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不得安宁,而前朝政事如波谲云诡,变化莫测,先帝嘉庆之时进宫谋逆,诛杀未清的天理教余孽,又在湘西一带蛊惑人心,连连造反,江浙地区的鸦片贩卖也越发猖獗,道光不免焦头烂额,整日与朝政军机大臣穆彰阿、曹振镛、端华、琦善商讨议论国事,一连数日不下后宫。
进入京城的十月末,天气也越发寒冷,北风肆虐的狂吹,窗外风声凄冷,渐渐刮起了清雪。
全妃一身玫瑰紫红***撒花大毛氅衣,发髻上点缀着紫色珊瑚,翠绿色镶金嵌凤宝簪子,只坐在炕上,手里拿着炉铲子,一下一下勾着火盆里烧得红通的炭火。
芝兰忙用牛乳兑了甜水,又沏成茶,端给全妃,笑道:“主儿瞧了书,也累了,喝口奶茶,滋润滋润嗓子。”
芝兰放在了炕桌上,全妃微微抿了一口,道:“过了这两个月又是年下了,宫中的日子可真快,过了年,吾十七了。”
芝兰垂在一旁,婉然笑道:“主儿都十七了,奴才都快二十一了。”
全妃放下炉铲子,抚摸着衣袖上的蝴蝶撒花图案,一针一线,织绣着很是繁密精美,道:“宫里的日子快,自是想不老都难,好像吾晨起梳妆打扮,午间小睡,晚上再卸妆,这一天便这样走了。”
芝兰也和声道:“是啊,快过年了,不知宫中如何安排。”
全妃嘴角蕴了一抹浅笑,悠悠一笑,道:“听说内务府节了开支,往下分的肉、菜、米便更少了。”
芝兰道:“奴才也听人说,宫外不太平,连合宫下钥都早了多,不想六宫如此严。”
全妃妆容淡雅,梨涡一荡,道:“这倒不敢说,前儿去请安,倒听说天理教余孽未清,皇上发了雷霆之怒。”
话音未落,宝铮推门进殿,抖落了一身雪花,冻得瑟瑟索索,搓着双手,道:“回主儿,奴才去了司衣局,把主儿之意跟掌事公公说了一遍,裁剪冬衣和不许穿着绫罗的例子从前是有,可都是干隆爷时的,先帝在时,太后统摄六宫,应景了几年,到了嘉庆五年,也便没做了。”
全妃微微点头,道:“这倒是难办了,依循旧例,却也落人口实。”
宝铮笑道:“皇上厉行勤俭,节约治宫,小主们打扮朴素,也是中宫之意。”
全妃微微一笑,拨着三只珐琅粉镶翠嵌玺护甲,道:“皇后御下温淑,讲究祖宗规矩,勤俭持家。”
宝铮嘟囔着,便道:“奴才路过长春宫,里面的太医一拨接一拨进进出出,奴才心想着上前问一问,可长春宫的奴才口风紧得很,什么也不肯说。”
全嫔冷下脸来,道:“眼下皇上宠她,由她闹吧。”
这一晚,长春宫闹了小半夜,闹得六宫人尽皆知,只遥遥看见西六宫的长街上灯火通明亮了一宿,宫门深深紧闭,一点消息也没有。
第二日清早,赵得海提前备下了轿辇,全妃也穿戴整齐的往储秀宫向皇后请安,因刚下完一层清雪,宫廷长街的甬路上还有些滑,抬轿的几个太监只是敢踩着未冻结实的薄冰,一路上慢慢行走。
刚出了东六宫的长街,走到西六宫拐弯前头,轿辇越发慢了,全妃性急,掀起如意穗碎花车帘,向前瞧了一眼,皱眉道:“怎么走得这样慢?”
芝兰往前走了几步,询问了轿夫太监,道:“主儿,一顶轿子走在前面,天冷路滑,许是轿夫抬的慢了。”
全妃发髻上斜簪的赤金芍药花嵌蓝玉玺石步摇,迎风微动,清脆玲玲,手里紧紧捂着手炉,道:“快慢也罢,只是万不允误了请安。”
赵得海、芝兰垂手,道:“是,奴才知道。”
忽然从身后传来一把利索干脆的女子声音,喝道:“谁的轿子挡在前面?都给小主让开。”
只听脚步踩踏着清雪薄冰而格外飞快稳重,四个太监抬着一顶朱红色涂漆杨木雕花小轿横冲直撞,冒冒失失地冲到了前面,一侧的宝铮躲闪不及,那轿子边缘的橼木挡了一下,顺着风势刮起了一阵雪,吹落在众人的脸颊上、脖领后,叫人脊背寒冷,身子一凉。
那轿子若无其事,没停下来,又撞倒了前头的一顶朱紫色雕花刻叶的小轿上,轿夫脚下一滑,正好给轿里坐着的人颠了一下。
有一股梅花的淡香散在清冽的空气中,挥之不去,一旁服侍的宝橘,身子一斜,花盆底一滑,跌倒在雪地上,沾得满手满身都是雪,不禁发了怒,道:“怎么抬得轿子,没长眼睛吗?”
