,双眼恼怒,心口阵阵发寒,狠狠咬着嘴唇,手里却止不住颤抖,颤声道:“你们竟羞辱我。”
话音未落,顺常在脚下花盆底一斜,心口绞痛,气血上涌,晕倒在婢女的怀里了。
慜常在轻轻拭了拭鼻子,眉色难掩嫌恶,道:“真是晦气,刚来长春宫便晕倒了,当真脏了这块福地。”
筝贵人连眼皮都没抬,转着手上配戴的一枚蓝翠宝石戒指,曼声一笑,道:“顺常在真是享不了福,把她抬进去,再找一位太医仔细瞧一瞧,万勿气出了毛病,这样漂亮的奴才,若是有个闪失,吾该如何与皇上交待。”
恬嫔自矜着身份,对着伺候的下人,道:“仔细伺候常在,万勿使常在生气动怒。”
筝贵人的笑声如破碎的银铃一般震荡,清脆不已,亲热的挽过恬嫔、慜常在的手,进去说话了。
春光景明,花鸟啼唱,和煦的微风轻轻拂过年轻娇俏的嫔妃红润的脸蛋儿上。
众妃从皇后处请安散了后,便回了各自的宫殿,全贵妃坐在泥金菱花铜镜前,卸了镶发的一支鎏金彩凤羽翠银钗,抚着脸颊道:“今儿听皇后说,再过几日便是选秀,吾遥想起来,原来自个儿入宫五年了。”
芝兰抱着一束新摘下来的木兰、芙蓉、粉白红艳,枝叶挺直,很是可爱,插在檀香木桌子上摆放的琉璃彩长颈瓷瓶里,又修剪着花枝,道:“奴才倒是听说,昨儿顺常在搬了长春宫,筝小主给了好大的脸子,又是嘲讽,又明里暗里使绊子,闹得长春宫一夜没安宁。”
全贵妃停了停手上的莲花凤钿,转过脸来,盈盈一笑,道:“她倒沉不住气,不过刚搬进去,便这般喧闹。从前顺常在最不喜筝贵人,说她低贱上位,如今她自个儿也步了筝贵人后尘,当真是笑话。”
芝兰抄起一把银箔剪刀,顺着芙蓉花多余的几片枝叶,慢慢剪了起来,道:“奴才还听人说,恬主儿、愍小主也在长春宫,连恬主儿这样和懦之人,都忍不住羞辱两句。”
全贵妃纤手一弄,轻轻折了一朵芙蓉花,笑吟吟的簪在了鬓发之上,道:“顺常在这般不得人心,想来六宫也早酸云醋雨,怨怼冲天了,只怕今后还有的闹,仔细留意长春宫那边动静。”
芝兰答应了一声,静静退下了,全贵妃凝眸一转,托着细嫩香腮顾自笑了。
这一日已是五月初的春色满园之景,皇后、和妃、祥妃、珍嫔一同在扶花游廊之下,赏着新培植的几盆洛阳牡丹,那硕大的花朵如慵懒春睡的娇艳美人,花瓣重重叠叠之下,轻薄的如一片绸锦绡纱,粉红嫣然,天香国色,一叶一瓣紧紧簇拥着花枝花蕊,婷婷玉丽,雍容高昂,朵朵瑰丽怒放,华贵不可言说。
皇后着一件橘黄色百凤鸾鸣绣牡丹宽袖旗服,琵琶双襟上纽着十几颗圆润珠子,袖子口滚着鹅黄色的碎花走边,端是雍容华贵,不可言说。
祥妃娇俏一笑,纤纤十指拨弄着立于胸襟之前的一株粉色牡丹,道:“储秀宫地气最暖,福气也最好,养出的牡丹硕大娇艳,雍容华贵。”
和妃轻轻一哧,倒也不惊不怒,彷佛见惯了祥妃素来讨好皇后一般。
皇后兴致颇浓,伸手摺了一支牡丹,玩弄着淡黄花蕊,眉色朗朗,笑意濯濯,道:“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牡丹花色雍艳,绽放华贵,尤其是姚黄和魏紫两品最为明贵艳丽,富贵荣华。”
祥妃笑色满面,扬着洒金绣花手绢,道:“京城地气虽好,紫气东来,到底不如洛阳一般,时临四月一朝怒放,倾国倾城,能在北国寒地养出如此富贵之花,真是难得一见。”
皇后便笑吟吟念道:“刘禹锡有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此番此景,便是如此了。”
和妃笑得殷勤,忙颔了首,道:“皇后主儿诗书通慧,博学多才。”
珍嫔一阵娇笑,道:“皇后主儿出身名门望族,世代官宦,自是敏于诗词,晓于古今。”
皇后安静不语,只露出一截雪白皓腕,盈盈含笑拨弄着花枝花叶。
只见宝银屈膝行了礼,道:“奴才回皇后主儿,顺常在前来请安。”
皇后便点了点头,祥妃、珍嫔脸上微微不悦,赌气扭过头去,打理着衣襟边垂下来的碎花流苏佩子。
皇后似笑非笑,道:“怎么祥妹妹、珍妹妹不喜顺常在?”
