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贵人昏迷了一天之后,于次日清晨醒来,筝贵人知道小产后,又哭又闹,伤心欲绝,不仅摔了长春宫的内殿陈设,也砸了花瓶碗盏,盆景摆置,甚至到御前吵闹,请求道光为其做主,皇后更是下令筝贵人圣体违和,不宜打扰,长春宫太监宫女不准出宫半步,扰了筝贵人圣安。一时,曾经花团锦簇,热闹华丽的长春宫也沉寂了下来,了无春意。
道光大怒,钦命内务府和慎刑司连夜彻查此事,定要抓到冲撞筝贵人小产的夜猫,杀之挫骨扬灰以此泄愤。
筝贵人骤然失子,合宫惊讶,人心浮躁,连太后不免伤心,感叹皇家儿女福薄,又想起去年睦贵人不慎小产,更加流泪难过,心神郁结,一病不起。
皇后忙于六宫事宜,分身乏术,不宜侍疾,和妃庸碌,恬嫔无能,珍嫔焦躁,其余几位嫔妃位份低下,所以侍疾之事交由全妃、祥嫔、定贵人、瑺常在。
太后犹自在病中,双眼懒怠,两腮微红,桂姑姑端来一碗汁色浓黑的汤药服侍着太后喝下,全妃一手接过,笑道:“劳烦姑姑了,还是交由吾服侍太后吧。”
桂姑姑福了一身,道:“主儿心思细腻,善解人意,太后听了主儿宽劝,身子定会好转。”
全妃莞尔一笑,走到太后身前,双手捧着药碗,举过头顶,屈膝跪地,道:“太后心怀天下,奴才奉皇后主儿之意,侍奉太后,还请太后进一口药。”
太后微微睁开眼睛,声色沙哑,道:“你服侍吾也算尽力,把药放下吧,吾当下便进口。”
全妃和婉而笑,道:“奴才谨记,奴才怕太后嫌药苦,又传人备了一盒蜜饯,那蜜饯是用蜂蜜汁子兑桃仁做的,再配上玫瑰酥,入口丝滑,香甜软腻,最适太后服用。”
太后抚着鬓发边上稀松的几绺秀发,道:“全妃的心思倒好,难怪你得皇帝欢爱,连这等小事都亲力亲为,关怀备至。”
全妃语气越发恭谨,道:“筝妹妹小产,太后伤心,有损凤体,皇上忙于朝堂政事,皇后周旋于六宫琐事,唯有奴才双手清闲,无所要事,方能服侍太后身旁,以尽孝心。奴才博太后一笑,爽口一品,甘之如饴。”
太后唇齿边笑容渐浓,道:“同是说话举止,全妃却这般言谈得当,爽朗大方,体贴吾之心。”
太后又话锋一转,愁靥两生,道:“皇帝登基多年,且岁数渐长,六宫又频频小产,睦贵人、筝贵人颇得皇帝喜欢,性子又柔和,却偏偏这般没福气。”
全妃含着春风笑靥,道:“皇上洪福齐天,太后福泽千秋。筝贵人福薄而已,太后不必伤心,六宫嫔妃年轻俏丽,聪慧机警,定为皇上绵延子嗣,太后等着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就是了。”
太后捡了一块蜜饯含在嘴里,笑道:“你也不必宽劝,筝贵人是没福气,一枝独秀不算春,百花齐放才是春色满园。”
全妃笑道:“皇上正当盛年,六宫姐妹貌美体健,定为皇上添儿献女。”
太后挣扎着起来身子,道:“全妃伺候也累了,不如早些安置。”
全妃微微点头,屈膝行礼,道:“既然如此,奴才便不叨扰太后圣安了,奴才告退。”
待全妃出了寿康宫宫外,慧禛公主携着椿姑姑的手也从内殿的锦绣江南屏风后走了出来,袅娜的坐在了一个圆凳上。
桂姑姑轻轻为太后捶着腿,慧禛公主抚着脸颊,思索片刻,沉吟道:“听姑姑说,筝贵人一胎保养得当,无非是夜下请安归来,遇夜猫袭击,六宫最忌便是不祥之物,怎得会有夜猫呢?看来是有人存心了。”
桂姑姑微一皱眉,道:“公主是说,有人想陷害筝小主?筝小主新宠当道,又是包衣出身,谁会出此下策,这般阴毒。”
太后轻哼一声,冷着脸,道:“听说当晚皇后赏了一众嫔妃几碗凤尾金鱼和锦鲤,说是打发时光,怡情悦性。筝小主一共拿了四碗,那锦鲤和凤尾金鱼颇有腥味,难怪会有夜猫袭击吃鱼,冲撞胎气。”
慧禛公主抚着胸,道:“皇额娘是怀疑皇后主儿做的手脚?皇后一向端庄稳重,秀外慧中,怎会有如此狠辣心肠。”
连椿姑姑也道:“筝小主仅是包衣出身,即便生下阿哥,越不过嫔位,皇后主儿如此介意?”
