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承干宫殿内,张平远悬了一根银丝于全妃皓腕上,道:“小主身子康健,无恙。”
全妃微微叹气一声,道:“吾身子时时康健,为何没有孩子?”
张平远拱手道:“主儿细心调理,总有一天会儿女双全。”
全妃眸光中滑过一丝失望,道:“那么儿女双全那一天又会何时?”
芝兰宽声相劝,道:“主儿年方十六,青春年少,何来会愁儿女?许是时机未到罢了。”
张平远笑道:“芝兰说得是,人与儿女之运数上天自有断定,主儿年轻,皇上圣眷浓厚,总会儿孙满堂,膝下成羣。”
张平远又道:“奴才给主儿拟一道方子,按时服药,调养身子。”
全妃微微点头,道:“有劳太医了。”
张平远福了一礼,道:“这几日,奴才在太医院当差,总能瞧见祥主儿出入太医院。”
全妃额头上垂落的一串镶金玫瑰花点翠凤头滴珠珞摇摇一晃,只觉额上一阵冰凉,徐徐道:“怎么有人比吾更着急身怀有娠?”
张平远道:“自打睦小主小产,六宫许久未见子嗣降临,皇上不免着急,催促着太医院经年御医仔细请脉,谨慎伺候,为祥主儿诊脉的是御医江从禄,资历颇高,擅长妇科千金。”
全妃抚了抚手上的镏彩刻荷花纹银镯子,冷静一笑,道:“祥嫔倒是殷勤,入宫多年也确是着急。”
芝兰送走了张平远,只见杏儿、宝铮、翠竺喜滋滋过来,道:“回主儿,皇上命花匠送来了十几盆菊花,请主儿一赏。”
全妃笑着点了头,换了一身蕊黄色彩莺绣粉蝶刻银丝旗服,配上一绺金粉色的如意穗流苏,手上戴着的一枚蓝绿色嵌玉翡翠戒指衬出白皙赛雪的手臂,妆容淡雅,越发天然美貌。
全妃走出殿外,众人忙恭敬地屈膝行礼,齐声道:“奴才参见全主儿,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赵得海打个千,赔笑道:“主儿,皇上说了,这些菊花只供主儿一笑,主儿若是笑了,奴才的差事也就成了。”
全妃莞尔一笑,道:“吾若是个冰美人,不苟言笑,岂不是将你发落慎刑司了。”
正说着话,便听有人来报,道:“皇上驾到!”
全妃忙屈膝行礼,道:“请皇上安,皇上圣安,万事如意。”
道光扶起全妃,轻刮着白皙娇嫩的脸庞,道:“吾方才与皇后在御花园赏玩,瞧了眼菊花,心想送去几盆供你把玩,秋来萧瑟清冷,百花杀尽,唯有菊花一枝独秀,傲立寒霜。”
全妃素手轻折一枝菊花,仔细嗅来,秀鼻不觉清爽,口齿不禁生香,微笑念道:“寂寞东篱湿露华,依前金靥照泥沙。世情儿女无高韵,只看重阳一日花。再过几日便是重阳了,难得皇上有心。”
道光笑道:“岂是吾有心,而是你有意,吾怕你寂寞,再有思家之情,便瞧着菊花开得好,送来几盆。”
全妃福了身子,道:“多谢皇上赏赐。”
道光拉过全妃的手,道:“后天便是重阳,皇后备下了宫宴,邀请亲王宗室赴宴。”
全妃莞然凝笑,深深福身,道:“奴才多谢皇上成全。”
道光三年农历九月初九,秋高气爽,五谷飘香,皇后于紫禁城毓庆宫设重阳家宴,毓庆宫位于奉先殿与斋宫之间,系康熙十八年在明朝奉慈殿基址上重新修建,原为皇太子胤礽居住的行宫,古香古色,雕梁画柱,很是精美。
道光与皇后并肩而坐,皇后着一身金黄色凤凰高飞牡丹花绣金丝绫缎团凤吉服,眉目端庄,粉面含春,笑而不语。