珍嫔神色一瞥,连和妃也轻轻一哼,神情轻蔑不语。
皇后端正了身子,含了几分肃然的音色,道:“都是伺候皇上之人,便是姐妹,万勿如此做派,惹皇上烦心。”
珍嫔脸色一扭,道:“回主儿,不是奴才嫉妒顺常在,从前她为奴才之时,倒还觉得口齿伶俐,透着一股子聪慧劲儿。”
祥妃也是折了手中的芙蓉花枝,道:“如今瞧来,顺常在倒越发骄横,抓尖耍滑,从年前至年后,整日纠缠皇上。”
和妃神色也随着珍嫔一般轻蔑,连连哼声。
皇后淡淡一笑,道:“好了,顺常在是新宠,召幸勤了也无妨,三位妹妹都是一宫主位,端出身份来才是。”
听皇后一番谆谆教导之后,和妃、祥妃黯然低下了头,而珍嫔依旧张扬轻浮。
宝银引着顺常在来了皇后跟前,顺常在着了一件藕荷色织锦缎绣兰花掐腰旗服,梳着扁平的两把头发饰,头上别了素银簪子和时新绢花,红赤色镶银长钗垂着一穗如意流苏,穿衣打扮恪守本分,如一团素彩徐徐踏来。
珍嫔早已按耐不住鼻口的嗤笑,轻哼一声。
顺常在见皇后在此赏花观景,脸上也跟着笑意深深,中规中矩屈了膝,行了一礼,道:“奴才请皇后主儿安,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皇后含了三分笑意,便吩咐了起来。
顺常在倒也乖巧,又躬身行礼,道:“和主儿安、祥主儿安、珍主儿安。”
皇后折了一朵花开娇艳的牡丹不偏不倚的别了云髻上端,才展眉微笑,道:“妹妹今儿倒是清闲,吾也许久没与常在妹妹说话了。”
顺常在低眉颔首,道:“回主儿,奴才低微,能与主儿攀谈,乃是奴才福泽。”
祥妃悠然的攀折着花枝,也簪了一朵牡丹别了鬓边,巧笑一声,道:“顺常在伺候皇上殷勤,听说前儿又传了你伺候,难怪常在妹妹姿色红润,原是有皇上雨露恩惠,比不上咱们,没日子伺候圣驾一回。”
顺常在讪讪微笑,便福了一身,道:“祥主儿说笑了,能替祥主儿伺候皇上一回,是奴才福气。奴才伺候皇上,有不周之处,但请祥主儿见谅,若有不尽不实之地,还请祥主儿指点。”
顺常在一席话驳得祥妃哑口无言,祥妃心头一阵恼火,冷眼剜着顺常在一张娟秀的面孔,便要伸手打人,皇后横了一眼,才稍稍按下性子。
珍嫔瞥了顺常在一身丽服,便脸色一沉,道:“今儿气色倒红,脸蛋儿红得跟庭前的牡丹花似的,白里透红,红里含粉,想来捱了贵妃一顿巴掌好了。”
顺常在神色已然无地自容,含恨无比,双手狠狠绞着杏子绿百涤手绢,咬了咬牙,福了身子,道:“贵妃的一顿巴掌,倒教了奴才如何逆流而上,敢掖刀锋,奴才不比珍主儿一般嘴皮子伶俐,却是懦弱柔软之人。”
珍嫔脸色一变,颤声指着顺常在,终究不敢在皇后面前发作。
皇后见二人败下阵来,才知顺常在口齿这般凌厉,分毫不让,便端庄而笑,道:“好了,顺常在伺候皇上短,不比你们侍奉多年,深知圣意,凡事多担待一些,便都是好的。”
四人脸色红了又红,才诺诺点头,皇后修身玉立,站在一株浓艳的牡丹花前,双手攀折着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苞,道:“昨儿向太后请安,礼部和内务府订下了选秀日子,便在这个月的初八,黄道吉日。秀女一来,也好充实内廷,绵延子嗣。”
众人一听选秀,便闷不作声,顾自理着衣襟上的绣花缎子。
和妃眉眼凄楚,便忍不住福了一身,道:“奴才有一事,请皇后主儿开恩。”
皇后颇为惊讶,道:“你有何事?且说来听听。”
