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里放着时下热播的电视剧, 很青春很偶像那种。
里头正播到一个女孩儿扎着麻花辫，脸小小的，长得白白净净, 很招人喜欢。见到不远处两个人眼里装满了对方, 却就是踏不出那一步。她想想小跑起来, 故意撞上去, 将一人撞进另一人怀里。两人便顺势拥抱到了一起。
这波操作, 直接上分。关女士脸上露出了老母亲的微笑。
赵芃芃万万没想到，一向在他们面前严肃的关女士，也会看这类电视剧。
果然对美好东西的喜欢, 不分年龄。
那一黑一白两件衣服规规整整叠着就放在沙发的一角，没有被抖开, 凌乱的散着。
赵芃芃一时也不知道关女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一颗心不安的狂跳着, 照常换了鞋走进去。
心想着，自己走进去, 关女士会不会直接操起遥控器，“啪”的将电视关掉。跟着带着一脸要棒打鸳鸯的戾气，转过头来瞪着她。
然后，然后会怎样呢？
“说说吧，这衣服咋回事儿啊？不会是你峥哥的, 没见他穿过。再说他的个子也穿不了这个码。”关女士两手抱臂, 一上来先切了她一条路, 断了她可能会拿家人做幌子的念头。
按了解, 关女士是会按照这个套路出牌的。
但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 却出乎她的意料。
关女士只一脸慈祥的看着她，脸上带着让她瞧不分明意味的微笑, 冲她很平和的招招手，“过来，到妈妈这儿来。”
赵芃芃为这声“妈妈”打了个寒战。
但还是依言过去，在离关女士一个屁股的位置坐下。坐得端端正正。
就算是要挨训捱揍，她也要有个好看的姿势。这是赵家人的气节。况且，她确实没早恋，她可以辩驳的。
但关女士压根就没有给机会她做辩驳。
“好久都没一起看过电影了，我们一起看看吧，看什么好呢？”关女士边按着遥控器边嘀咕，最后光标停在一个男生女生各占一半封面的电影上，转头看着赵芃芃，“就看你们喜欢看的，《初恋这件小事》吧。”
赵芃芃看着封面上那个戴着副夸张大眼镜的短发女主，点点头。她且静观其变。
关女士将客厅的灯光调暗，营造一种在跟她认认真真欣赏电影的氛围。
中间连口水都没喝，也没说什么无关的话题，看似全神贯注在电影上。看到电影里学长整人被罚，关女士觉得好笑之余，还突发联想似的问赵芃芃：“你们班上也有这么调皮捣蛋的男同学吗？”
“没有。”赵芃芃答。
她的神经并没因为关女士前面稀松平常的操作而放松。暴风雨来临之前都是平静的。她便时不时都在留意着关女士的动静，这会儿，她如此简短的回答，显然关女士并不满意，拿眼瞅着她，推了她一把。
她略略叹口气，补充道：“爱睡觉的，跟老师呛声的倒是有。这样的体罚没有，现在不提倡，罚站还是有的。”
然后关女士便不说话了，一副又沉浸在电影里的样子。
赵芃芃别扭极了，好笑的地方笑不出来，不好笑的地方一脸木然。
正襟危坐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了电影结束。
“别说，还挺好看。应了那句初恋是很美好的，甜里都夹着酸。”关女士从电视上转回头来看赵芃芃，一脸探讨的神情。
赵芃芃知道，自己暂时走不了，只等关女士继续发落。
果然又听关女士故作慈祥道：“最好的感情呢，就是为了对方成为更好的人。喜欢对方，更喜欢喜欢着对方的自己。这样的感情，哪怕是最后没办法一直甜下去，再想起来时，也有着鼓励人心的作用。芃芃，你明白妈妈的意思吗？”
赵芃芃头皮发着麻，赶紧回以点头。说来说去，不也还是早恋不可为之的意思嘛！
她觉得自己真是贱。
关女士对她和颜悦色了，她却怀念关女士刚烈的处理方式。
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赶紧洗净了脖子，伸头让关女士直接给她一刀。
这样软不拉几，有话不直说的软性处理，她反而有点吃不消呢。
电视的片尾播完了，又跳回到了电影点播的画面，两人谁都没有再去拿遥控器。
就这么坐着，客厅里有好一瞬的静默。
赵芃芃转头看看沙发一角的衣服，好了，接下来该到正题上了吧，这衣服被冷落了这么久，也该上场了。
可她还是猜错了，只见关女士伸手往自己身后掏了掏。
也不知是从沙发的哪条缝里抽出来的一本书B5大小，封皮一面蓝，一面粉。正反两面的字倒书，各写着“青少年生理卫生知识（女）”，以及“青少年生理卫生知识（男）”。
然后这本东西，就被关女士郑重其事的交到了赵芃芃的手里。
赵芃芃一脸错愕，看着关女士脸上带着传递火炬一样的激动神情，最后拍拍她的肩膀，径直起身回了卧室。