被颠簸一下的祥嫔掀起绣花穗卷帘,冷厉呵斥,道:“是谁?”
那顶轿子停了停,里面的丽人细手纤纤,掀开蜜桃色如意穗卷帘,冷艳一笑,嫩声道:“路走得急,不小心撞倒了,真是失敬。”
祥嫔一声冷笑,发髻上的一绺翠色如意花流苏微微一摇,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筝常在,花房侍弄花草的卑贱宫女,也配坐轿子。”
筝常在笑容如常,只抚摸着耳后的一对儿玫红色镶瑛翠玉环,盈盈一笑,道:“配不配得上,又不是你说了算,皇上亲赏,自是配得上。”
祥嫔神色一冷,气得浑身发颤,立刻想要下轿发作,纤手一指,怒声道:“得意忘形,放肆!”
筝常在盈盈托腮,利落一答,道:“不敢。”
祥嫔恨意横生,嘴唇发紫,冷冷道:“筝常在筝弹得好听,嘴皮子也这般伶俐,你合该跟着三庆班的师傅学唱昆曲,吹拉弹唱,唱念做打。”
筝常在扬起一张秀色玉脸,越发倨傲,悠然笑道:“没功夫跟祥嫔在冷风口费了口舌,我还要去养心殿,便先走了。”
说完,撂下绣帘,吩咐了一声,一阵风似的走了。
祥嫔一张白皙粉嫩的脸蛋儿,渐渐雪白,只狠狠攥着绣花手绢,道:“下贱货色。”
全妃倒听得一清二楚,唇角勾起了一丝微笑,道:“赶紧走,别误了一场好戏。”
储秀宫,一室温暖,殿前青花铜鹤雕花刻凤香炉里,轻轻袅袅焚着气味清幽的百合香料,叫人浑身温热,心头一暖。
待全妃到时,大半嫔妃都按照位份依次而坐,皇后神采奕奕,笑意吟吟,道:“北来南去几时休,人在光阴似箭流。直待江山尽无路,始因抛得别离愁。又到冬天了,妹妹们要多增衣衫,以免着凉。”
众妃诺诺点头,祥嫔嫩脸雪白,虽头发有些零乱,斜簪三只赤金色蜜蜡点翠宝钗,依然镶嵌整齐,垂下的玲珑玉坠,与耳上的玉菊花瓣耳钉极为相配,道:“奴才蓬头垢面,穿戴不齐,请皇后主儿恕罪。”
皇后嘴色一漾,笑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晨起劳累了。”
祥嫔福了福身,道:“筝常在太过娇纵,皇后主儿定仔细罚她才是。”
皇后凝了凝神,转首吩咐宝银、翠雯为祥嫔梳了梳头,才道:“你是主位,要上些身份,何苦与她一般见识。”
翠橘便要张嘴争辩一二,王嬷嬷横了一眼,道:“祥主儿不必介怀,皇后主儿自会做主。”
翠橘不敢说话,祥嫔轻笑一声,独自不语。
全妃坐在右手第一位,只盈盈微笑,抚着鬓发边上橙黄色绒花穗子,道:“回主儿,奴才已发了各宫过冬所需的炭火香烛,又传内务府的郝进喜备下了年下宫宴的食材,还请主儿细心询问。”
皇后含了一缕宁静笑容,道:“妹妹果真事事精心。”
全妃笑了笑,抚着胸口,道:“主儿吩咐之事,奴才岂敢怠慢。”
忽听殿外的太监尖声喊道:“皇上驾到!”