和妃便道:“大阿哥今年也十七了,虽是前几年娶了福晋,也收了几房侍妾,可奕纬嫡福晋偏偏去年殁了,侧福晋家世一般,奴才心想此次选秀,皇后主儿慈心惠下,求恳皇上指给大阿哥一位福晋。”
皇后沉吟不语,半晌才道:“你的心思,吾也知道,八旗秀女或是一朝殿选充实宫廷,或是给宗室指婚,皇子择偶,大阿哥身份贵重,吾与皇上也会尽心遴选。”
和妃忙屈膝下跪,道:“奴才多谢皇后主儿开恩。”
正巧宝银进来行了礼,道:“回主儿,内务府的郝进喜过来了。”
皇后摆了摆手,道:“好了,都跪安伺候吧。”
和妃、祥妃、珍嫔、顺常在忙福了身子,躬身告退。
道光五年五月初八,黄道吉日,紫禁城的上空一如三年前一般,空旷而蔚蓝,绵延起伏的朵朵白云,偶尔送来阵阵清风。
静怡轩外站满了花枝招展的女子,或嫩脸修眉,或姿色素雅,或高挑妩媚,或端庄秀丽,明艳了整个宫廷。
全贵妃坐在四人抬的肩舆之上,烈日阳光之下,全贵妃依旧姿容明灿,华裳丽服,缓缓侧过秀首,望着静怡轩外一众青春女子,不禁凝眸暗转,微微疑惑,道:“今儿可是选秀?”
一侧的赵得海以手遮着脑门,望了望一笑,道:“嗻,今儿个是三年一选秀。”
殿外的满蒙汉八旗的少女们,青春靓丽,年少纯真,都有着明艳的笑容,多情的眼神,高傲的出身,漂亮的相貌,一朵朵娇嫩婉转的鲜花,翘首以盼等待着帝王的一朝采撷。
全贵妃千思百想之间,细细抚过脸庞,黯然神伤之下,恍惚自个儿也已经十八了,不禁无声微笑。
新人一来,她的容貌也不再年轻了,纵使百般娇秀动人,纵使千种风情妩媚,在帝王的眼里也不过是花残颜褪而已,蓦然想起,初入宫廷的那一日,那般笑靥花貌,心比天高,渴望着一朝平步青云,宠冠六宫。
全贵妃一双明眸善睐之中沾了几滴晶莹欲落的泪水,更含了一份温情,道:“走吧,去阿哥所探望公主。”
待到选秀完毕,已是黄昏日落时刻,皇后便扶着王嬷嬷的手,蹁跹而来。
李长安见皇后到来,一迭声的打千行礼,道:“奴才请皇后主儿安,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皇后便道:“皇上可在里面?”
李长安道:“回主儿,皇上正在里头批摺子。”
皇后微微颔首,李长安推开了一扇朱红色金漆镂空花纹殿门,道:“奴才回皇上,皇后主儿来了。”
皇后春风满面,行了一礼,道:“请皇上安,皇上圣安,万事如意。”
道光撂下朱笔,道:“夜来起风,皇后怎么来了?”
皇后嘴角凝了一丝妥帖的微笑,福了身子,盈盈一笑,道:“奴才听闻今儿选秀,皇上圣心大悦,奴才特来贺喜,恭贺皇上再得佳丽。”
道光抚掌一笑,道:“今儿选秀是选中了几位秀女,到底姿色平庸,不过尔尔,倒不如初年那一次。”
皇后笑道:“祖宗规矩,家世门阀,妇德妇容为上,容貌长相次之,六宫秀女大都出自满蒙八旗,端庄秀美,和顺恭谨才是好的。”
但见道光心意缓缓,皇后便含笑道:“奴才倒也记得,皇上登基那年选秀,北方翘楚,南方胭脂,齐聚紫禁城,秀女入选人数可称本朝第一。”
道光回想起昔年往事,不免沉溺微笑,眉目间也蕴了一抹春日的柔和之色,道:“当年的秀女,贵妃、祥妃已为朕诞育公主,珍嫔娇巧可爱,睦贵人安分守己,就连瑺常在也都勤谨侍奉。”
皇后温文微笑,便递过一个眼色。
李长安忙奉上一本红色镶金边的花名册,笑道:“这是今儿内务府端来的,皇上钦选秀女,名分封号尚且未定,皇上可瞧瞧来?”
