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六宫都已传开,睦贵人倚靠漱芳斋的栏杆不稳,跌落在地,才导致小产。道光一怒之下,将修缮漱芳斋的一众宫女太监发落慎刑司服役。睦贵人怀孕这段时日,日渐骄纵,目无尊上,昏迷了小半日才渐渐醒来,醒来后便一直哭闹不停,发疯发狂,直直闹得启祥宫沸反盈天,鸡犬不宁。
太后的养女慧禛公主垂手站立一旁,着一身素白色竹叶青绣花旗服,头上别了几朵绒花,未施粉黛,竟也容色娇艳,如花似玉。
慧禛公主乃是干隆帝之十七阿哥永璘侧福晋之女,八岁左右便由太后鞠养内宫,公主相貌端庄,青春年少,颇得太后喜爱。
慧禛公主道:“皇兄不必生气动怒,事发突然,皇兄怎能未卜先知?听说睦贵人怀孕刚刚三个月,最是胎气不稳之时。”
道光哑着嗓子,道:“她心气不足,性情浮躁。”
太后眼圈乌黑,微微淡青,许是近几日连夜忙碌而无暇歇息,连上好的香粉也没遮盖住,精神倒是不错,道:“睦贵人也太不当心,身怀有娠还这般招摇,到底没个心性,只可惜,肚子的孩子……”
太后又道:“皇帝膝下子嗣不丰,且这一胎乃登基第一胎,极为重视,视若珍宝,皇帝也不必太过伤心懊恼,人各有福,天各有命。”
道光形容憔悴,只微微点头,声音有些嘶哑,道:“儿子谨遵皇额娘教诲,儿子是心疼这个孩子,与皇家缘分浅薄。”
太后抚着袖子边的织线绣花,唏嘘道:“从前端悯长公主,早早夭折,哀家也是悲痛,如今过了,到底还是放下,且生儿育女原就不易,自是怪力乱神作祟。”
道光点了点头,道:“是儿子福薄,于儿女子嗣上缘分福浅,致儿子年逾四十,仍无弄璋之喜,唯膝下一子。儿子记得,从前在潜邸之时,便无福生养,子女单薄,不承想这些年来,仍旧如此。”
皇后也深深行礼,道:“是奴才教导无方,叫皇额娘忧心操劳,奴才乃六宫之首,却无福绵延后嗣,臣妾福薄缘浅,德行有亏,才令六宫无所安宁,还请皇额娘降罪。”
太后忙伸手扶起皇后,道:“降罪又何用?孩子到底没了,无济于事罢了,你也不必自责,快到四月了,又逢先帝驾崩三年,孝穆皇后仙逝十五年,传宝华殿法师仔细操办,超度六宫枉死冤魂。”
皇后收了悲伤,默默点头,道:“是,奴才谨遵皇额娘悉心教诲,定为皇上和皇额娘分忧。”
半夜,道光翻了全妃的绿头牌,全妃妆容淡扫,只淡淡的描了眉,似远山,如青黛,袭一身淡蓝色绣菊花瓣旗服,垂首侧立,安静不语,轻轻请安行礼道:“请皇上安,皇上圣安,万事如意。”
道光右手支着额头,眼睛微眯,似有愁容,声音越发低醇,道:“你来了,先坐下吧。”
全妃走上前去,衣裙轻盈摇摆,像一枝独秀迎风绽放的桃花,安静淡然之中别有一番静谧清丽,道:“皇上心中疲倦,奴才何尝不知?国事烦忧,家事也不省心,昨儿奴才去瞧了睦贵人,睦贵人发疯发狂,蜷缩在角落里,叫人心生怜悯。”
道光微微睁开双眼,一把搂住全妃,脸上的胡茬细碎扎着双手发疼,失声痛哭,道:“吾的孩子又没了!为何吾的孩子都不能好好存活下来?”
