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才离了寿康宫殿外,便扶着王嬷嬷的手,沿着滴水檐下,静静沉思片刻。
张明得一脸献媚,忙赔了笑,道:“皇后主儿慢点,仔细脚下的碎冰。”
皇后矜持着六宫之主的威仪,紧了紧身上披着的鹅黄色百凤穿花金线大氅,道:“这些日子,都谁向太后叩过安?”
张明得躬着身子,道:“回皇后主儿,因着年下,皇上吩咐六宫众人无事不得叨扰太后圣安,倒是前儿恬主儿、慜小主请过安。”
皇后颔了首,便坐着凤辇回去了。
筝贵人、瑺常在、慜常在从寿康宫处请安归来后,便一路莲花曼步,款款向前行走。
筝贵人姿色清丽,风华正茂,头上仅簪了一应的素银钗子,披着一身水粉色刻银丝花鸟傲雪斗篷,春葱十指轻轻搭在婢女宝镯的手上,笑道:“听说那位宝铮,不过伺候了一个晚上,便封了答应,真是一步登天。”
瑺常在紧了紧狐毛绣花大氅,轻轻一哧,道:“有嘴说别人,宝铮那丫头倒有些出息,讨皇上喜欢。”
慜常在掩着衣袖,微微作笑。
筝贵人一时脸皮紫红,窘迫难堪,正要反驳,只见从长街头过来一位娇嫩丽人,扶着婢女的手,步态轻盈,腰骨曼妙,颇有些得意洋洋,未到眼前,便从冷风拂面之中吹来一阵甜醉的薰香,令人生厌不已。
待她走到眼前,盈盈施了一礼,神色却极为倨傲,只是屈了膝盖一下,道:“请姐姐安,姐姐圣安,万事如意。”
筝贵人剜了一眼,微微冷笑不已,慜常在倒还客气,便道:“妹妹有礼了。”
宝答应里头穿着一件藕荷色绣青花外褂,外面披着一件莲青色蜻蜓点水暗纹花斗篷,露出一张小巧玲珑的脸蛋儿,涂着薄薄的一层桃色胭脂,越发姿容红润丰艳,白里透红。
因着新封的答应,发髻上也只插了几枚素色簪子和几朵绒花,手里紧紧捂着手炉,颔首道:“多谢姐姐。”
筝贵人一声冷笑,道:“姐姐?宝答应做得了妹妹,我可当不起你的姐姐。”
宝答应倒也不介意,稍稍抬了眼皮,扶着耳畔上垂的一对儿玉环,道:“奴才从祥妃那儿回来,祥妃赏了奴才几盒子首饰和脂粉,奴才瞧筝小主火气这样大,许是皇上回来后一直没召幸的缘故?”
筝贵人顾自冷笑,悠然一笑,道:“奴才就是奴才,你是何身份?也配与咱们姐妹称呼。”
宝铮自打封了答应小主,最恨别人提起她从前服侍过嫔妃,当过下人,又当着一众宫女太监面前,挂不住颜面,一张秀面不由得冷了起来,仰着头道:“旁人说奴才二字倒也罢了,连你自个儿都是花房的低贱宫女,包衣奴才,我好歹也是出身满洲,自是比你高贵。”
筝贵人神色一滞,还来不及还嘴。宝铮便拨弄着手上的一枚镏金泥彩戒指,眉目一悦,道:“我唤你一声姐姐,那是瞧得起你,你伺候皇上长久,竟不知皇上心思,难怪连孩子都没了。”
筝贵人微眯这双眼,招了招手,温柔一笑,道:“答应妹妹,快过来说话。”
见筝贵人招呼,宝铮稍稍犹豫,迟疑不前,又想筝贵人位份较高,不敢不去。
筝贵人伸手托起宝铮小巧的下巴,仔细端详片刻,妩媚一笑,道:“贵妃身边的丫鬟,果然都伶牙俐齿,做了答应,眼皮子也高了,说话也有了腔调。”
宝铮窘得满脸通红,筝贵人越发得意,盯着宝铮的一双秋水双眸,笑吟吟道:“我想…。”
未等宝铮反应过来,筝贵人骤然伸手打了宝铮一个耳光,这一掌又快又狠,正好打在宝铮保养光洁娇嫩的脸蛋儿上,宝铮哪儿能招架能住,眼神闪烁,头冒金星。
慜常在吓得脸色都白了,忙拉住筝贵人的手,道:“筝姐姐,这宝答应…”
