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太监不由得吓得一身冷汗,慌忙的退下了,宝铮也被打发去煎药去了,殿里只余下全妃和芝兰二人,全妃卧在牀榻上,慢慢解开衣裳扣子,又盖了一层锦被,沉静道:“从入宫那日起,便知六宫争斗非一人之力可抵挡,如今众敌环伺,如何能够安胎,当真厌倦了六宫生活。”
芝兰眼里涌了一股清泪,忙劝慰道:“主儿多虑了,如此多心,对胎儿十分不利。”
全妃抹去眼睑边含着的一汪清泪,笑道:“当务之及是把内鬼找到,红花、肩与,定是一条路子的人做的。”
芝兰点头道:“六宫中人都有嫌疑,只是隐藏深罢了,那主儿怀疑内鬼是谁?”
全妃抚着脸颊,道:“这儿便你们几个,赵得海、宝铮、杏儿、翠竺……,左右在这儿便是,能在汤药下红花,里应外合的也该如此。”
全妃清冷一笑,道:“吾得宠六宫已是炙手可热,如火烹油,难免有人串通外人,沆瀣一气。吾瞧着宝铮那丫头心比天高,抓尖耍滑,前几年在圆明园之时,便在皇上面前故做伶俐,事事拔尖,虽这几年心性沉稳了,但也不得不提防。”
芝兰思忖片刻,福了一身,道:“奴才仔细防着宝铮,她若是做了对主儿不忠不义之事,主儿不会容她,奴才更不会容她。”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殿内的空气有一起浑浊阴暗,青花游凤刻丝银鼎里焚烧着清淡宜人的玉兰花香料,清香袅袅,绵绵不断,全妃伏在百子千福蝙蝠团花棉被,静静思忖着一路上的宫廷争斗,腥风血雨,不禁喟然一叹,原是人心可以变得如此毒辣不堪,令人作呕。为了腹中的孩子,为了的中落的母家,与世无争也只能不得不争。
过了二日晨起,天气渐渐放晴,全妃屏退了一众丫鬟,只留下了芝兰近身服侍,赵得海躬了身,道:“回主儿,昨儿主儿命奴才去瞧瞧那条小路,结果奴才一瞧,果然发现了蹊跷。”
全妃心下微微一动,忙放下了手里捡得一支青紫色如意花镶金花钿,道:“如何?”
赵得海晓得轻重,低垂了首,道:“奴才仔细瞧了,小路上不是六棱石子铺成,而是用得青石板夹花岩石子,昨儿下了雨,按说青石板夹花岩石子也是防滑避险,可是不知怎的,竟被人洒了皂角粉。”
芝兰眉色一曲,忍不住道:“皂角粉?那不是辛者库和浣衣局用来浣洗衣裳的,怎会到了那儿。”
全妃轻哼一声,狠狠摔着妆奁盒子里的一枚翠色金枝叶银簪子,道:“如何到不得?费尽心机想除去我孩儿,什么找不到。”
赵得海又道:“主儿还不知,那皂角粉遇上雨水,极为光滑,而抬肩与的太监脚上穿的则是青布鞋,也是不防滑,一脚踩上去,不把主儿摔了才怪。”
全妃心里大恨,怒拍着黄杨木雕花描凤妆镜,道:“好精细的手段,若是如人所愿,这样从肩与上摔下来,小产不说,身子也会有个好歹,再嫁祸给几个太监,果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芝兰倒吸一口凉气,道:“主儿若这般说,倒真是害怕了,如此缜密心计,真是深藏不露。”
全妃倒是一声娇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吾倒要瞧瞧她们孤注一掷,还有多少手段。”
就这样全妃在每日担惊受怕,万分防备之下平安度过了一个月,张平远、芝兰更是在起居饮食,安胎汤药之上逐一试探,仔细检查,连每日的喝茶饮水都要用一根细细的银针加以试毒,方可放心服用。
全妃、祥嫔俨然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又连着接连折损了两个婴孩,便对全妃、祥嫔这一胎格外关心,全妃也聪慧,只隐忍不发,安心养胎。