全妃轻轻安抚着道光青筋暴起,而渐渐温热的额头,心中一阵酸楚,温婉劝慰道:“皇上多虑,您是九五之尊,真龙护体,六宫嫔妃年轻貌美,身强体健,一定会为皇上添儿添女。”
道光伏在全妃的怀里,泪水已经湿润衣裙大半,道出了一位为君王,为人父的内心悲酸,抽噎道:“吾四十不惑之年,膝下唯独有大阿哥一人,连位公主也无所生养,吾何尝不想儿女双福,绕膝满堂,终究是吾福薄罢了。”
全妃的眼里含了几滴泪水,温柔地凝望着道光枯瘦憔悴的脸庞,双手绕过脖颈,道:“皇上倦了,明儿还要早朝,奴才伺候安置。”
道光紧紧攥住全妃的手,心里悲酸与伤感之情不由得反覆交叠,从始至终,他从未提及过睦贵人一句话,这个为他所怀孕生养,绵延子嗣的女人,这一刻,帝王之心终究是凉薄的。
日子如流水一般悄无声息地过着,道光精神尚好,依旧上朝临政,只是神情平静,诸位大臣也都小心应对,朝政上的政事繁冗陈杂,千头万绪,容不得一个帝王为三个月大的婴孩忧心忡忡,顾此失彼。
而就在近日,太后之亲子敦亲王绵恺的嫡福晋钮祜禄氏,因乘坐轿辇张扬大摆的径入神武门而被言官弹劾,道光一直不喜这个弟媳,私下曾说她嫉妒成性,堪比贾南风,道光曾恩准绵恺可以出入内廷行走,绵恺得势之后,日渐骄纵,一怒之下,罚俸五年。
而嫡福晋钮祜禄氏被鞭挞训斥,卧牀不起,绵恺心有不甘,请求太后出面,太后和颜悦色恳求道光,道光于心不忍,又念其手足情深,减俸禄三年,方可堵住众臣悠悠之口。
这一日,众妃依礼去向皇后请安,皇后端然而坐,道:“自睦小主有娠以来,脾气焦躁,性情傲慢,恬不知耻,惯会邀宠,而今小产,也好警示要中规中矩,恭顺奉上,方可福泽永昌,绵延帝祚。”
众妃依依起身,恭敬行礼,道:“奴才谨遵皇后主儿教诲。”
皇后便道:“过了这个月又至暑伏,皇上之意于宫里避暑,节俭六宫开支,还有为了先帝、孝穆皇后的忌日,好在宝华殿连夜做场水陆法师,超度六宫冤屈亡魂。”
和妃、祥嫔含笑道:“皇后主儿慈悲悯下,奴才敬服。”
皇后笑容清冷,道:“前一日,皇上在朝堂上斥责了敦亲王嫡福晋钮祜禄氏,自为是亲王福晋,便可明目张胆乘坐轿辇出入神武门,简直是妄为犯上,目无王法,皇上下旨鞭挞斥训钮祜禄氏,若仍如此,定当轻纵。”
众妃很少见皇后疾言厉色,大声疾呼,不由得心里一阵乱颤。
皇后正色道:“身为嫔妃,要恭谨侍上,宽和示下,若是一朝犯罪,吾能容忍,大清百年规矩断断不可容忍。”
众妃只是沉默点头,齐声道:“奴才等谨遵皇后主儿教诲。”
皇后温静含笑,道:“吾只盼望诸位妹妹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女。”
众人说了一会子话,便都散了。
出了储秀宫门,全妃、恬嫔、筝常在一路闲聊,筝常在一身淡紫色海棠绣花织银缎旗服,发上别着一支镶银嵌珍珠钗子,娇艳动人,笑道:“奴才很少见皇后动怒,今儿倒是怪了。”
全妃含笑如常,道:“皇上在朝堂鞭挞敦亲王福晋钮祜禄氏,自是杀鸡儆猴,震慑羣臣,皇后主儿平素倒温婉贤淑,御下宽和。”