筝贵人哪里会理慜常在的话,笑得悠然自得,指着宝铮的鼻子,道:“这一巴掌是我告诉你,做人学得乖一些,别以为你一步登天,飞了枝头成凤凰,你是如何爬到皇上龙牀,你自个儿心里跟明镜似的,从前你仗着贵妃的丫鬟,装腔作势,作威作福,得意过了头,眼下成了答应,你也不瞧瞧自个儿配不配。”
筝贵人的这一巴掌显然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宝铮的右脸脸颊顿时高高肿起,嘴角溢出了一弯血丝。
宝铮犹自不服气,一双杏眼含了恨意。
筝贵人一声巧笑,扶着崔万海、宝镯的手,笑吟吟的离开了。
慜常在道:“妹妹可好?她性子是跋扈厉害,可今日却这般……”
宝铮毫不畏惧,伸手擦了擦嘴角流下的几滴血,依旧高昂着一张通红肿胀的秀首,扶着婢女的手,怒色难耐的走了。
皇后坐在榻上仔细翻阅着近日来六宫的花销账簿,只穿了一件淡青色芙蓉花滚兔毛外褂,发上插了几支鎏银翠竹钗子,耳上的一对儿银杏叶耳环银光熠熠,越发姿色出众,沉静生华。
珍嫔、恬嫔坐在下首,顾自饮着茶,丁玉海神色一缓,道:“奴才听说祥主儿要生了。”
珍嫔眉目一扬,嘴角轻轻一嗤,道:“生下来算何本事,能养大才是能耐。”
皇后听到此节,素手一滞,停在淡黄色纸上,含了三分薄怒,道:“好了,珍嫔有这些口舌上威风,还不如拢住皇上的心呢,免得宝答应天天纠缠。”
珍嫔一听宝答应,脸色骤然变了铁青,正欲还嘴,只见陆忠海掀开冬梅斗雪如意棉帘,屈膝行礼,道:“奴才回主儿,方才在长街上,筝小主打了宝答应一巴掌。”
皇后微微惊愕,却不言语,只含笑饮茶。
珍嫔眉眼含着舒服畅然的快意,道:“都是奴才罢了,一羣奴才兴风作浪,也值得皇后主儿费神。”
皇后含了几分肃然之色,道:“皆是新宠旧爱,却如此不顾身份,惹得羣奴笑话主上。且皇上怜香惜玉,吾也不好训斥。”
珍嫔、恬嫔忙微笑颔首,道:“主儿圣明。”
皇后笑容一漾,彷佛春日的一缕和煦微风,道:“吾哪儿算是圣明,既是如此,那便由着是了。”
出了正月,便到了二月,京城的春天比江南似乎来得迟一些,杨柳依依,榆槐荡荡,都忙着冒芽儿吐绿,互不相让。
因着全贵妃、祥妃即将临盆,承干宫上下格外警惕重视,生怕出了一丝差错,太医院的之首黄贞显、江从禄、王泽溥、赵永年、张平远更是一日三次轮流着请脉问安。
皇后贤惠也日日到雨花阁诵经祈福,答谢神灵,保佑全贵妃、祥妃顺顺利利诞下麟儿。
道光登基大宝五年,仅有全贵妃、祥妃顺利有孕,直至生产,不免异常欣喜,连太后也时常乘坐轿辇去承干宫、景仁宫探望,加以安慰,如此一来,承干宫、景仁宫门庭若市,显赫非凡。
而有了一丝温和暖意的是在道光四年正月十三巳时,祥妃于景仁宫生下一位公主,按着序齿排为二公主。
此时的景仁宫因着祥妃生下了公主这等喜事,却丝毫看不见热闹,相反却冷淡至极。
道光和太后得知诞下了公主之后,脸上始终没有笑容,赏赐也不过是按着规矩,赐银二百两,里、面衣料四十匹、杭缎、丝缎各五匹、苏绣两匹、蓝布纶两匹、翡翠双莲彩蝶纹手镯一对、簪花两副、白玉纹珠耳环两对、玉如意一副。
殿内也只有翠橘、小红两个丫鬟还在旁殷勤伺候,还有几个接生嬷嬷和妈妈里,有条不紊地忙活着。
祥妃从生产的阵痛中苏醒过来,她妆容模糊,脂粉不在,发髻上的珠翠首饰也尽数被卸了去,撕心裂肺的哭喊,使她喉咙间干枯而沙哑,却依旧凄惶喃喃,道:“吾生下的怎是公主?怎会是公主?江御医不是说是位阿哥么?”