就这样？什么情况？
关女士急匆匆回房间操起牀头柜上的电话来，伸出右手食指，开始在手机上写字。写一个她选一个。
“我已经跟我同事说了，她找了部电影跟女儿一起看，很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据说气氛很好，她孩子也很明白的样子。”
“那就好，告诉你同事，以后要定期敲打，适时引导，不能放任不管，但也不要疑神疑鬼。”手机里一个微信好友回覆她一条消息。
“行，心理这方面老同学你是专家，我一定将话转述给她。这孩子一大，就不免要操心，现在的孩子真是一届不如一届好带了。”关女士放下手机松了口气。
她朝门口看一眼。
幸亏她今天洗衣服，想起来之前出差路上用过的东西没来得及清洗，她便去赵芃芃衣柜里寻。
这一拿带出两件陌生的男装，她心都颤了三颤。这丫头胆儿还挺肥，竟然将这衣服堂而皇之的放在衣柜里。
起初打电话叫赵芃芃回来之时，她这火气是蹭蹭往上涨。见她老不回来，人也冷静下来，她这火气又消下去了，只觉得光是发火没什么用处。
她是见过孩子早恋，家长一味打压咒骂，处理不好，给孩子心理留下不好影响的案例。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原先住的房子对门的风水不好，屡屡出事儿。
在这出轨的一户人家之前，那儿还住过两户人家。
最先住的一户，儿子因为打架闹事伤人进了局子，那孩子父母为了帮孩子把房子卖了凑钱。
后来搬进来第二户，孩子因为早恋，被女方家长找上门来大吵大闹过好几次，不得安生。家长一味打骂，致使孩子还曾离家出走过。人后来怎么样了她不知道，因为人很快把房子卖了带着孩子转学搬走。
可是前几天她出门办事儿，意外在办事大厅再碰到这户人家的妈妈带着儿子。
那孩子垂头丧气的，瞧着没有一点精神。
想想他原来的样子，每每见到，都是篮球不离手，见到谁都笑脸相迎，一脸阳光。
关女士越想越不安，没人求助只能网上去查。
搜索了“孩子早恋应该怎么处理？”，出来一溜的小标题——
“遇到孩子早恋，不能‘逼’，要适时引导”，“每个人都曾是个孩子，都有过青春期”，“要做孩子的朋友，不要试图以大欺小的气势去压制”……
查完觉得有理，又觉得说的都是废话。她突然想起中学同学是心理方面的专家，于是找上门去求助。然后才有了后来赵芃芃倒家后发生的一切。
赵芃芃拿着这本烫手山芋样的东西，由着蓝色封面这面随便翻了翻，看到里面的一行字：
“青春期的男生碰到异性的肢体皮肤会生出反应，呼吸急促，会有无法控制的悸动，这是正常的生理……”
赵芃芃猛的将书合上，捏在手里，另一只手抱了顾方舟的衣服，朝房间走去。
但书籍好似自己就会生热，一路沿着她的手指，经由手臂一路烧到她的头顶。
她脑海里不断浮现顾方舟摸着嘴唇看着她笑的样子，带点蛊惑，让她挥之不去。
洗完澡在台灯下写卷子，赵芃芃隔三差五就出一下神。
她发现这反应不反应的不说还好，瞄了那本生理卫生知识书一眼，一知半解的，她现在总不免去注意自己的呼吸。
每当顾方舟从她脑海里跳出来，似笑非笑或者干脆笑着看着自己时，她的呼吸就乱得一塌糊涂。手痒得不行，总想朝着电话伸过去，伸过去，伸过去……
“呜呜。”电话倒果真是心有灵犀在桌上震起来。赵芃芃一把捞起来看。
来的是条信息。顾方舟的。
“服务价目表：
卫生：全屋，包含地板擦洗、卫生间卫生、书桌书架整理等，一周三次，100元/次；
洗衣：机洗，无贴身衣物可放心，每天一次，20元/次；
跑腿：买饭买水，取东西送东西等，20元/次；
浇花：半个月浇一次，10元/次；
照看宠物：洗澡，遛狗，清理便便，加水加狗粮等，每日可做，60元/次；
讲题：现场或者视频讲解，随时，60元/小时。
（价格请参考：68同城，集市网，吉吉家政，小猪服务网。如有疑问，欢迎讨论。）
PS：其余服务，欢迎带价补充。”
这就是信息的全部内容。
虽然这价格她没什么概念，倒也没什么意见。但他这刚跟她表白完，就公事公办的口吻，一副真把她当成家政服务人员的嘴脸，让她着实想顺着手机爬出去，随手操起桌上的笔记本扔他脸上。
“啪”的一声，被两只手高举着的笔记本，一个不慎砸在顾方舟脸上。而后沿着他的右脸颊一路滑到了地板上，又是一声清脆的“啪”声。
顾方舟从仰靠的椅背上起身，弯身捡起搁在桌上。
他揉揉鼻梁，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洗澡。身后的笔记本上豁然写着——
“《和赵芃芃全方位接触计划》
服务价目：
卫生：全屋，包含地板擦洗、卫生间卫生、书桌书架整理等，一周三次，100元/次……”