东西相对坐着三位亲王及家眷宫妇,敦亲王绵恺,因着上次他的福晋钮祜禄氏内廷行走一事,而备受牵连训斥,只是面含惭愧,低头不语。位下的是同胞兄弟瑞亲王绵忻,年纪轻浅,又刚刚喜得战功,骁勇善战,自是高人一等。
最后位下的是先帝晚子惠郡王,面如美玉,青年才俊。依次坐的便是奕山、奕约、奕绅等近派宗亲。
道光与皇后右侧坐的是太后,太后穿一身枣红色金松喜鹤鸾凤合鸣菊花纹薄绸金缎吉服,浓密的华发梳成一个平髻,只用银色纹菊花瓣扁方斜斜簪入,青布拉翅上嵌着数颗蓝绿色宝石和点缀几颗橘色珍珠,雍容高贵,望之敬仰,颇有当年母仪之风。
皇后手下依次坐着全妃、和妃、恬嫔、祥嫔、珍贵人、定贵人、筝常在一众嫔妃,个个相貌出众,光彩照人。
道光笑道:“今儿是九月初九,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便插茱萸少一人,朕着实欣喜,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众人忙起身,齐声喊道:“皇上洪福齐天,隆恩浩荡,臣等为之欣欢。”
道光朗声一笑,便语中哽咽,道:“思乡之情人人皆有,上至朕、皇后,下到宫女太监,无不思家想亲,为此,朕与太后商酌,宫中杂役皆可休息一日,聊表思家之心。”
众人有恭敬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瑞亲王绵忻笑道:“既是登高思亲,那便免不了赏菊饮酒,臣弟素闻宫中花房巧匠培植了紫菊、绿菊、墨菊、臣弟很想一观。”
李长安闻言,忙击掌三下,只见一羣二八丽人款款捧花而来,那菊花金黄欲滴,芳香迎鼻,花瓣花枝挺拔俏丽,刚劲婀娜,不畏秋澍寒霜。
道光笑道:“饮酒赏菊,乃人生一大乐事,朕为主人,自当献上一首。”
才说了罢,便思索半晌,道:“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还似今朝歌酒席,白头翁入少年场。”
全妃袭一身深绿色繁花绣锦暗色芙蓉瓣银丝吉服,脖前佩戴着长长的一串墨绿色明珠,头上精心梳了发髻,嵌着珠花玛瑙,水晶璎珞,发后镶一块海水色莲花纹青玉扁方,额头之上悬着凤凰含珠点翠宝钗,一说一笑,一摇一动,姿色华丽,明艳无方。
只温柔笑道:“皇上金口,是白居易的诗,皇上博学古今,奴才为之佩服。”
道光笑着指着全妃,笑道:“六宫若论博学古今,当数全妃第一,全妃生于江南水乡,集江南之灵气,温婉贤良,精通于诗词谱调,乃六宫一流之人。”
全妃扶着芝兰的手,徐徐起身行礼,道:“皇上谬赞,奴才为一介女流,怎及皇上才学机敏,而诸位王爷、六宫姐妹,更是才高八斗,聪慧过人,奴才敬佩不已,望尘莫及。”
太后扬了洒金绣花手绢,神色一冰,淡淡一笑,道:“六宫之人,太过于德才毕露,反而亏德,要懂得收敛才能,不被人嫉妒,才是上好。”
全妃微微颔首,缓缓坐下。只听道光笑道:“朕赐予你一个全字,意义非凡,有才有貌,才貌双全,可见全妃担当得起这个字。”
筝常在樱唇一启,柔柔笑道:“听说全妃曲艺精妙无双,令人神往,不知姐姐能否献技一番?”