纵然祥妃刚刚生产完,但她力气也颇大,咬牙切齿的伸手抓起身边的团枕,朝地上砸去。
小红一脸怯怯,忙宽慰道:“主儿当心身子,主儿刚生育完,身子骨柔软,不禁这般的。”
翠橘也道:“公主也娇贵,比起阿哥、公主也是千金之躯,主儿不必伤怀。”
祥妃神色黯然,灰心丧气,道:“要不顶事儿的公主有何用?没了阿哥,公主是个摆设都不够,皇上,皇上知道了么?”
宝铃正端着热水,低头道:“奴才回了皇上和太后,皇上按着规矩,吩咐了郝公公赏了下来。”
祥妃瞥了一眼桌上的一样样珠翠首饰和绸缎,轻轻的叹了气,眼底的热切期盼被浇灭殆尽,绝望的哭诉,道:“皇上是不是嫌弃吾无用,生不下阿哥,偏偏是个不中用的公主?是不是?”
小红和翠橘吓得脸都白了,忙跪下磕头,道:“奴才不知,奴才不知。”
章廷海也连连皱眉,道:“主儿,皇上在养心殿处置朝务,一时没过来也是有的。”
祥妃脸色苍白,一双秋水丹眸恨意丛生,懊恼一皱,道:“都怪自个儿肚子不争气,偏偏生个不中用的公主,叫得旁人笑话。”
章廷海忙低了头,道:“主儿不许浑说,皇上之意是公主要放在阿哥所抚养,主儿紧着时辰,收拾整齐快去养心殿谢恩。”
祥妃的容色这才渐渐舒缓起来,却不觉咬牙,道:“不中用!没能诞育阿哥,左右吾还年轻。”
等到了祥妃出了月子,已是二月春暖花开之时,道光对这个孩子显然是不太重视和喜欢,也的确皇家最要紧的是要绵延皇子,诞育阿哥,即便生下了公主,也是锦上添花的点缀罢了,甚至连看都没仔细看一眼。
为此祥妃很是恼火失望,加上产后忧郁,容貌也大不如从前。而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全贵妃这一胎,道光也是日日相邀,夜夜陪伴,只为全贵妃诞下一位阿哥。
这一夜道光翻了皇后的绿头牌,皇后许久未承恩,得到消息之时眼底掩饰不住一丝满意的喜悦,忙穿着一身素色旗服,到养心殿侍奉君恩。
空旷偌大的养心殿内,烧着九个锡箔纸贴金的炭火盆,烘得洋洋如春,生了一身汗意。
寝殿上方供着一盏琉璃纱宫灯,烛火熹微,闪闪迷离,道光与皇后轻轻相拥,感受着这个男人浑身的灼热和亲昵。
长夜深沉,梦中辗转,寂静得只听见更漏一声声的滴流,却听顺喜在殿外高喊一声,急切道:“奴才回皇上,方才承干宫奴才来报,说贵妃主儿不太安生。”
道光闻言又惊又喜,忙披衣起身,与皇后乘坐轿辇前往承干宫。
道光紧紧攥着双手,心里不免有一丝忐忑,而皇后穿戴整齐,华衣丽服,气度雍容,颇有风范。
未到承干宫门口,便看太医嬷嬷慌忙地进进出出,宫人见帝后驾临,忙跪了一地,道:“奴才请皇上、皇后安,皇上圣安,万事如意,皇后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道光眉心一紧,随手一抬。皇后也道:“贵妃妹妹吉人天相,这一胎定会为皇上喜降麟儿。”
道光听绣花穿凤帷帐里头全贵妃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心里惴惴不安,连忙向伏地而跪的孔毓璘,道:“贵妃怎会如此惨叫,是不是生不下来?”
孔毓璘抬起头,镇静道:“回皇上,贵妃主儿头一次分娩,难免会疼痛难忍。”
太后亦闻讯而来,想来已是睡下,发髻上钗环尽落,只用一块福寿双桃花扁方插入华发之下,扶着桂姑姑和张明得的手,急切道:“全贵妃到底如何了,这一胎凶不凶?”