道光顺手翻了几页,脸上丝毫不见笑纹。
皇后在一旁徐徐道:“此次皇上共选了四位秀女,充实庭掖,虽不比初年选了五位,倒也四平八稳,四角齐全。”
见道光仍低头翻看着,皇后扶了扶秀发之上的一朵牡丹花压鬓,道:“镶白旗的内务府大臣马占奎之女乌梁罕氏、正黄旗的吏部左侍郎桂硕之女汪拉佳氏、出身不够显贵,也不是满洲大姓。”
道光合了一页,饮了一口茶,才慢慢一笑,道:“出身显贵,家世也好,这样的女子赐给宗亲王府,也成一次姻缘。”
皇后唇角凝结了微笑,曼声一笑,道:“还有一位入选的秀女是蒙古正蓝旗的博尔济吉特氏,她的阿玛花良阿官职倒不高,仅为从五品的刑部员外郎。”
道光笑道:“满蒙联姻是旧俗,且如今江河日下,民众萧条,有蒙古四十八旗援引,倒是好事。”
皇后便笑了笑,道:“最后一位秀女是汉军旗的吴佳氏,都统吴延顺之女。”
道光眉梢动了一动,似乎想起了一事,便含笑道:“前几日,穆彰阿携着他的小儿子来干清宫面圣,他的儿子倒是相貌不俗,很有大家子弟风范,朕便把桂硕的女儿汪拉佳氏赐予穆彰阿的儿子为嫡福晋,吴佳氏指为侧福晋,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谦逊微笑,福了身子,道:“皇上圣明,体贴御下,赐予宗室为婚,成全姻缘,当真可喜。”
道光又道:“朕若将这些世家女儿鞠养内宫,只会助长了母家权势,于六宫和前朝也不安宁。”
皇后发髻上的一支鎏金点翠穿芙蓉花步摇玲玲晃动,迫于耳垂,越发姿容精致,流光溢彩,道:“回皇上,昨儿和妃向奴才请旨,言大阿哥嫡福晋去岁殁了之后,王府再无主事之人,和妃恳请皇上为大阿哥在亲贵秀女之中,挑选一二,成全和妃母子一片苦心。”
道光顿了顿神情,脸上微有不悦之意,道:“奕纬今年也十七了,学问上没什么长进,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与其生母出身一般,低贱卑微,若此秀女择给大阿哥,朕岂不是乱点了鸳鸯谱,辜负了女儿家?”
皇后笑容骤然一凝,忙垂首低头,道:“皇上万勿动怒,若无合适之人,奴才再从世家女儿之中指给大阿哥,品行容貌不说,只求能驾驭府内,规劝夫君。”
道光怒色舒然一缓,拍着皇后的手,笑道:“皇后贤惠治内,朕为之欣喜。有一位乌梁罕氏马占奎之女便指予奕纬为福晋吧,也好丰润丰润门楣。”
皇后轻轻点头,道:“如此一来,皇上便留了博尔济吉特氏,充实内廷。奴才斗胆,皇上要给博尔济吉特氏什么位份呢?”
道光眉头蹙了蹙,笑道:“博尔济吉特氏的阿玛官职实在卑微,朕便赐一个静字,封为静贵人吧。”
皇后笑得平和而端庄,道:“好,静字主心性沉稳之意,想来博尔济吉特氏容貌端秀,举止文雅,真是实至名归。”
道光执着毛笔,蘸了蘸墨汁,道:“余下之事,便由皇后主持吧。”
皇后福下身子,笑道:“奴才遵旨,奴才已着人打扫了永和宫迎接静贵人入住。”
道光微微一笑,不再言语,皇后便躬身告退了。
这一夜,月色入户,道光坐在御案之前披阅着加急奏摺,灯火如豆,越发晃得人眼模糊不清,身影摇曳。
贾庆海捧着红木刷漆大盘子,里面乘着一众嫔妃的绿头牌,忙恭声道:“奴才请皇上翻牌子。”
道光瞧了一眼,顺手一扫,指尖稍稍落在全贵妃与珍嫔牌子之上,便有些犹豫不决。
贾庆海忙笑道:“奴才新制了静贵人的绿头牌。”
道光嗯了一声,翻了翻牌子,笑道:“便这位静贵人吧。”
静贵人由着伺候的太监背到了养心殿,静贵人望着铺天盖地的明黄色苏绣帷帐,密密的团龙腾飞祥云绣花纱缦,明黄色的一牀如意蟠龙石榴藤蔓锦被,丝滑而柔软,一眼望不到尽头。
静贵人素面朝天,伸出一张端美的秀首,双眼莹莹打转着泪水,心里却道:阿玛,静心做到了,科尔沁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