众妃忙屈膝跪地,恭敬请安行礼,道:“奴才请皇上的安,皇上圣安,万事如意。”
道光的身后跟随着面如桃花般姿色明艳的筝常在,眼波摇曳,盈然一笑。
道光坐在了檀香木刻凤蟠龙红漆软椅上,抚着手掌,笑道:“都起身回话。”
筝常在恭敬地屈了膝盖,福了身子,温柔笑道:“请皇后主儿安,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道光一挥手,示意她坐下,道:“难得朕今儿得空,来一趟六宫。”
道光便瞧了一眼睦贵人,道:“睦贵人小产后身子如何?”
睦贵人神情一喜,忙起身行礼,道:“奴才多谢皇上惦记,奴才身子好多了。”
皇后和婉笑道:“睦贵人小产后要仔细保养,也好再为皇上绵延子嗣。”
道光对着娇嫩清秀的筝常在含情脉脉,旋即便朗然一笑,冲着皇后眉目欢喜,道:“才筝常在去养心殿见朕,说昨儿夜身子不适,请朕传御医瞧瞧,朕传来了黄贞显,朕万万没想到,筝常在有娠数月了。”
此语一出,众妃一片惊奇。
祥嫔剜了一眼,低声道:“难怪那么横冲直撞,果是怀了孩子。”
筝常在忙放下手里紧捂的镂空银叶珐琅青彩暖炉,由宝镯、翠霞扶着,动作极为缓慢,轻轻福了身子,甜美一笑,道:“奴才也是昨晚儿身子不适,传了太医诊治,才知已有了身孕,都怪奴才平日太过糊涂,如此喜事却茫然不知。”
道光眉梢眼角皆是欢喜,笑道:“不怪你,既然有了身孕,一切都要当心,不可莽撞大意,折了福气。”
皇后笑容满面,恭谨行礼,道:“奴才恭喜皇上,恭喜筝常在了。”
众妃忙追随皇后,齐声道:“奴才恭喜皇上,恭喜筝常在。”
道光灿然笑道:“全妃的身子近来如何?”
全妃笑意一滞,垂睫敛眉,依依施礼,道:“多谢皇上关怀,奴才身子安好。”
皇后垂手微笑道:“全妃最得圣宠,愿妹妹尽快有娠,心想事成。”
全妃发髻挽着的拉翅上垂落的金黄翡翠碧荔点翠凤头珠子,迎风闪闪,熠熠生辉,含笑道:“多谢皇后主儿金口。”
皇后又福了一礼,笑道:“回皇上,奴才着人备下了各宫过冬铺盖的锦色棉被,又让司衣局的宫女连夜缝制了香包、香囊悬于寝殿内帐。那香包、香囊里头添了茱萸、海棠、紫苏、艾叶、黄芩、竹茹、檀香、木香、益母、竹节、橘皮,有助静心凝神,安保胎气。奴才已命王嬷嬷、宝银分发下去了。”
道光点头笑道:“皇后当真心思细腻,这等微末功夫都亲力亲为。”
皇后笑容和婉,谦顺道:“奴才不才,让皇上见笑了。”
皇后又拨了十几个宫女太监服侍筝常在,细心嘱咐一番,方都散去。
因着天头渐渐放晴,早散去了清早的寒风凛冽,清泠的空气里多了一丝梅花的淡淡醉香,迎着初冬熹熹的暖阳,冰雪琉璃,玲珑玉碎。
一众嫔妃出了储秀宫,有的便乘着过来时候的轿子,莺莺燕燕回宫了,有的贪婪着冬日里的白雪晶莹,驻足欣赏。
筝常在身子娇贵,众人不得不让着她,只穿一件淡紫色暗樱花纹滚珍珠锦鼠大氅,拉翅上镶嵌着数颗嫣红色宝石,垂下的粉紫色石榴穗流苏,一走一动极是娇美。
只俏丽的扶着崔万海、宝镯的手,曼声道:“这天头跟娃娃脸儿似的,说变就变,进储秀宫前还寒风凛冽,这会子这般晴好,别传轿子了,一路走吧。”
宝镯脸上全是笑容,仔细搀扶着筝常在的手,道:“常在小主说得是,这么晴好天儿也让小皇子好好瞧瞧。”
全妃扶着芝兰、宝铮的手走在后头,虽是天色渐晴,可身上还有一丝微冷,紧紧捂着珐琅彩花鸟虫鱼镂金手炉,婉声道:“几日之间,筝常在都有了,真是福气咸聚。”
宝铮很是不忿,撇嘴道:“奴才的命,生下来也是奴才,有何张狂。”
全妃脸色微微一变,甩开宝铮的手,低声喝斥,道:“放肆!她是奴才,你不也是奴才么?何日学得嘴皮子这般刁钻!”