道光三年五月二十,道光亲命郑亲王乌尔恭阿为正使,顺承郡王伦柱为副使。恭赍册宝、诣孝穆皇后暂安园寝。册諡孝穆皇后。册文曰。朕惟宫闱赞治。储祥征文定之初。策扬辉。配极溯坤元之始。抚宸枢而绍统。追念仪型。稽典礼以崇封。式隆位号。皇后钮祜禄氏簪缨望族。图史遗规。秉性冲和。持躬端谨。入龙楼而作俪。度协圭璋。调凤管以相成。音谐琴瑟。洁修奉膳。柔嘉而益励恭勤。昧旦瞻星。戒警而弥彰静好。早从潜邸。迪彝训于翚衣。夙入内朝。佐同功于茧馆。属以琼蕤掩彩。蕙质韬芬。时纡轸于中怀。每怆思于令德。忆昔藩封肇锡。曾邀金册之光。即今宝祚初膺。宜表璇宫之范。孝原爱敬。洵为百行称先。穆本肃雍。允合二南化始。周书之推恪慎。无忝所生。尔雅之媲休嘉。有秩斯祜。兹以册宝、追封为孝穆皇后。于戏。悼含章之未曜。弥怀辅相于兰闱。示继序其不忘。用着芳馨于椒殿。典常聿备。灵爽惟钦。
这篇追封的册文言词极尽哀情,字字句句真情流露,宣示着道光皇帝对早逝的孝穆皇后深深的悲痛哀婉之意,连皇后看到都不免唏嘘,道:“皇上与孝穆皇后及笄之年,奉旨成婚,恩爱伉俪,孝穆皇后仙逝多年,皇上而情深似海,深深眷恋,可见皇上长情。”
道光端起酒盏,道:“朕与皇后相伴多年,皇后出身大族,端庄淑慎,自潜邸王府至内宫,也与朕羁绊数年,且孝穆皇后乃朕之结发。”
皇后眼神瞬间凝聚,有一丝伤感,又深深行礼,道:“奴才自知不比孝穆皇后秉性柔嘉,端慧谦和,但奴才深居内宫,一心辅佐皇上江山社稷,示上恭慎,御下宽和。”
日子又过了十余天,已是六月末,天气越发闷热,隔着后宫红墙高大,翠瓦层叠,丝毫没有一丝凉风吹来。皇后因着酷热难耐,也免去了晨昏定省,只晚上小聚一会儿便好。
这一日傍晚,明星闪闪,凉风习习,皇后唤了全妃、和妃、祥嫔齐聚储秀宫闲话,一时莺莺燕燕,说说笑笑。
王嬷嬷与宝银一人一侧为皇后扇风摇扇,其余嫔妃也都手执轻罗小扇,遮面说笑。只听皇后道:“京城暑热最是难耐,妹妹们要进一些爽口落胃的,也好纳凉避暑。”
和妃、全妃、祥嫔忙起身行礼,恭敬福身,道:“是,奴才多谢皇后主儿关怀。”
皇后又忧从喜来,道:“睦小主跌落小产,皇上很是伤心,全妃、祥嫔入宫多年,却丝毫不见动静。”
全妃听到伤心之事,都不禁脸皮羞红,惭愧难当,静静放下手里的扇子,唯有和妃微微一笑,道:“主儿不必忧心,全妃妹妹身子骨那般健壮,想来不日定会怀上,就算怀不上,还有大阿哥。”
皇后转过头,清冷一笑,道:“你还有脸说?你的阿玛成文原是内务府的包衣,官至正二品,得皇上倚重,却与孝淑睿皇后之弟喜塔腊·盛柱为伍,贪污皇陵工款被削爵流放,岁至耄耋之年,仍贼心不改,可见你母族之人是如何不端不正。”
皇后提起陈年往事,和妃如何挂得住颜面,脸色紫红,讪讪不言,道:“是,是奴才母族不堪,叫皇后主儿笑话。”
全妃穿一身桃粉色蔷薇绣旗服,满头珠翠闪耀,道:“说来大阿哥年岁也十四了,是时候择位福晋了。”
祥嫔端起茶盏,轻声一笑,道:“回主儿,奴才听底下人嚼舌头,说大阿哥临了畅音阁歌姬。”
和妃摇着一把小扇,剜过一眼,道:“这般胡说,畅音阁歌姬,那是何低贱身份?也配上大阿哥的牀。”
祥嫔秀眉一拧,连连冷笑,道:“大阿哥也不小了,虽收了两房格格,到底是奴才出身。”
和妃杏眼含怒,撂了小扇,道:“大阿哥再不济事,也是皇上长子,祖宗的凤子龙孙,你也配指摘?”