正逢农历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又赶上全妃、祥嫔怀孕,道光心里大喜,便在初十晋了全妃为贵妃,祥嫔为妃,又命人将太后从宫中请来了清漪园,共庆中秋佳节,一时,寂寞冷清的清漪园而格外热闹。
太后发髻高耸,云鬟堆积,因着素日养尊处优,保养得宜,拉翅上点着数颗宝色珊瑚花明珠,与鬓角上镶的水蓝色碧玺珠花一素一艳,越发雍容华贵,身上穿了一色藏青福寿双喜琵琶花襟绣香球旗服,领子袖口镶着颗颗硕大明亮的东珠,沉稳含笑,宁静不语,于一众年轻貌美的嫔妃之中多了一份端然而华的气度。
太后位下是全贵妃、祥妃、筝贵人,一早脱下穷酸简朴的衣裳,纷纷换上了色泽鲜丽的华服艳裳,颜色娇艳,莺燕欢悦。
太后择了一块桂花月饼入口,细嚼慢咽之下,笑道:“这块月饼倒是香甜,吾尝着好像有桂花蕊、青果、核桃仁、葡萄籽,手法倒是精妙。”
道光右侧是盛妆丽服的皇后,便颔了首,道:“皇额娘好胃口,一尝便知是何而做,能令皇额娘金口一悦,也是这块月饼福气,还不好好赏御膳房的人。”
太后含了一缕静默的笑意,道:“皇后好口舌,素日听桂姑姑、椿姑姑笨嘴拙舌,心下也是厌烦,而皇后之语便如三月春风,温暖宜人。”
这话大有讥诮皇后口舌伶俐之意,皇后脸色微微一黯,抚着鬓上的一支翠花色镶银镂空飞凤翠翘,静静不语。
太后又睇了眼色,桂姑姑便福了一身,忙从太后所用的纹金描凤彩花碟子里夹了一块月饼,送至全贵妃碗筷中,道:“听说全贵妃在清漪园养胎小住,不太安生,到底是何事?”
全贵妃支着腰骨,缓慢起身,笑道:“奴才多谢太后,奴才初次有娠,自是身子百般不适,多有不安。”
全贵妃推了推云髻上一支金丝镶凤点翠含珠玉簪,恬静一笑,道:“奴才深受皇上天恩眷顾才保住此胎,已是万分荣幸,若得天恩眷顾,为皇上添男添孙,自是奴才福气。”
皇后端庄一笑,奉过酒盏,道:“妹妹年轻娇丽,聪颖过人,有满天神佛庇佑,皇上隆恩宠眷,自是心成所想,如愿以偿。”
道光含了一缕笑意,抚着皇后温热的双手,眼中尽是温情脉脉,道:“今日中秋,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吾也许久没去皇后处坐坐了。自孝穆皇后仙逝之后,吾与皇后从潜邸至六宫,少年羁绊,相陪多年。”
皇后嘴角微笑,精致的妆容趁着满殿灯火琉璃,而越发端庄秀丽,光华闪闪,笑道:“奴才也是如此,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皇上待奴才一如从前。”
酒过三巡之后,歌舞升平之声而渐渐沉缓下去,八月的深夜有一丝冷风从雕花朱漆杨木大扇门微微吹来,轻轻拂在诸位嫔妃秀韵曼丽的衣衫上,独感微凉。
窗外一轮月亮皎洁圆润,而格外明亮,连满天星斗陪衬在月亮之旁都为之暗然无光,失去素日星光璀璨之美。满地黄花堆积,金菊灿烂,摇曳着一地金黄纤瘦,不胜秋日之风。
珍嫔眼角荡漾了一寸秋波,道:“奴才命人备了《桃夭浓李》,又传清音阁挑了十几位歌女轻歌曼舞,为皇上助兴。”
道光似是赞许地瞧了珍嫔一眼,温言软语道:“珍嫔有心了。”
筝贵人轻嗤一笑,扶着发髻垂下的一只梨花色桃枝李叶镶银嵌珠花钿,声如一池碎冰,道:“《桃夭浓李》喻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春色满园桃李争春之意,眼下为金秋八月,丹桂飘香,花好月圆,若再吟唱春日盛景,桃花绽放之曲,岂非不合时宜?”