宝铮犹自不服气,轻哼一声,筝常在听见有人说话,转过双眸,笑容盈盈,道:“奴才当是谁,果是全妃在身后。”
全妃款步向前,玫瑰紫红***撒花大毛氅衣蹁跹舞动,树上微摇的清雪轻翻着裙角,如一地纷飞绚丽的彩蝶。
全妃只含了笑意,道:“恭喜常在妹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筝常在眼光流盼,雍容一笑,道:“一自青宫承幸后,难令恩宠让当时,姐姐过誉了。”
全妃巧笑一声,似是赞许,似是嫌恶,道:“常在妹妹好心胸,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筝常在当真如此。”
筝常在脸色一惊,倒也不恼,嘴角微微上扬,如一弯皎洁新月,道:“全妃好才学,难怪如此恩浓宠厚,原是口齿上得幸于皇上,容貌冠绝一世,嘴上却如此恶毒,并无何用处。”
宝铮一向不喜欢筝常在骄纵,口中不输凌厉,道:“筝常在见了主儿怎得连礼数都忘了?说来皇上宠着常在,倒惯得尊卑不分,以下犯上。”
筝常在神情骤然震怒,冷冷道:“凭你一个下贱奴才也配教训我?也不瞧瞧哪副德行。”
宝铮悠然一笑,刚要还嘴。全妃厉声道:“住嘴!六宫之前,容不得撒野。”
宝铮瞪了一眼,忙赌气退后了。
筝常在扶了扶松动滑落的镶金宝翠桃花如意簪,神色越发骄傲,嗓音柔缓,道:“李太医嘱托,吾刚刚有娠不便屈膝行礼,全妃宽宏,定要见谅。”
只听转角处有一把清丽妩媚的女声,朗朗传来,道:“伺候皇上不过几个月,就怀上了孩子。”
全妃微一抬眉,迎入眼前的正是祥嫔、恬嫔、珍贵人、睦贵人、定贵人一众嫔妃。
祥嫔嘴角一缕轻蔑,道:“还以为晨起筝常在得了疯狗病,撞轿撞辇,不知检点,果是肚子有了宝贝疙瘩,难怪底气那么足。”
睦贵人道:“就连奴才怀孕时,都没她这般轻狂。”
恬嫔、定贵人依依向全妃福身行礼,珍贵人只福了身子。
祥嫔盈盈扶着章廷海、翠橘的手,打量了筝常在几眼,清冷一笑,道:“天冷路滑,筝常在怎得没坐轿子,若是不当心伤了胎儿,岂不空欢喜了。”
筝常在眼光一闪,眉目灿然,理着袖子上繁密的花纹,道:“有今上福泽庇佑,奴才怎会不当心,奴才只盼春恩长驻呢。”
祥嫔姿色婉丽,眉目飞扬,道:“既是筝常在春恩长驻,那更得十分仔细了,吾若像你这般,定要连夜祈祷宝华殿满堂神佛,保佑孩儿聪明伶俐,不愚蠢傻笨才是。”
筝常在眉心一扭,怒而娇笑,道:“能怀得上是福气,祥嫔嘴上功夫了得,到底也腹中空空。”
这话说得厉害,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睦贵人小产过,就数筝常在新宠当道,怀孕有喜,其余的嫔妃无不腹中空空,恩缘浅薄,全妃心头瞬时一恼,狠狠捂着手炉,微微冷笑。
祥嫔鼻口扭曲,脸色清白,浑身乱颤,连连冷笑,道:“放肆!你敢诅咒我。”
珍贵人道:“是放肆了,这般恶毒。”
筝常在冷然一笑,道:“伺候了这么久,也给个动静,到底不中用。”
祥嫔一使神色,章廷海便沉着脸子,道:“小主犯上,祥主儿乃是主位,如此犯上,必得严惩。”
筝常在一脸矜傲,清丽微笑,道:“一个奴才,也敢言语我犯上?我怀娠有喜,你敢动我?”