太后凤眼微眯,沉沉道:“无论她这一胎是男是女,皇帝都会晋位份,眼下皇帝子嗣稀少,难免金贵,她家世卑微,势必会以此子邀宠,平步青云。”
桂姑姑道:“真如太后所说,那皇后的心思当真是过了。”
慧禛温柔一笑,道:“皇额娘是否拨人要调查此事?”
太后捡了一枚酸甜梅子含入口中,道:“不必了,筝贵人自恃娇纵,折了就折了。”
桂香也不敢出言回覆,静静的如一汪潭水,沉寂无声。
筝贵人之宠随着那一胎的夭折死去,而渐渐有失宠之势,曾经煊赫如锦,宠眷情浓的长春宫如今门可罗雀。道光一连半个月不曾召幸筝贵人,连皇后也不愿踏足长春宫半步,一度得宠的筝贵人宠爱也如定贵人、瑺常在一般沉寂下来。
筝贵人小产一个月来,皇后命筝贵人好生保养身子,不必日日夜夜请安问好。然而,筝贵人虽然出身卑贱,心性却高,不甘心如此冷落斗败于他人之手,于次日道光下朝之际,养心殿操筝一曲《湘江曲》再度得道光怜幸。
祥嫔与筝贵人相遇御花园的甬路上,此时的筝贵人没了往日颓唐之色,一身淡色竹叶青绣花蝴蝶旗服,头上簪了几只素玉钗子,清爽利落,干净淡雅。
祥嫔眼波一荡,盈盈冷笑,道:“妹妹小月后见好了?走得这般快。”
筝贵人仍笑道:“姐姐说笑了,妹妹无福养育皇嗣,唯有把身子养好,方能再次侍奉。”
祥嫔的秀眉舒然一挑,轻声一笑,道:“果是肚子没了发横的东西,不再张狂了,怕是再也不能雪天冲撞轿辇了吧。”
筝贵人一时心上一冷,潸然泪下,只强忍住眼圈的一汪清泪,施了一礼,道:“妹妹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才说完,便扶着崔万海的手,步态沉沉地将要走。
祥嫔浓艳一笑,上前一步,拦住了她,道:“妹妹如此不知礼数,听说妹妹在养心殿门口弹了一下午的筝,才博得皇上淡淡一笑,连晚上召幸都没轮到妹妹。”
筝贵人冷然一笑,道:“你这般幸灾乐祸,如此讥讽,落井下石。”
祥嫔抚了抚发上的赤红芍药珍珠花压鬓,姿色越发娇艳,道:“嘴皮子还是这般厉害,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你不过是一个没了宠的下贱子。”
筝贵人也毫无怯色,素面一扬,道:“吾是下贱,没了宠爱,又失了孩子,谁又比谁高贵呢。”
祥嫔珠花乱颤,脸色泛白,银牙轻咬,翠橘察言观色,上前一步,道:“放肆!祥主儿面前,说话也不怕忌讳。”
筝贵人狠狠剜了翠橘一眼,怒极反笑,一个巴掌甩在翠橘娇嫩的面孔上,登时刮出两道血红色破痕,道:“旁人说放肆两个字罢了,一个卑贱的奴才也敢指使我。”
翠橘捂着脸,眼睛里纵横着泪水,并不敢出声,祥嫔巧笑一声,悠然一笑,道:“奴才?自个儿偏偏从御花园的花房爬出来,就指使着旁人使唤不动你,翠橘是奴才,你也别忘了,连你自个儿也是下三滥的奴才!”