珍嫔一时哑口无言,黯然垂眉,便清冷一笑,掩袖仰头喝下一杯菊花酒,狠狠剜过筝贵人一眼。
全贵妃抚着一双皓腕上挽着的翠绿白玉镯子,盈盈婉笑,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夜月色如醉,明亮皎洁,奴才心想若是寻常歌舞丝竹之声岂不负了一片清冷月光?苏东坡曾有云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若能凌波微步,吟唱诗词,袅袅之声不凡天籁之曲。”
太后会心一笑,抚着腮边,笑道:“寻常颜色岂能入得了皇帝之眼,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样的女子固然貌美动人,秀韵绝姿,可一味的娇艳妖娆,搔首弄姿,只会觉得轻浮张扬,更加厌烦,倒不如端庄持重的女子。”
道光微微点头,扬起酒杯,道:“是,皇额娘字字金贵,儿子谨遵皇额娘教诲。”
太后含了一抹笑容,桂姑姑高声道:“张明得。”
张明得抚掌两下,只听得有一缕缕琴瑟丝竹之声袅袅响起,一地各色的菊花丛中,橙黄蕊蕊,金赤灿灿,风中隐约传来一阵低婉悠扬的歌声,歌声轻柔婉转,嗓音柔缓澹澹,音色旋律之余彷佛似曾相识,只一时记不清。
菊花金黄闪烁之中悠然越出一位女子纤细曼妙的身影,翩然生姿,踏花而来,云鬟秀髻轻轻挽起,梳成寻常堆积的两把头,嵌上金色水晶,蓝绿彩石,鬓上斜缀了一朵芙蓉,含笑带露,香兰芬桂。
她丹唇轻启,一字一顿,而越发玲珑清晰,唱得是苏轼的那首《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那女子一气呵成,浑然唱完,歌声清丽缠绵悱恻,柔声细调,如怨如诉,如泣如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穿着搭配上更添娇丽含羞,袭一身月白色点菊花瓣长裙,裙角上系着青色彩带,如轻云拂水,清新脱俗,裙摆摇荡之下绣着朵朵菊叶,微风徐徐吹起衣衫上丝纱,转袖凝眸处宛若有一股菊香盈盈嗅来,杏眼桃腮,眉目爽朗,她到底是谁!众人皆面面相觑,满腹狐疑,连皇后都不禁眉心一跳,惴惴不安。
她凌波微步,歌舞悠扬之间衣裙已然纷飞起舞,低旋下去,犹如一朵娇羞怒放的菊花。
道光抚掌一笑,道:“皇额娘心意独到,别有洞天。”
道光含了一际柔和的春辉笑意,吟吟道:“此人身段轻盈,声音如芙蓉泣露,香兰带笑,却是一把极为爽利的嗓子,吾有些似曾相识,不知是哪位女子如此得情衬景?”
全贵妃坐于太后之下,太后眉眼含笑,十分钟意,全贵妃抚着耳后的一对儿翠色银碧玉耳坠子,道:“美人歌喉之音如珠翠玲珑徐徐送来,远出于当日的伊尔佳氏,如此才情之女,想来姿容也定是修眉嫩脸,月貌花容。”
太后微微颔首,那女子一时会意,盈盈敛裙施礼,道:“请皇上安,皇上圣安,万事如意。”
皇后笑态深深,道:“不知是哪家女子如此心俱神全,清歌曼舞博得皇上爽朗一笑,还不让皇上瞧瞧。”
那女子含羞抬头,秀面薄敷,胭脂轻涂,唇齿清脆,眼神含情,桃腮杏眼,娥眉黛蓝,修身玉丽,端庄明艳。如此清娟婉秀、尽是婀娜。
珍嫔凤眼飞扬,双眸含恨,低声道:“长相这般做作。”
祥妃扬起酒盏,轻蔑一笑,道:“能歌善舞,合该送去畅音阁唱曲儿。”
众妃一阵细声议论,酸云醋雨之后,渐渐看着御座上方的道光,道光也十分惊奇,道:“你是谁家的女儿,长相如此端庄。”
那女子甜美一笑,含羞凝眸,屈膝一福,道:“奴才萨尔图克氏,云贵总督长龄之女。”