祥嫔咬牙切齿,道:“怀个孩子这般显摆,还敢讽刺腹中空空,但愿你能生下。”
全妃冷冷扫过众人,道:“够了,吾在此,听不得你们口舌这般伶俐。”
筝常在拉过全妃衣裙,嘴角扬起一丝轻蔑之意,哭声连连,道:“全主儿是听见了,祥嫔如此,还出言诅咒我腹中之子,全主儿位份最高,掌一宫主位,奴才屈辱,还请全主儿示下。”
全妃轻吐一口热气,望着四周冰雪琉璃的宫墙廷角,朗声道:“吾不过路过而已,便听到祥嫔大呼小叫,扰了耳朵清静,怎得祥嫔这般不老实,挑拨口舌是非。”
祥嫔一时舌结,竟然反驳不出话来,脸色也一阵青一阵白。
全妃冷笑一声,道:“快至年下,若是传至皇上龙耳,该如何呀?”
几位嫔妃不由得讪讪的低下头,筝常在拍打着脸上均匀涂抹的脂粉,盈盈行礼,道:“全主儿聪慧过人,奴才和小皇子便安心了。”
珍贵人轻哼道:“但愿你怀的是位阿哥,别像睦贵人那般没福气。”
全妃转脸和婉笑道:“好了,姐妹们都散了吧,筝常在要避讳,过于招摇,反而福泽缘浅。”
筝常在也不甘示弱,垂睫笑道:“有今上福泽荫庇,奴才一胎定会稳稳当当。”
说完,扶着崔万海、宝镯的手,一脸得意洋洋的走了。
祥嫔、珍贵人、定贵人也觉得无趣,便都散去。
宝铮急切道:“主儿,您瞧,筝常在有娠才一个月,便这般张狂,若是日后诞下阿哥,岂不是要反骨。”
全妃继续行走,裙角边随风摆动的蝴蝶绣花图案,飞舞的像低回绚丽的彩霞,淡然道:“她一朝上位,性子这般轻浮,如今有娠,皇上待她更加骄纵,吾处处忍让,怎得你倒言语犀利,拔尖耍刁?”
宝铮脸色羞愧,噘嘴道:“奴才就是瞧不惯她下贱子上位,一朝得势,便这样狂妄。”
全妃皱了眉,道:“她一朝得势,左不过是个常在,能翻多高的天,而你是奴才,要记得身份。”
宝铮脸色羞红,瞟了一眼不再言语。
芝兰道:“筝常在这样倨傲,这一胎是好是坏倒也未必。”
宝铮回到房间时,杏儿已为她铺好牀了,便笑道:“宝姐姐回了,主儿赏了姜丝汤,我心想与宝姐姐一起喝呢。”
宝铮眼睛揉得通红,不屑一顾,噘嘴道:“那点子姜丝汤你留着喝吧,我才不稀罕。”
杏儿不知所以,也没敢多问,宝铮对着铜镜贴了一朵翠色花钿,喜悦一笑,道:“杏儿,你说我与筝常在哪个长得漂亮?”
杏儿思索片刻,凑到身边,笑道:“当是姐姐容貌标致了,常在小主模样不过秀丽,算不上如何貌美。”
宝铮心里越发得意,又匀了一层桃花粉,道:“那是了,好歹我也是内务府满洲包衣上来,筝常在虽然也是包衣,但是个没落户,即便怀了孩子,也没何指望。”
杏儿点头道:“宝姐姐人长得清秀,做事也麻利爽快,承干宫一羣宫女里头,姐姐算是拔尖,论模样有模样,论家世有家世,可是委屈姐姐了。”
宝铮嘴角扬起了一丝傲气,道:“可不是嘛,今儿我不过是说了几句,主儿便训斥我说话刻薄,真不知主儿向着谁。”
杏儿睁大了眼,忙捂住嘴,低声道:“姐姐小心,若是让人听见,回了主儿,那主儿可是不留情面。”
宝铮轻哼一声,闲闲地抚着鬓发边上别着的粉色绢花,又照着镜子,斜插上了一只素色簪子,道:“我才不管,我偏偏不信,主儿素日性子好强,做事跋扈,倒苦了咱们下人,主儿看重芝兰,对我也不过情面上。”
杏儿忙笑道:“姐姐慎言,芝兰年长,人又稳重。这不前儿内务府备下一匹浅水绿色缎子,主儿便预备给姐姐留着做身新衣裳,我瞧着那缎子极为光滑,颜色也青嫩,和姐姐肤色正好相配。”
宝铮这才莞尔一笑,拉着杏儿的手,道:“这东西六宫也就咱俩有缘,称得上姐妹,以后你要帮我,倘若有一天,我也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一定不会忘了你。”
杏儿满脸天真,道:“真的嘛?姐姐要是富贵了,千万别忘妹妹是了。”
宝铮艳丽一笑,嘴角藏了许多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