全妃摇了摇一把冰丝蚕小扇,笑道:“若是正经的包衣,收了做格格也好,万枉了人家姑娘。”
和妃素面一扬,扭了扭头,道:“既是做格格,也是八旗女儿,若是指福晋,必是出身世家的满洲闺秀。包衣奴才,给大阿哥提鞋都不配。”
全妃扬了扬五彩绣丝手绢,道:“听说前儿皇上在丽景轩为奕绰、奕绅指了嫡福晋,说是吏部侍郎的女儿,如此宗亲,也算满门荣耀了。”
皇后吩咐王嬷嬷上了果盘,抚着手腕上的一对儿翠绿玉镯,道:“好了,皇子指福晋乃是大事,自有皇上做主,圣意裁决。”
皇后看了看天色,吩咐一声,道:“天色也不早了,陆忠海,好生送诸位小主出去。”
和妃、全妃、祥嫔忙屈膝行礼,含笑退下了。
送走了几人,皇后便传来了亲弟荣海,皇后袭一身暗红旗服,伸手往镂空飞凤香炉里添了一勺檀香末,道:“下夜炎炎,这般燥热,弟弟要珍重身子,以免中了暑气。”
荣海道:“多谢皇姐关怀,皇姐也要多加珍重。”
皇后抿嘴含笑,道:“你瞧这么大了,连衣裳都破了,宝银,去把柜子下的两匹缎子捧来。”
荣海灿然一笑,道:“臣弟习惯了,随性自然,无所拘束,无妨。”
宝银捧至皇后眼前,皇后抚着缎子,道:“这是内务府刚从苏州织造局挑上来的,是两匹水蓝色苏绣,吾素知你喜欢水蓝,便多要了一份,留与弟弟,常言道人是衣来马是鞍,可见衣裳多么装饰人之仪表。”
荣海起身谢恩,双手抚摸着光滑如丝的缎子,微笑道:“皇姐还是惦记臣弟,苏绣平齐匀顺,面料光洁,三国时,吴王孙权命赵丞相之妹手绣《列国图》,在方帛上绣出五岳,河海,城池,行阵,有绣万国于一锦之说,皇姐心意,臣弟感激不尽。”
皇后笑道:“你我为姐弟,何须如此,今上节俭,上至皇后,下到答应,缩减开支用度,这般好缎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说来你岁至加冠,闯荡多年也未如心愿,阿玛年岁尚高,也盼望娶一门亲事,也好让阿玛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荣海微微点头,道:“臣弟知道了,臣弟只想与一女子长相厮守,臣弟刚满加冠之年,娶亲之事还为时尚早,臣弟多谢皇姐思虑关怀。”
正说话间,王嬷嬷进殿,福了身子,道:“回主儿,太医院的黄贞显给主儿请脉。”
皇后忙道:“快请进来,传他到内室伺候。”
黄贞显脚步也快,恭敬跪地行礼,道:“奴才请皇后主儿安,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黄贞显又拱手向荣海,道:“将军安好。”
荣海忙起身点头,微笑示好。
皇后道:“秋来露浓,传黄御医出来,真是难为了,王嬷嬷,看赏。”
王嬷嬷捧来几锭银子,含笑道:“御医辛苦,主儿孝敬御医。”
黄贞显忙福了身子,道:“奴才不敢。”
宝银从屉子下取来一方素色手帕,搭在皇后皓腕之上,黄贞显忙跪地搭脉,捏须不语。
片刻,黄贞显拱手笑道:“皇后主儿脉象平和,凤体无恙。”
皇后眼底闪过一丝伤感,急切道:“既是无恙,吾何时有孕?”
荣海一听,脸色迅速泛红,深深垂头,皇后忙按住荣海手臂,道:“无妨,御医有话便说,荣海是近亲之前,吾之家弟。”
黄贞显颤声道:“主儿脉象温和平稳,并无喜脉,主儿万勿忧思过度,神思操劳,只要用心调理身子,静待天时地利,终有一天会再度有娠。”
皇后心底一阵凄凉,便含了笑,道:“吾今年不过三十四岁,康熙爷的德妃二十九岁生下十四阿哥胤禵,干隆爷的孝贤皇后三十五岁怀上七阿哥永琮,孝仪皇后更是四十岁生下十七阿哥永璘,吾岁数不过强,为何迟迟无孕?”
皇后并不疾言厉色,而黄贞显却冷汗不止,便大着胆子,道:“许是素日主儿操心过度,才致身子不调,从前在潜邸之时,主儿小月过,更是伤了根本。”
皇后抿了一口茶水,徐徐道:“吾信你,更是信你身家,你是太医院之首,若是旁人,也断伺候不了吾。”
荣海笑道:“臣弟听闻黄御医家父乃是干隆朝之时杏林圣手黄元御之子,黄氏一门四代,伺候多年,擢升为官,真是荣耀。”
黄贞显拱手道:“皇上隆恩浩荡,奴才一族蒙皇上荫佑数年,定效忠皇上。”
皇后神色颇有清冷,道:“这便是了,你祖上世代为医,伺候圣上圣躬康健,龙体顺遂,也不枉辜负皇上之情,吾身子无恙,却为何迟迟无孕?”