太后捏着绣花斗蝶手绢,指着萨尔图克氏,微笑道:“吾与萨尔图克氏一族世为表亲,从前在六宫之时,吾瞧过这个丫头,举止端静,相貌温婉,颇有大家风范。”
皇后也和颜悦色,道:“萨尔图克氏的阿玛乃是总督,如此家世,也是一门富贵了。”
道光细细端详着萨尔图克氏,发髻上垂落的一支红色珊瑚如意花钗,玲然微动,越发衬托脸色红润,娇美如花,便笑道:“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萨尔图克氏竟这般秀丽。”
祥妃轻笑一声,道:“旧壶装新酒,模样这般楚楚动人,定疼皇上怜惜。”
太后也不理她,转头笑道:“吾记得皇帝也许久没选秀了,你身边合该多一些端庄稳重之人伺候。”
坐下的几位嫔妃闻言一凛,黯然低下头,太后精光一闪,与珍嫔、瑺常在对视一眼,珍嫔、瑺常在越发局促不安,花容失色。
萨尔图克氏笑道:“奴才得太后提携,能为皇上歌舞一曲,助兴一次,已是十分荣幸,奴才不敢奢求,只愿皇上圣体康健,万事如意。”
筝贵人蹙了蹙秀眉,忙用绣花手绢掩唇,嫌恶道:“入门不妒,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馋,狐媚偏能惑主。”
全贵妃莞尔一笑,眼波一荡,神情一漾,低声道:“妹妹这种话最好不要说,太后听了定会怪罪妹妹。”
筝贵人冷艳一笑,道:“她这般漂亮,非是得宠呢。”
全贵妃接过芝兰手剥的一粒葡萄,融入嘴中,抚着双腮,道:“各花入各眼罢了,萨尔图克氏得太后青眼,且出身贵重,自是不凡。”
筝贵人微微一笑,再不言语。
道光起身,伸手执起娇羞婉约的萨尔图克氏,凝视一笑,道:“那便依皇额娘之意,封萨尔图克氏为常在,赐慜字,便留在清漪园伺候吧。”
太后缓缓点了头,道:“慜常在出身满洲,若是有孕,再晋为嫔,掌一宫主位。”
萨尔图克氏骤然晋封,合宫惊讶,诸位也起身相贺。
慜常在从容悠逸,清歌曼声的嗓音回荡在清漪园内,全贵妃目光飞快扫过慜常在娇羞绯红的脸庞,点头含笑,静默不语。
慜常在自中秋一曲《水调歌头》而获道光恩宠,且最是宠眷不衰。且这个八月,道光召了珍嫔两次,召了筝贵人一次,召了睦贵人一次,余下的时日几乎都是慜常在伺候。
慜常在举止端庄,行为秀丽,又得太后提携获此荣宠,一时六宫中人无不风言风语,酸云醋雨。
祥妃更是私下抱怨,道:“果是狐媚子手段,诗词歌赋,能歌善舞,当真令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
睦贵人皱了眉,道:“有何好张扬?有得宠之日便有失宠之时,当日的伊尔佳氏不也如此。”
筝贵人扶着鬓上一朵赤色芙蓉花如意流苏,笑吟吟道:“果是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如此轻描淡写得皇上圣眷,真是惊心。”
祥妃抚着小腹,悠然一笑,道:“要说鲤鱼跃龙门之事,还真是不少。”
筝贵人秀眉一挑,怡然而笑,道:“是呢,自是不缺鲤鱼跃龙门之人,先帝的生母发迹之前不就是御前扫洗侍奉的宫女。”
睦贵人轻蔑一瞥,道:“说来皇上繁碌,下幸六宫竟勤了些。”
筝贵人耳畔上的玉环玲珑一碎,道:“不过瞧着新鲜罢了,能得几时呢。”
祥妃拨弄着手指上带的一枚镏金点翠嵌白玉戒指,目色闪烁,道:“说来咱们几个竟被一个嫩瓜秧子哄了。”
筝贵人眉宇一跳,露出一份清澈甜美的微笑,道:“姐姐自是不怕,有您肚子怀的龙种,谁能越过您呢。”
祥妃眉眼一凛,容光一沉,道:“吾福气旺,伺候了几日便有了,有的人想怀也怀不上。”