祥嫔目色一凝,道:“奴才就是贱皮贱肉,一朝麻雀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勾引着皇上的下贱货色。”
祥嫔扶着翠橘的手,裙角翩翩,摇摇上前,轻抬着筝贵人一张秀色可餐,洁净白皙的螓首,道:“你要记得一句话,你一辈子始终就是包衣奴才。”
祥嫔咯咯轻笑,玲珑玉碎似的笑声落在风里格外响亮,身后的一羣宫女太监簇拥着一摇三摆,扬长而去。
筝贵人冷冷的看着一行人,犹自忍住泪水,神色凄然,缓缓道:“她们竟然这般嘲笑作践于我。”
宝镯好言相劝,道:“小主万不可伤心,祥嫔一向伶牙俐齿,尖酸刻薄,小主何必在意。”
筝贵人仰面朝天,双手紧紧攥着素色绣花手绢,抑住泪水,道:“走吧,宠爱没了,可是我还年轻,总有一天,还会再度有孕。”
宫里的日子便这样过去了,道光登基四年,六宫嫔妃但凡有孕,都无故小产,有伤帝祚。敬事房的绿头牌天天送去,三四日之间才翻一次,细数之下,全妃往养心殿侍奉最多,其次是珍嫔、祥嫔。
这一日,天气格外晴朗空旷,众位嫔妃也一同相约去储秀宫向皇后请安问好,行叩拜大礼。
皇后尚在梳妆打扮,福泰殿的正门也没有开启,迎面而来的王嬷嬷一脸微笑,向殿外穿花游廊下站着的一众嫔妃屈膝行礼,道:“回主儿话,皇后主儿陪寿宁公主梳洗装扮,请诸位主儿、小主先在殿外赏花自娱便是。”
祥嫔抚着发髻上垂下的一串紫金玉水晶流苏,道:“是,奴才等先赏花便是了。”
和妃、恬嫔,定贵人闲话,道:“皇后主儿真喜欢寿宁公主,公主长得端庄,也亏了主儿教导。”
珍嫔巧笑道:“这便是了,公主的生母乃是侧福晋,能有多大本事,亏得主儿接到宫中。”
和妃一脸不悦,转头道:“侧福晋怎么?珍嫔这般瞧不上。”
珍嫔脸色一沉,便要发作,道:“是没怎么,听说公主生母乃是和妃堂妹,一家子奴才扶了正罢了。”
祥嫔摘了一朵桃花,悠然把玩,道:“姐姐浑说了,和姐姐乃是出身那拉氏,怎会如此不堪。”
和妃眉心一跳,粉面含怒,沉下脸子,转过头来与定贵人说话。
话音刚落,全妃便携芝兰、宝铮的手,步态盈盈,举止翩翩,宝铮听得几人拌嘴,微微咳嗽一声,阔声道:“全主儿来了。”
恬嫔、珍嫔、定贵人、瑺常在忙行了礼,道:“全主儿圣安。”
全妃一身桃花粉绣蝴蝶缎刻金丝旗服,身段微而丰腴,容色略而娇艳,头上簪着数颗宝蓝色瑛石,悬着紫红色芍药花压鬓,发髻后嵌着一块莲花纹碧玉镶玺扁方,耳上垂着一对儿素色银叶青花耳环,姿色明丽,仪态万方,足足压过姿容浓艳的诸妃一头。
全妃冷眼扫过众人,笑道:“起身回话,吾在外头听得姐姐有说有笑,是何喜事,也别藏着掖着,姐妹们乐一乐。”
和妃抚着鬓上的一支翠色金花银钿步摇,道:“说笑了,哪儿有喜事?是有人一时得势,蹬鼻子上脸。”
珍嫔凤眸一剜,道:“和妃惯会扯话,教导不了阿哥,倒扯了旁人。”
王嬷嬷忙走出殿外,向全妃屈膝行礼,微笑道:“奴才请全主儿安,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王嬷嬷道:“皇后主儿有旨,请诸位主儿进内殿说话。”
一众嫔妃莺莺燕燕,众星捧月般进了殿里。
皇后端庄含笑,理着袖子上的绣花珠子,道:“妹妹一向得早,倒是吾今儿替寿宁梳头,起来迟了。”
珍嫔一际浅笑,道:“主儿夙兴夜寐,奴才等深受主儿凤意恩惠。”
皇后微微颔首,点头笑道:“同是说话做事,珍嫔言语更得人心,也恭喜珍嫔了,掌一宫主位。”
全妃面上一笑,徐徐起身,敛衣行礼,笑色越发甜美,道:“奴才有一事回了皇后。”
皇后笑容可掬,道:“妹妹有何事?为何行如此大礼?”
全妃俏丽而笑,声音清脆沉稳贯入一众嫔妃耳里,道:“昨儿太医院张平远给奴才请脉,奴才已有了一个月身孕,今儿特来回了皇后主儿,奴才未曾向皇上道喜呢。”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
皇后脸上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旋即嘴角挤出一缕欢笑,道:“是该恭喜妹妹了,该向皇上道喜了。”
祥嫔银牙轻咬,切齿一咬,道:“当真怀了?”