全妃微微窘困,只含了一丝妥帖的笑,道:“筝妹妹人如其名,弹筝更是六宫第一,连吾都甘拜下风,吾手技不佳,怕是扰了皇上雅兴。”
道光微微颔首,便道:“筝常在弹筝出众,而全妃琴技最佳。无妨,全妃一弹即可。”
筝常在笑色深深,不再言语。全妃敛衣起身,朝众人施礼,李长安捧来绕梁琴,全妃徐徐坐下,轻轻调了琴弦,收敛妆容,巧手一扬,琴弦丝管如流水一般缓缓响起,清丽委婉,悠扬不绝。
那琴声清越婉转之中如碧波荡漾,轻云出岫,曲调渐停渐缓,渐快渐慢,如同碧海潮生,落英纷杂,又有一缕低柔隐约,幽幽曼妙的曲子沁耳吹来,如清晨落幕树梢之上轻啼喉开的黄莺,又像啾啾呢喃,引颈交欢的春燕,琴声动人,语调缠绵,弹的是: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此诗写新婚少女的温柔娇俏,活泼喜人之情,亦是男欢女爱相思爱慕之意,一曲未了,掌声阵阵,全妃依依起身微笑,谢过道光。
道光笑而不语,皇后把酒临风,道:“妹妹琴技真是越发精湛了,如同天籁之音,如此动人,远出于当日的伊尔佳氏,妹妹真是佳人。”
众妃听皇后如此称赞,心里不由得怨妒四起,只是互相微笑,不作言语。
筝常在脸色泛白,不以为然,待全妃回归席位后,珍贵人冷笑一声,道:“姐姐琴音果真醉人,若再有伊尔佳氏当日之歌,吹拉弹唱,摆腰弄骨,岂不更得皇上恩宠?”
全妃抿了口茶水,道:“珍妹妹说得是,吾琴技精良,曲艺高超,自是有悠扬勾魂,婉转摄魄之妙,倘若妹妹不嫌吾手拙口笨,大可教妹妹素调清歌,以此助兴?”
珍贵人脸颊一红,忙诺诺冷笑,道:“难得妹妹有耳福,听得妙音,若是再效仿姐姐,反倒不好,姐姐无双容貌,手段高明,妹妹怕手无才艺,卖弄才德。”
全妃也不恼,只微微横过珍贵人。筝常在素面一扬,轻笑一声,向道光伏首,道:“回皇上,奴才只觉琴音悠妙,歌舞隆重,又过于呆板,反而失了重阳喜庆,诸位姐妹陪伴圣驾多年,自是身有所长,各有神通,不如请诸位姐妹各自填诗作词,也好轻松助兴。”
慧禛公主笑道:“这个主意倒是好,皇上嫔妃大都八旗选秀上来,出身名门,大家闺秀,诗书上也是有几分通透。”
道光微笑点头,便吩咐李长安取来纸墨,一边作诗,一边誊写。
宫中嫔妃向来为了争宠费尽心机,出尽百宝,今日听道光、慧禛公主这般赞许此举,又在诸位亲贵面前展露手脚,争脸夺光一事,都十分乐意,存了不少争妍斗艳,技压羣妃的心思。
筝常在步态轻柔,虽是没落包衣出身,但在诗词上也是一绝,只见她提起笔,写道:“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旧摘人频异,轻香酒暂随。地偏初衣夹,山拥更登危。万国皆戎马,酣歌泪欲垂。”
和妃、恬嫔虽然入宫年久,但其在诗书上没什么造诣,连连推脱。祥嫔、珍贵人是满洲女儿出身,一向不在诗词上用心,定贵人之父是个讲士,勉强作了一首,诗词上比较生疏,也是登不上台面。
慧禛公主长得十分端庄,落落大方,又是太后之养女,也曾醉心于诗词歌赋,只是造诣不高,便一笔一划,笔墨端正,道:物性从来各一家,谁贪寒瘦厌年华。西花自择风霜国,不是春光外菊花。
李长安呈上来给道光一看,果然慧禛公主所作之诗更胜于筝常在,慧禛公主福身施了一礼,脸色红润,微笑谢恩,而筝常在神色不悦,勉强一笑。
全妃趁着三分醉意逃了酒宴,来到宫后的偏室继德堂小憩半晌,芝兰、宝铮轻揉着双腿,道:“难为主儿了,又是作诗,又是抚琴,还有珍小主这般讨嫌,真是让人厌烦。”
全妃揉着太阳穴,淡然一笑,道:“向来如此,又何苦计较她们。”
宝铮垂了头,道:“主儿真是好心性,一忍再忍。”
忽见窗外闪过一身影,旋即走来拱手行礼,道:“参见全妃主儿,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那人身着水蓝色苏绣侍卫旗服,丰俊挺拔,仪表不凡,全妃伸手屏退了芝兰、宝铮,笑道:“吾当是谁,原是佟佳将军,有礼了。”
荣海抬眸,一双眉眼生得乌黑闪亮,面色略微憔悴,但颇具刚毅之色,道:“劳主儿挂心,自上次一别,小臣已是数月不曾瞧主儿,主儿近来安好?”