黄贞显额头冒起微汗,荣海忙道:“皇姐不必动怒,迁怒于御医,许是儿女缘分未到。”
皇后败下心气,道:“黄御医起身吧,吾深知自个儿身子骨,经年累月药石无功罢了。”
这时,翠色竹帘一掀,只见陆忠海进殿,道:“奴才回皇后主儿,内务府大臣灵寿(马佳氏)、永昼(嘉穆湖氏)、总管太监秦世海、郝进喜求见主儿。”
皇后屏退了黄御医,王嬷嬷又引着荣海进了偏室,才道:“传唤进来。”
傍晚,道光轻轻迈入承干宫殿门,冷不丁一声笑,道:“做何事呢,这般认真出神。”
全妃心里一惊,忙敛衣起身,行了一礼,道:“奴才不知皇上驾到,还望皇上恕罪。”
道光扶起全妃,一把揽在怀里,温言道:“数日未见,吾之思哉,你身子还是这般轻盈,丝毫不见丰腴之姿。”
全妃挣起身子,依依施礼,笑道:“皇上繁忙,奴才不敢叨扰,奴才方才翻阅诗书,见诗中有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奴才眼拙,不曾见过何人有过秋水剪瞳。”
道光微一沉吟,笑道:“头玉硗硗眉刷翠,杜郎生得真男子,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若说六宫之中有如此之眼,珍贵人当属第一,她容色很美,眼睛炯炯有神。”
全妃只含笑,道:“的确呢,珍贵人姿色最美,眼光闪闪,娇息滴滴,美艳绝伦。”
道光轻刮着全妃俊美的脸颊,道:“你的容色也很美,虽是杏脸桃腮,却不失风流。”
全妃抚了抚鬓边的碧玉翠玺步摇,嫣然一笑,道:“皇上谬赞,世人称赞莫过于丹凤眼,眼睛形状细长,向外张扬,向内轻佻,有飞扬跋扈之态,美艳高傲之姿,更有语云龙眼识珠,凤眼识宝,牛眼识青草一说。”
道光点了头,笑道:“全妃果真好才学,朕赏识你的才学和性子,不愠不火,不急不躁,无丝毫骄纵,半分嚣张,实在难得。”
全妃淡淡笑道:“若是骄纵跋扈惯了,定会物极必反,奴才出身世家,从小教导便谨言慎行。”
道光明快一笑,手里捻着深绿色碧血檀香佛珠串子,道:“从前在王府,孝穆皇后无福生养,倒也罢了。皇后、和妃、恬嫔,她们岁数也大了,子嗣之事尚且困难,朕只想与你有一子即可。”
全妃默默低头,捂着平坦的小腹,道:“奴才无福,不能延续皇家血脉,忝居高位,仍觉不安,皇上雨露恩泽,于奴才很是伤怀。”
道光握紧全妃的双肩,道:“无妨,朕命黄贞显细心调理你的身子,他乃干隆朝名医黄元御之子,医术精湛,妙手回春。你也不必介怀,生儿生女是命中注定之事。”
全妃脸红一热,静静靠在道光怀里。
日子过的极快,已是初秋之时,御花园里的鲜花百卉大都凋谢泛黄,片叶枯萎,不复夏日争妍斗艳,奼紫嫣红之景,而最绚烂耀目,花姿浓艳的莫过于九月金菊,金黄灿灿,鲜艳灼灼。
皇后陪着道光在御花园闲游,皇后随手摺了一朵花瓣如丝的菊花,笑意颇浓,道:“守拙毅归田里,尘心不再遑遑,东篱采菊望南冈。一从陶令后,人更爱花黄。皇上可还记得这首诗?”
道光望着满园金黄欲滴的菊花,浅笑道:“寂寂柳条溪畔,小园独占秋光,生来禀性傲严霜。但求枝上老,不作舞风郎。皇后初入王府时,最爱吟这首诗,而今数年更迭,菊花依旧开,人已不从前。”
皇后深情凝眸,眼角似乎藏了点点泪光,只含笑道:“皇上大抵也是如此了,数年之间,奴才也快三十五了,不复当年少女情怀。”
道光伸手携过皇后,笑道:“皇后岁至,但风华依旧,诸人怎能相比。”
道光转眸一笑,道:“把这些金黄娇艳的菊花送到承干宫几盆,好让全妃一观。”
李长安答应了一声退下了,皇后容色渐渐清冷,笑而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