全妃淡然道:“怀便是怀了,太医院两位太医的的确确诊治过,皇嗣之事岂敢作假。”
祥嫔唇齿一抿,莞尔巧笑,道:“那便恭喜姐姐了,说来姐姐最得天恩眷顾,如此倒恭喜皇上了。”
四下嫔妃也口不应心连连贺喜,唯有筝贵人神情恍惚,容色一酸。
皇后拨着手上的一枚镏金石榴瓣镶梨花戒指,笑道:“吾记得妹妹是二年秀选入内,如今也两年了,一朝有娠实是不易,妹妹仔细调养,为皇上诞育阿哥。”
全妃心上一暖,眼里含笑,道:“多谢皇后主儿,奴才定不负主儿恩泽。”
皇后淡淡一笑,道:“如此便好,妹妹要事事仔细,好了,妹妹们都跪安伺候。”
才出了储秀宫,内殿渐渐静了下来,皇后吩咐了王嬷嬷出去伺候,只剩下祥嫔一人,皇后抓着花梨木涂红描画桌几,道:“连全妃都有了,当真有福。”
祥嫔发髻上的一绺玫瑰色如意穗流苏,摆随着她容色一紧,微微摇动,道:“全妃凌厉,主儿不得不防,如今有娠,倒这般倨傲。”
皇后眸子里含了一丝恼火,道:“她这一胎,皇上定晋封位份,说来她倒是有福。”
出了储秀宫,祥嫔坐上了事先备好的轿辇,扯着手里紧攥的绣花手绢,道:“都怪吾身子不济,倒让她抢了先。”
章廷海也不敢接话,忙递过眼神,翠橘柔声道:“才一个月,是福是祸,倒未可知。”
祥嫔嫌恶一笑,道:“吾肚子不知怎得,偏偏怀不上,真是心烦。”
翠橘却含着笑脸,道:“要不奴才把江御医请来,再为主儿请脉。”
祥嫔抚了抚发髻上悬着朵绒花,道:“快点请来,辙路去太医院,传江御医配些汤药。”
绿春满脸赔笑,道:“是,小主放心,奴才定告诉江御医。”
进了景仁宫内殿,祥嫔换了一件橘红色绣花穿海棠旗服,针线繁密,娇艳绚丽。由着小红的手,进了一碗坐胎药,进完漱了漱口,皱眉道:“舌头都喝木了,自前年至今年,光坐胎药都喝了好几罐子,还不是一点也不好。”
小红道:“许是有好,奴才瞧着珍嫔、恬嫔也在喝,一日三碗,比进饭都勤。”
祥嫔抿了一口淡茶水,沉声道:“看来都不甘示弱,筝贵人一事得心应手,吾托阿玛带来的凤尾金鱼,倒都送了皇后主儿,皇后主儿又赏给了她,鱼味腥臭,夜半时分便招来夜猫出洞,冲撞龙胎。”
章廷海垂着睫毛,道:“那些夜猫原是长在乱葬岗,长相丑陋,面目狰狞,性子极野,别说是怀上龙胎,就算没怀龙胎,撞一下也会出事。”
祥嫔含了妥帖微笑,道:“公公做事仔细,齐佳氏出身如此卑贱,也妄想成为皇子生母,她也配。”
章廷海垂首笑道:“筝小主是不配,包衣奴才,能有何好?”
祥嫔唇间一颤,切齿一笑,道:“眼下全妃有娠,她可不像睦贵人、筝贵人一般好对付,要费些心计。
全妃乍然有孕,六宫众妃愤愤不平,眼馋手热,这一胎极为重视,道光知道后颇为大喜,赏赐了许多珠宝金银,翠屏首饰,更是下令全妃没生产之前,一律嫔妃不得惊扰圣安。
太医院足足添了十个御医、太医轮流侍奉,煎药捧盏,请脉问安,香粉胭脂,起居饮食更是事无钜细,逐一检查,只待全妃细心调理身子,十月怀胎,一朝临盆。
如此严加防范,仔细筛查,更是无从下手。全妃规矩极严厉,承干宫上下早已畏惧成风,口风颇紧。
景仁宫、长春宫三番两次送来安胎稳气的花草药物和如意文玩,都一一被全妃拒绝,只命留在库房记下,以充国库。
珍嫔、恬嫔再次求见未果,狠狠跺脚,气急败坏,道:“好大排场,吾亲自探望玉体金安,她竟再三阻止,毫不领情。”
全妃坐在软榻上,只穿了一件淡色栀子花绣球双襟外衣,头上的翠饰也极是清简爽朗,耳后悬着翠芋佩环一摇一曳,流光溢彩,搁着镂空菱花纹窗子,静静听着,饮了一口蜜茶,道:“去把珍嫔打发了,吾身子懒怠,不愿见她,还有顺便告知六宫,吾安心休养,不宜与诸位姐妹相见,若是再来清扰圣安,休怪不念昔日姐妹情谊。”
这话说得极重,宝铮点了头,道:“嗻,奴才会告知六宫。”