全妃莞然含笑,端正了身子,道:“安好到底有多好?吾服侍皇上,玉盘珍馐,锦衣玉食,将军面相清瘦,不知是何缘故?”
荣海道:“臣茶饭不佳,面容不堪,让主儿见笑了,主儿日来丰润,可是少了六宫尔虞我诈?”
全妃一哂,道:“尔虞我诈日日都有,怎会少,吾只尽人事、听天命。”
荣海笑意深深,道:“臣方才在殿外巡视,听主儿琴音精妙,曲艺高超,如云外天籁,主儿敏而好学,敏慧过人,琴棋书画更是精通,如此才德,久居于此。”
全妃抚了抚耳畔后的东珠点梅花瓣耳环,浅浅含笑,道:“顺治时便规定,凡八旗女子未经选秀,不得私自成婚,在旗女子想逃离选秀,难上加难,不在旗女子想一朝选秀,势比登天。吾侍奉圣躬,终究不能改变。”
荣海道:“主儿曲解臣之意了,皇上是天子,三宫六院,嫔妃之多,小主纵使心有不甘,也是无济于事。”
全妃站起身子,似在怅然,笑道:“吾自出生那日始,注定要选秀入宫,人人都有不如意,只是吾之不易更愿藏在心里。”
荣海眉毛舒展,细细端详,嘴角如浮光掠影一般微笑,道:“主儿妆容之美万物不及,臣偶翻诗书,有一诗词形容最是妥帖不过。”
全妃凝视一眸,莞尔含笑,只听荣海清晰吐道:“疏疏帘幕映娉婷,初试晓妆新。玉腕云边缓转,修蛾波上微颦。铅华淡薄,轻匀桃脸,深注樱唇,还似舞鸾窥沼,无情空恼行人。”
全妃只作一笑,道:“将军好雅致,其实吾并未如此较好,时辰不早了,吾先行告退,将军自便。”
芝兰与宝铮扶过全妃,忙回了席间。
全妃整理了妆容,悄悄回到了席位,见皇后仍端庄正坐,只是身旁缺了太后,恬嫔道:“姐姐去了哪儿?叫皇上好找。”
道光脸朝过来,道:“怎得去了如此之久?”