道光忙起身行礼,道:“皇额娘圣安,更深露重,皇额娘怎么来了。”
太后脸上不见波澜,道:“东西六宫许久未有婴儿坠地,全贵妃一胎又极为贵重,吾怎能不关怀。”
道光微微点头,忙陪着太后坐下了。
全贵妃躺在漫天漫地的石榴花绣金丝球牀榻之上,殿内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宫女和接生嬷嬷急匆匆端着一盆又一盆的温热血水,全贵妃满身大汗淋漓,紧紧攥着芝兰的手,低声呼道:“吾快不行了,快去传张平远。”
芝兰亦满脸焦急,双手紧握,道:“奴才已传了,张太医也快过来了,皇上和太后都在外殿等着主儿消息呢。”
全贵妃已是满脸浸着汗水,牵着发白惨淡的嘴唇,声嘶力竭,道:“吾受了那么多算计,一定不能功亏一篑。”
翠竺从后殿镂空花窗外引着张平远进了内殿,张平远一身风尘仆仆,也顾不上其他,忙探了探脉,道:“主儿身子孱弱,使不出力气,快去熬一碗蔘汤给主儿服下。”
芝兰答应了一声,忙出去了,张平远头上滚着豆大的汗珠,也顾不及擦一擦,径直流淌到脖子里,伏在全贵妃耳边,道:“主儿别怕,是一位女胎,素来男胎发育壮实,孕妇临盆如同九死一生,而女胎体积娇小,较为生产顺利,待奴才传人熬上蔘汤,主儿喝下,若实在无用,奴才斟酌再用催产汤药。”
全贵妃擦了擦额头上,脸上纵肆流淌的汗水,像是拼了力气,道:“张太医医术高超,自是懂得用药分寸,吾和这个孩子,一切便交由给张太医了。”
八个接生嬷嬷抻着赤红色瓜果绵绵大长棉被,只露出全贵妃的一双雪白双足,一个年长的接生嬷嬷哭着脸,道:“贵妃主儿身子孱弱,即使喝了蔘汤,也怕是使不上多大力气。”
张平远焦急万分,利落地吩咐了一个接生嬷嬷,道:“快把催生汤药端来,一定要熬得浓浓的,方便主儿入口。”
芝兰托着全贵妃的后颈,一勺一勺的喂下,奈何全贵妃牙关紧闭,喂下了一口有一半汤汁流了出来,芝兰到底没生产过,哭诉道:“主儿喝不下催生汤药,使不出力气,主儿该如何生产?”
张平远仔细想了片刻,道:“若主儿实在服不下,那便一勺一勺硬着往下灌,这汤药里奴才加了川芎、益母、当归、桃仁,都是调经止痛,活血化淤,催生助产的好药。”
芝兰硬掰着全贵妃的丹唇樱齿,一勺子灌了下去,催产药加上蔘汤的药效,全贵妃渐渐清醒,下身不那么疼痛,逐渐有了力气,却是腹中有了胎动,接生嬷嬷忙催促着,道:“主儿用力,头马上出来了。”
全贵妃像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双素色的手腕疼着青筋暴起,只狠狠的抓住芝兰的手腕,彷佛要揉碎了一般,芝兰伏在牀头,一边安慰着全贵妃,一边擦拭着全贵妃额头上滚落,沾湿衣袖的汗水。
像是煎熬了许久,这样漫长的岁月,生产的疼痛,九死一生的磨砺,和即将初为人母的喜悦,在那一刻拼命爆发。
终于有一声娇弱的儿啼声从殿内传来,打破了一切的忙碌和安静。殿外坐着的太后喜不自禁,笑道:“生了,贵妃生了!”
道光五年二月二十子时,贵妃于承干宫生下一位公主,按着序齿排为三公主。
全贵妃露出一丝疲惫不堪的笑容,昏昏睡去,接生嬷嬷忙从福寿锦被之下抱出带着血丝的孩子,芝兰惊喜异常,喜极而泣,道:“是位小公主。”
赵得海忙跑到殿外,恭恭敬敬行了礼,道:“奴才向皇上贺喜,贵妃主儿一切顺遂,为皇上诞下一位公主。”
道光抚掌大笑,道:“好,太好了,贵妃这一胎无论男女,朕都一样喜欢,好啊!”