赵得海躬着身子,赔笑道:“珍主儿说话见外了,全主儿很想几位主儿,共叙姐妹情谊,奈何全主儿身子懒怠,不宜与几位主儿相见。”
珍嫔轻哼一声,道:“睦小主、筝小主无福生养龙嗣,全妃千盼万盼才有娠,自是跟个宝贝似的,那就劳烦公公了,吾与恬主儿过来了,可仔细着福气。”
一侧的宝铮微微行礼,温柔笑道:“珍主儿心意奴才定会转达,全主儿与珍主儿同日入宫,共侍君上,全主儿一心祝祷珍主儿青春永驻,绵延子嗣。”
珍嫔珠翠轻颤,贝齿轻咬,连连冷笑,凤眼一抬,上下打量着宝铮,道:“果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主子这般跋扈,连奴才也牙尖嘴利,分毫不让。”
珍嫔一扭头,便匆匆消失了莺燕转盼,红墙翠瓦。
傍晚,养心殿内烛火通明,直叫人睁不开眼睛,道光伏在御案上,双眼微眯,睡意朦胧。
皇后悄声进殿,一身素色菊花叶绣彩缎旗服,温庄清丽,柔情似水,忙传碧绮从衣柜里取出一件金色蟒龙绣凤海水纹衣裳,披在道光肩上,一双素手抚摸着道光的额头,眼里露出无限温柔款许。
道光肩头一暖,便醒了来,看着皇后,道:“皇后几时来了?夜来蚊虫叮咬难耐,若是伤了,可怎么好?”
皇后莞尔一笑,垂眉一笑,道:“奴才见皇上繁忙政事,日不能歇,夜不便寐,奴才忧心忡忡,于心不忍。”
道光皱了眉头,道:“朝廷内外奢靡成风,苏杭之地吸食如意膏之人成千上万,个个骨肉嶙峋,羸弱不堪,吾想节约一些,才能守住荣华。”
皇后低了头,道:“回皇上,奴才已裁了六宫花销,衣裳首饰一概穿旧,逢年遇节可着鲜艳衣裳,御膳房那边更是清简,妃位之下不得日日开荤,奴才如此主持六宫,皇上认为如何?”
道光眉头一皱,道:“你是皇后,自有分寸。吾觉光是吃喝穿戴上节俭,并无用处,吾每日食瓜果梨桃不下百斤之重,若节俭而下,银子岂不更多。”
皇后福了一礼,笑道:“回皇上,依守惯例,每至盛夏初秋,各地官员要向内廷进贡当地特产,孝敬皇上宗亲。譬如福建蜜橘、广西荔枝、江西春笋、云南药材,浙江茶叶、苏州丝绸、扬州玉器、杭州胭脂……,如此种种,不胜枚举。从各地运至京城,千里遥远不说,所花之银更是庞大,保不齐会有人从中作梗,贪污贿赂,奴才愚见,实在有违皇上节俭治国之意。”
道光不禁抚掌称好,道:“还是皇后心细如发,做事齐全,若是换了朕万万想不到。六宫嫔妃,一应的钗环珠翠,胭脂首饰省下了,也能节约不少银子。只是一点,太后还是一往如常,断断不可缺食少穿。”
皇后点了点头,道:“太后乃皇额娘,皇上行仁孝治天下,合该如此。”
正说着话,顺喜躬身进殿,打千行礼,道:“奴才请皇上安,皇上圣安,万事如意。”
顺喜又道:“皇后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顺喜道:“回皇上,敬事房的人来了,请皇上翻牌子。”
道光沉默不语,顺喜便挥了挥手,贾庆海低头捧着漆盘进来,笑道:“奴才请皇上圣安,请皇上翻牌子。”
道光瞧着一众嫔妃的绿头牌,在祥嫔与珍嫔之间停了停,便顺手翻了全妃绿头牌,道:“传全妃伺候。”
皇后仍是端华一笑,道:“回皇上,妹妹有娠,不宜伺候,皇上是念旧之人,六宫雨露均沾,共沐恩宠,才显天家典范,皇上长情重义。”
道光微微颔首,道:“说来那便传珍嫔伺候。”
顺喜忙去延禧宫传旨,凤鸾春恩车也准时恭候在宫外。
珍嫔眉色远山,眼横青黛,扶着丁玉海的手,屈膝行礼,笑道:“请皇上安,皇上圣安,万事如意。”
道光负手而立,道:“起身吧,服侍朕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