全妃起身垂眉,道:“奴才不胜酒力,方才藉着九月清风入脑,便消了三分醉意,奴才失仪,请皇上降罪。”
道光温柔点头,道:“朕当是怎么了,九月风凉,吹得人直冷,全妃身子单薄,叫朕好不挂心。”
全嫔福了身子,扬了扬手,道:“奴才多谢皇上牵挂。”
又有歌女舞姿轻盈,歌声曼曼,宫女太监又捧上来新鲜瓜果解酒,深秋的凉风从窗花之处习习拂来,使人浑身一冷,古木藤萝,花草扶疏,金红娇艳的石榴花开得正浓,秋意凉爽,也渐渐有颓唐之势,唯独菊花金黄一片,料峭枝头。秋天,大抵过去了。
待酒席结束之后,王嬷嬷轻轻捶捏着皇后双肩,道:“主儿今儿累了,不如早些歇息了。”
皇后换了一件藕荷色绣花寝衣,领子缝着珍珠钮扣,一脸疲倦,道:“累又如何?尤在亲王、太后面前,言累也心甘。”
王嬷嬷道:“幸好主儿出言,慧禛公主携着太后回去了,否则又要许久。”
皇后抚着脸,轻揉几下,道:“今日笑得脸都僵了,吾瞧着全妃、筝常在这般年轻,倒想起了从前潜邸之时。”
王嬷嬷轻捏皇后双肩,又持着玉锤捶了捶双腿,道:“今儿倒是寿宁公主,言谈得仪,深得皇上欢心。”
皇后微眯双眼,片刻才道:“吾收养寿宁,不过吾膝下无子罢了,寿宁出身不算高贵,仅仅是侧福晋之女。”
王嬷嬷伏膝而跪,轻轻捶着双腿,道:“那便是给了绵忻面儿了,皇上一向忌惮,且是太后嫡子,格外矜贵。”
皇后神色清冷,却道:“天家兄弟,能有几分真情实意?掩人耳目罢了。”
正说话间,寝殿门一开,宝银引着祥嫔翩然进殿,祥嫔穿了一件粉色绣桃花喜鹊旗服,便屈了膝,行了一礼,道:“请皇后主儿安,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皇后吩咐了起来,又赐了座,道:“这么晚了,难得你还过来一趟。”
祥嫔娇柔一笑,道:“奴才侍奉主儿甘之如饴。”
皇后披上了一件素色双襟坎肩,道:“伺候吾如何?有人擅专,倒是麻烦了。”
祥嫔伺候着皇后卸了鬓上的珠花,笑道:“全妃抓尖耍乖,巧言令色,生怕旁人不知她那副狐媚样子,弹个琴,哼个曲,赶情比戏子还做作。”
皇后转了脸,道:“你若会弹琴哼曲,吟诗作对,也不必在皇上面前,谦顺得像只羊一样。”
祥嫔扯着绣花手绢,扭过头去。皇后道:“皇上乏累,吾会吩咐敬事房那头提醒皇上,六宫要雨露均沾。”
王嬷嬷眼神流转,也道:“说来,祥主儿长得漂亮,不比全主儿差,怎得恩宠就不如了呢。”
翠橘气得贝齿轻咬,道:“主儿心性好,是个没心计,哪儿像全主儿一般撒娇卖嫩。”
皇后就着王嬷嬷的手,喝了一口药,祥嫔伺候着加了盐漱了漱口,才道:“全妃与你都是八旗的下五旗出身,又都是同日入侍,全妃步步高升,而你却不再得皇上恩宠,个中缘由,妹妹琢磨吧。”
祥嫔脸色由得一黯,只贝齿轻咬,不在言语。
深夜,祥嫔从储秀宫回来,便坐在梳妆镜台前,双目微闭,这些日子,景仁宫十分冷清,内殿仅留下了翠橘、小红伺候。
翠橘梳着祥嫔的一头青鬓云鬟,手道极是柔和轻巧。
章廷海走进了来,道:“回主儿,奴才打听了御前的人,今儿是全妃伺候。”
祥嫔慢慢睁开双眼,道:“又是她伺候皇上,这都小半年了,皇上都没翻吾牌子。”
章廷海福身一礼,道:“是,奴才打听了顺喜,全妃前儿陪皇上进膳,昨儿又在养心殿伺候,今儿晚又是伺候。”
祥嫔心底一凉,缓缓道:“狐媚!若知她今日为劲敌,早早除了她便是,养虎为患,倒给自个儿使了绊子。”
小红也压低了声,道:“蔓答应是个累赘,倒也不中用,活该她赐死。”
祥嫔狠狠拍着花梨木桌几,妆奁盒里的珠花玲玲乱响,道:“不中用,当日利落了她,倒也没今日这般烦恼,眼下最打紧,便是尽快有喜。”
章廷海忧心如焚,道:“皇上小半年没召幸主儿,主儿得想些法子才是。”
祥嫔贝齿一紧,道:“得空走一趟御前,把顺喜传来,他虽不如李长安得脸,到底能说进话。”
章廷海颔了颔首,道:“是,奴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