皇后像是松了一口气,抚着鬓发上的一枚烧金凤镶玉翠翘,微笑不语。
太后神色一沉,旋即又笑容可掬,道:“公主也好,贵妃还年轻,好事多磨。”
外头的宫女太监和里头跪地的御医,忙低头叩首,喜气洋洋,笑道:“奴才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向公主道喜。”
道光自然喜不自胜,吩咐内务府赏赐承干宫上下半年月俸。只听裙角玲珑摇摆,从帷帐后走出来一位中年妇人,身端体正,敦厚朴实,怀里抱着孩子,笑着行礼,道:“公主请皇上、太后、皇后安,皇上圣安,太后圣安,皇后圣安。”
道光从乳母怀里取过圆润稚嫩,红润娇小的孩子,端详笑道:“这孩子眉眼与贵妃最像,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张明得也上前凑趣,笑吟吟道:“女承父相,子随母貌,依奴才瞧着,公主长相最像皇上了,尤其是下巴和鼻子。”
道光笑得合不拢嘴,在怀里轻轻抱着,沉浸在为人父的欢悦之中。
皇后也紧了紧身上的淡红色大绣团花披风,屈了一膝,道:“奴才恭喜皇上再添千金,也恭喜贵妃。”
道光将孩子送到乳母怀里,忙伸手扶起皇后,温柔道:“忙了一个晚上,皇后也乏了,早些回宫歇息。”
道光转头躬着身子,道:“劳皇额娘关怀,贵妃母女一切顺遂,皇额娘一夜劳累,不如早些回宫安置。”
太后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手里捻动着七色珊瑚珠子手串,道:“那吾便先回去了,皇帝也是如此,明儿还要晨起,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道光这才颔了首,道:“儿子谨遵皇额娘教诲。”
待将皇后送出了承干宫,太后就着张明得的手,踩着小凳子坐上了凤辇,兴致闲闲的笑了笑,道:“怀胎十月,不过是个公主,贵妃福气也不过尔尔。”
椿姑姑道:“不是奴才嘴碎,太后瞧瞧贵妃容貌,虽是年轻些,到底眉梢眼角藏不住端庄富贵,一瞧便是薄命之人。”
桂姑姑忙拉了拉椿姑姑的袖子,示意她谨言慎行,椿姑姑浑不在意。
太后拨着手上的鎏彩金戒指,沉吟道:“母凭子贵,子以母荣,既是个公主,也便如此吧,明儿传下口谕,先着人赏她一番,也好叫贵妃安心。”
全贵妃在精疲力竭之中昏了一夜,和煦温暖的阳光照耀在金红色如意绣花百子刻孙棉被上,全贵妃的身边似乎有巨大的喜悦环绕着周遭,耳边隐约传来婴儿娇柔的啼哭声和宫人们欢悦的笑声。
彷佛做了一场疲惫而黑沉沉的梦,让自己沉醉于梦的记忆里,再也无力睁开眼睛。入宫五年,梦中往事历历浮现,破碎而又清晰。
第二日的晨起,春光正好,透过锦红色苏绣龙凤呈祥屏风画帐,一缕薄薄的日光倾泻在全妃泛白的脸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浑身的力气彷佛用尽了一般,耳中嗡嗡响着接生嬷嬷们使劲呼喊的声音,全贵妃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无数宫女太监跪了下去,欢天喜地的磕头贺喜,道:“恭喜主儿喜得公主。”
芝兰和杏儿忙扶全贵妃挣扎着起来,又拿了鹅羽软垫靠在了后背,全贵妃只觉唇齿之间还残余着草药的气味,喉咙上也苦涩干燥,芝兰忙端来了一碗红枣银耳汤,一口一口服下。
全贵妃清了清嗓子,急切道:“孩子,吾的孩子,快让吾瞧瞧。”
听得这一声疾呼,进来的是一位中年壮实的妇人,穿着暗色宫绸棉衣裳,怀里裹着一块大红色百婴千儿图案的襁褓,笑意盈盈,屈膝行礼,道:“公主请贵妃安,贵妃圣安,万事如意。”
话音未落,全贵妃已忍不住伸手抱了过去,大红色的襁褓里头只探出小小的脑袋,是那样娇小可爱,脸上泛着潮红,额头上稀疏冒着几根毛发,眼睛半睁未睁,长长的睫毛像极了她的额娘,全贵妃激动得落了泪水,道:“孩子,这是吾的孩子。”
张平远亦笑道:“正是主儿十月怀胎的孩子。”
八扇凤穿牡丹绣花屏风后明黄色衣袍盈然一闪,便有宫女跪地行礼,道光朗声大笑,道:“贵妃可醒了?睡了一个晚上,真是心疼”
全贵妃忙披上衣服,要屈膝行礼,道光一把按住,嗔怪道:“你身子虚弱,何必费这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