筝贵人清冷一笑,道:“姐姐珍重身子是了,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左右我等年轻。”
祥妃抚着小腹,轻哼一声,慢悠悠一笑,道:“等你生下来,猴年马月呢?做梦罢了”
筝贵人脸色暗白,道:“妹妹还有事,便不与姐姐闲话家常了。”
筝贵人眸光一闪,扶着崔万海的手,一笑三摆摇摇走去了。
祥妃唇角凝了一缕冰花,轻哼一声转头离开了。
全贵妃正歪在黄杨木雕花漆描凤纹软榻上,芝兰、宝铮在一旁拿着撑子绣着花。
全贵妃笑道:“若说针线上的功夫,吾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如今瞧着芝兰的手更巧,一对儿鸳鸯绣着栩栩如生,跟活了的似的。”
芝兰笑道:“奴才这点微末伎俩,怎能入得了主儿的眼,奴才在宫里当差,从前的太妃教奴才的。”
杏儿掰着手指头,道:“如今主儿才五个月,还有五个月呢,提前做一做孩儿衣裳也是好的,省得咱们乱拿。”
宝铮别了一枚绣花针在胸前,噘嘴一笑,道:“皇后主儿节俭待下,素日的衣裳都是从前裁的,先帝那会儿内务府还曾拨下衣裳料子,这几年下来竟要咱们自个儿做,真是不像话。”
全贵妃摆了摆手,摇头道:“国有国的算计,家有家的艰难,眼下不比圣祖那会儿,国泰民安,百姓富庶。自嘉庆十八年,乱教众徒直捣皇宫之后,国库存下的银子也越发少了,这几年英夷的贸易也越发频繁,这种杭绸锦缎进贡的也一年不比一年了。”
正说着话,只见慜常在一袭水紫色双凤刻银丝芙蓉花轻纱旗服掀帘而来,满脸喜色,道:“妹妹不请自来,贵妃姐姐莫见怪。”
全贵妃笑道:“姐姐怎会见怪,姐姐只恨身子疲惫,不能向妹妹道喜。”
慜常在福了一身,道:“请贵妃主儿安,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全贵妃忙命芝兰扶起,笑道:“妹妹屈膝行礼,倒是姐妹之间生分了。”
慜常在爽朗一笑,道:“规矩约束,便不怕觉得生分。”
全贵妃支着腰骨,嗔怪道:“偏偏妹妹这样谨慎小心。”
芝兰端上了茶水,顺常在目光一定,又柔和一笑,道:“姐姐五个月了,还真有些显怀了,过了年姐姐就当额娘了。”
全贵妃脸颊绯红,扶着鬓上的一枚东珠流苏,黯然一笑,道:“妹妹取笑了,姐姐害喜厉害,当真不易。”
慜常在忙低低道:“姐姐喜事,真是令人羡慕。”
全贵妃打量着慜常在的装扮,云鬓发髻上斜簪了一支赤金色玛瑙玉凤钿,拉翅上镶着一朵红牡丹绢花,鬓角边点缀着紫粉色珠花,耳上悬着一对儿翠色珍珠坠子,容色娇美,举止越发嫺静端庄。
全贵妃抿了一口龙井,笑道:“古人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今儿便说得是常在妹妹了。”
慜常在含了温柔笑色,道:“姐姐见笑了,妹妹出身八旗,自是逃不过选秀出路,太后与妹妹母家向来表亲,得太后圣口一言,才有幸入宫伺候。”
全贵妃笑吟吟道:“常在妹妹这是好事多磨,常在妹妹的《水调歌头》犹如清石击水,细语动人,一曲一调字字温婉,句句缠绵,真是应情应景。”
慜常在皱眉道:“这样一朝得宠,妹妹只怕会生出事端。”
全贵妃笑道:“怎会呢?妹妹过虑了,妹妹得天独厚,想来如此恩眷也是情理之中。”
慜常在垂首一笑,道:“多谢姐姐金口,姐姐有娠数月,身子不安,妹妹便不叨扰姐姐安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